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隙 第3章 第 3 章

从moon出来已是黎明，翟川喝了酒便叫了代驾，车平稳地驶在大道上，窗外是清爽的带有一丝雾汽的风。翟川倚在座位上，却蹙着眉，如同针扎一般的细密疼痛仿佛从神经深处传来。他微不可查地吐了口气，闭上了眼。等到那一阵疼痛慢慢过去，再次睁开眼，车已到别墅的私人地下停车场。

翟川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谢意，代驾也回了一个笑，离开时，代驾满目艳羡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又看了一眼翟川。随后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不过翟川没空去关注别人丰富的内心世界，神经上周期性的疼痛又开始了，带着喝完酒的闷，几乎让他没了力气。他强撑着上了电梯，进了门就仰在了沙发上，又嫌外面天亮了，抬手遮住了眼。不知缓了多久，那种下一秒就要疼得跪下的痛感才略微减轻，他站起来拉上了窗帘，又去了浴室洗漱。

一身酒气终归是不舒服，氤氲雾气中，人影难辨。镜中悄然出现的人影看着水汽中的翟川，眼神淡然，像是在打量一个玩意儿。等到翟川洗完澡穿好衣服，镜子又已一切如常。翟川看着碎裂的镜子，皱了皱眉，前两天砸碎的，这两天犯了懒，一直没喊人重新装过，因为衣帽间还有房间都有镜子，也不差这一面，生活也没受什么影响。翟川的头疼只是略微好转，却仍旧有些不舒服。也懒得想更多事情，就回了房间打算休息。

等到他躺上床闭上眼，眼前又开始出现一幕幕的画面。…半个小时后他坐起身，面无表情地向后耙了耙头发。他扭头看向房间里的那一面镜子，随后下了床，光脚走到了镜面前。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长相出挑。但是对过往的厌恶甚至牵连到了对自己的情感。极度的自厌和自恋无法存在于一体，所以他在矛盾里痛苦。

他蹲下身，平视着镜面。看着镜中那人平静的眼。一路走来，鲜花满路，一路坦途。幼时略有坎坷，但大多也算不错。为什么会这样？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仍觉不幸福。为什么觉得每个人都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爱情友情亲情。连他一直怀念的外婆，爱他也是因为爱他母亲。爱屋及乌的爱算爱吗？

什么人才会没有任何理由的爱他？翟川索性对着镜子坐了下来。他看着镜中那人无可挑剔的脸庞，忽而又凑近，他能看清那人的瞳色，那人一根根的睫毛，甚至嘴唇上的细纹。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没有声响，而这样的环境最容易给人遐想的空间。他听见自己鼓点般的心跳，呼出的微薄热量让镜面有了一层淡淡的雾汽。是错觉吗？为什么那人看起来如此陌生。可这就是他啊。

翟初淡然地在镜中看着过去的他自己，对比他现在，当时的他显得有些青涩，身上还有不为人知的斑驳的伤疤。翟初望向镜外那双盛着冷漠淡然的眼多了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几分可怜。

翟初百无聊赖地看着，回忆起当时的他干了些什么？当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时，翟川已经有了动作。

他随意摸了把刀，干净澄亮。翟初才想到，他那时只觉得太冷太冷了，还有些口渴，但喝了几杯水后仍就无济于事，碰巧遇到他正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于是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刀，滚烫的血液沾染在唇上时方才有了一丝实感，缓解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渴求。

他正回忆起来时，翟川也有了动作。和回忆里丝毫不差，翟初似乎都能回忆起那流动的来自他自己的血液有多温热，镜子里太冷了，而他来这里也太久了。

翟初忽而有了一丝口渴，比几年前的他更甚。

可他出不去，他选择了在三十四岁结束他无聊的生命，同样也选择了放弃面对未知。世界对于这样懦弱的他有一点小小的惩罚。如果你不想看未来，那就回首过去看看自己的狼狈和失败吧。

可惜翟川从拥有自我意识的那一刻起，从未丧失对自己的赞赏，虽说对过去的自己厌恶，也包含对自己狼狈和不堪的难以接受。这些自厌的情绪在年轻时尚且能和对自己的喜欢实力相当，所以让年少的他痛苦不已。但那些厌恶在现在的他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三十四岁的翟初并不讨厌自己，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所以拥有的只有对自己的赞赏。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镜外的翟川，看着他一步一步和自己踏上同一条路。这感觉很奇妙，像是孤独旅客漫步在无人之境时，忽而发现了另一名默契的同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拥有这些回忆，那就太孤单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镜外的翟川拥有同样痛苦的过去，这样他们就能共享过去，共享喜怒哀乐。

也许是太过无聊，翟初在唇间喃喃了几个字，回答了那时的他说给自己的问题。

当然是我。

翟川孤单的问题，三十四岁的翟初给出了答案。

翟初不会看到翟川的缺点，对于翟初来讲，翟川的缺点不算缺点，翟川的优点只能算锦上添花。

翟川在镜外不知道镜内人的心理活动，他只觉心脏处一阵阵的缺氧，如同被抛上岸的快要渴死的鱼。他将头抵在镜面上，闭上了眼。而镜内的翟初温柔地注视着他，轻轻给了他额头一个吻。

回忆这片荒芜之地，你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