京西胡同 第4章 4

那一年除夕晚上，电视里正在播放春晚，一帮其他院的男孩涌到他们院，碍于姥姥的威慑，开始他们只敢在院门口徘徊，就等着零点放炮时许迎迎出来。

那时北京城区已禁放烟花爆竹，但大人们给孩子们买了很多五颜六色的小气球，以踩气球来代替放炮。

临近零点，男孩们按耐不住，都偷偷跑进院里，悄悄在许迎迎家门口铺了一地小气球，有人使坏，当中还放了一个大红气球，又不敢贸然上前踩。

正憋着笑推搡间，晋赟顶着一张被打青眼眶的脸走出来，当天下午，他和一个喊他“六妹”的男孩打了一架，是不分胜负。

那男孩就是隔壁院的冯天柱，看到晋赟，冯天柱怂恿他，哎，那谁，怎么着啊，敢踩吗？

其他男孩都挤眉弄眼跟着起哄，说晋赟怂，怕许迎迎的姥姥。

以上这些都是后来许迎迎听冯天柱说的。

总之，零点时，当她跟爸妈和姥姥从房里出来，一个大红气球就在她眼前突然炸响，她完全没防备，吓得当即“哇”地一声哭起来。

踩爆那个大红气球的正是晋赟。

姥姥一下子怒了，抄起门边一把扫帚就朝晋赟扔过去，晋赟偏头躲过，急忙向院外逃去，许迎迎她爸骂了一声，立马追出去，晋叔听到动静从房里出来，也紧跟其后，于是三个人穿成一串儿，连跑了几条胡同。

晋赟奶奶闻声从房里赶出来，急得直跺脚，可惜她根本跑不动，更别提追出院子。晋姨也没去追，而是问清情况后，和许迎迎的妈妈、姥姥一起哄劝许迎迎。

许迎迎哭得很大声，差点哭岔了气。

姥姥当即发飙，“迎迎要有什么事，我跟你们家没完！”

晋赟奶奶自知理亏，但又护着孙子，连声辨白，“孩子闹着玩嘛，街里街坊的，你至于嘛你！”

两个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后来就在院里吵起来，声音越来越高。

许迎迎哭得更大声，一是委屈，二是害怕，她从没见过姥姥发这么大脾气。

那年春节成为许迎迎童年中一场噩梦，她好像听不见了，耳边只有嗡嗡声。爸妈、姥姥和晋姨一起连夜把她送到儿童医院。

医生检查完，说她没事，而且听了她的情况，特别惊奇，打趣说，往年能放炮哪会儿，他们急诊室特别忙，炸伤手的、炸伤眼睛的孩子特别多，没想到禁放以后，还会见到“受伤”的孩子。

许迎迎听了这话更委屈了，在医院又哭了一回，爸妈、姥姥、晋姨还有那位医生又是哄又是劝，总算把她情绪稳定下来。

大年初一，一早晋姨就押着晋赟来到她家，向姥姥拜年，并向许迎迎道歉，冯天柱也来了。

姥姥见许迎迎没事，语气已缓和许多。

许迎迎眼睛还红肿着，一声不吭地看着晋赟，晋姨让他给她道歉，他鞠了一躬，说了声对不起。许迎迎总觉得他有点不情愿。

旁边冯天柱也跟她说对不起，他特能贫，添油加醋把昨晚情景描述一遍，还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晋赟在一旁一直面无表情。

许迎迎被冯天柱搞笑的样子逗笑了，爸妈和姥姥也被逗笑了，于是这件事就翻篇了。那一天她认识了冯天柱，那之后，冯天柱和晋赟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她耳朵又嗡嗡了几天，爸妈不放心，又带她去医院做了几次检查，医生都说没毛病，是心理作用。再后来她耳朵就没事了。

不过她对气球这玩意儿是心有余悸，接下来几年除夕，看完春晚她都老实在家睡觉，再不去院子里。

而她再见到晋赟就怒目而视，晋赟还是时不常偷瞄她，目光中似乎多了一点歉疚。

而姥姥，她和晋赟奶奶从年轻那会儿就不对付，一直对晋赟奶奶重男轻女的观念嗤之以鼻，连带对晋赟印象也一般，这回出了这档事，更是看不上他，说这小子不言不语的，是蔫人出豹子。

许迎迎不懂这话是啥意思，总归不是好评价吧。

姥姥对冯天柱印象似乎也不太好，说这小子太能说，不靠谱。妈妈笑说姥姥对周围男孩们的警惕心忒强了。

而对晋赟来说，那时应该是一个重要转折点吧，许迎迎发现胡同里男孩们不再排挤他，欺负他，开始慢慢接纳他，而且男孩之间总是免不了打打闹闹，几次“战役”中，晋赟都表现出色，用冯天柱的话说，就是够勇够猛，于是没人再喊他“六妹”，他渐渐在男孩们中站稳脚跟，后来还成为小头头。

转眼间他们院里四个孩子再加上冯天柱，都上了片内小学，那时晋赟的户口还在老家，是借读生。

许迎迎年纪小，比其他孩子低一级，可是她成绩好，三年级时跳了一级，直接上了五年级。而晋赟学习成绩很一般，只有体育特别好。

虽然两人不同班，但都在一个学校，免不了会遇上，晋赟开始长个了，个头已完全超过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他会偷偷看她，如果她注意到，他就急忙移开视线。

而许迎迎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孩子气，会大大方方地打声招呼“嗨”，而他对她……似乎没啥反应，而且与她视线相接时，目光有些淡漠，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以前除夕那件事，在他心里存了芥蒂吧。

关系就这么不尴不尬，她也没放在心上，除了在学校上课，课余她都跟着妈妈奔赴一个又一个兴趣班与提高班，寒暑假也不闲着，印象中晋赟没上什么课外班，课余天天和冯天柱他们在一起打篮球。

一次放学回家，正巧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胡同里。

晋赟走在前面，走着走着，放慢脚步，突然回头对她来了一句，“小胖妞儿，你这次语文考得怎么样？”听得出来，他在努力学习儿化音，但发音还是有点不自然。

许迎迎愣了一下，抬眼瞪他，“你……你……才……才胖！”

对比晋赟的乡音，许迎迎其实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她那时候稍微有点结巴，平时不明显，一着急就现形了。

那一天，两人是一起肩并肩回的院里，路上晋赟突然话多起来，一直问她语文作业题，许迎迎认为这个差生终于知道上进了，愿意努力学习了，就勉为其难地为他讲了两道题。回到院里，两人破天荒第一次在院里的石桌前一起做作业。

首发时间：2021-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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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