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意拜访日比谷教授时就在想,会不会遇到凛花小姐呢。”
与的场静司浸了柔软笑意的声音相比,冰室凛花的口气显得有些过分平淡。
“劳的场先生记挂,我不胜荣幸。”
午后,树影下,修眉长目的俊美男子和五官精致的美丽女子并肩漫步。
一个一袭黑色和服,一个鹅黄衬衣搭白褶裙,衬着浓绿的树荫和炫目的日光,像壁纸一般唯美。
不过,当事人之间的气氛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柔软和谐。
的场静司斜眸:“许久不见,凛花小姐生疏了许多。”
凛花露出一个客套的微笑:“这一定是错觉,我观的场先生,一如旧日亲切。”
的场静司淡笑着叹息:“这么一想,旧日里,凛花小姐对我的亲切程度也相当有限啊。”
凛花不欲再纠缠,干脆说:“的场先生多心了,我可不敢当这样的指控,退一步说,即便如此,你这样揭穿了,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的场静司笑里透着一丝得逞的得意:“大概,就是为了再次感受凛花小姐这种让人亲切的不客气吧。”
凛花无奈。
久别重逢的疏离感确实被他这番乱拳打散不少。
她隐秘地翻了一个优雅的白眼,面无表情。
“真是恶趣味啊,家主大人,这样用撒娇迷惑人,我若真对你无礼,那早不知吃了你多少教训吧。”
“凛花小姐未免把我想得太险恶了,我自认为是一个相当和蔼的人呢,不然,也不会不仅对你的冷遇视若罔觉,还好心提醒你注意维护你的一般形象了。”
凛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对上迎面而来的三个男生。
他们都是她认识的同级。
她给出一个惯例的温柔笑,在擦肩而过时停步致意。
他们一离开,她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在接到的场静司不满的目光时,自若道:“的场先生眼明心亮,我就不必伪作态度了。”
青年也不以为意,叹一口气,带着故意的柔惋:“糟糕,辛苦撒娇,却起了反效果呢。”
凛花不为所动:“所以说,阔别数年,事务繁忙的的场先生何以拨冗记起了不才区区呢?”
的场静司没错过她耳廓的一抹红,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久疏音问,确是我的过错,受到冷遇,也是我罪有应得了。”
他对上那双散发着“要么你好好说话要么我走”的威胁的杏眸,清咳一声。
“说来,我最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孩子,看到他,我就不禁想起了凛花小姐。”
凛花已经懒得吐槽他那“有趣”与否的识人标准了。
“能得的场先生青眼的一定不是凡品,我怎敢敢与之相较。”
的场静司眼弯弯,像只黑色的大狐狸。
“这可是你妄自菲薄了,我可不敢赞同。”
凛花顺水推舟问下去:“那么,他是个怎样有趣的孩子呢?”
的场静司笑着看她。
“唔,我记得凛花小姐对我的“有趣”之说颇有说辞,这一次不如先猜一猜?”
还卖起了关子。
凛花可不白给这只大黑狐狸看笑话:“我侥幸猜对了,的场先生以什么作为奖品呢?”
的场静司很爽快:“但凡我能承诺的,凛花小姐可随意要求。”
冰室凛花看了看他。
“一个敏锐、理智的孩子?”
“中了一半。最后一次机会哦。”
她沉吟片刻。
“那看来是一个细腻、温柔到足以触动的场先生的孩子了。”
的场静司眼尾微挑,唇角勾起,蓦然停下脚步。
凛花多走了一步才停下,转身看向他。
“凛花小姐可以说出你的要求了。”
“我选择暂时保留这个承诺。”
“如你所愿。”
的场静司继续抬步。
“不愧是凛花小姐,我的心思也逃不过你明敏的双眼呢。”
“请不要把我说得像暗中窥伺的变态一样。”
冰室凛花一脸冷漠。
“我是投机取巧才对,只要往的场先生所具有的美好品质上猜,就中了啊,并不困难。”
的场静司那双深如夜色的狭长眼眸看向她。
“哎呀,我这是被恭维了吗?这种犀利的体贴也久违了。”
他语声停顿,容色微整,用一种似随意似正式的态度再次致以问候:“许久不见,冰室凛花小姐,请多多关照。”
凛花一怔,灵犀一点,也挽起一个冰室家大小姐在和室里身着振袖迎接旧交时才会用上的笑容。
啊,还要再多一点点的亲近和真诚。
“许久不见,的场静司先生,我才是,请多多关照。”
盛夏的空气,像被烘干了水分,酷燥难耐。
还好,在这一来一往的问候声落下后,在他和她相视而笑时,一步之遥,那在深院清泉中曾有过的轻松和惬意的气氛,悄然回返。
两人边走边闲谈,很快走出了校门。
冰室应的场静司的邀请,在一家极难预定的高级餐厅解决了晚饭。
饭后,的场静司送她回家,她路过商店街,想要提前下车,他便要求司机停下。
然而,她走了几步感觉到不对再回头,却惊讶地发现他也跟了上来。
“好多年没有进过这样的市场了呢。”
的场静司看着沿街的小店铺,一脸怀念。
“凛花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就腆颜加入了,有拎重物的需要时,我也算得上个助力呢。”
冰室凛花看了养尊处优的纤细秀丽青年一眼。
他跟都跟了,她介意也没用啊。
只要他不要后悔就好。
二十分钟后,除妖第一世家家主,双手提满了前第一世家末裔熟练选购的大包小包的…打折商品,没能抑制住嘴角细不可见的抽搐,坐上了与购物袋完全不相匹配的豪华轿车。
“见者落泪啊。”
青年叹息。
“我以为房租的收入足以支应冰室小姐的支出了才对,是我哪里疏漏了吗?”
“不,的场先生的安排非常体贴,如果非要追究谁的过错,那一定是我的贪心不足。”
他向她投以疑问的目光。
冰室凛花的微笑明灿,且真诚:“多亏的场先生的慷慨,我体验到了在东京繁华地段坐拥一套公寓楼的安心感,因此,我做出了一个颇具可实践性的计划,七年之内,我会在非中心的一般地段在拥有一栋出租公寓,十年之内,第二栋,以此养老。”
的场静司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他看向以身旁冒出口袋的临期打折大白萝卜为背景的冰室家大小姐,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她的前瞻性。
“我本以为,凛花小姐这样实际的人,就算不奉行及时行乐的准则,也不会因为尚较虚无的明日对今日的自己太过苛刻。”
凛花很认真地回答:“不,我的生活品质并未因此折损,与之相反,这种按部就班实现人生目标的快乐远远弥补了身体所遭受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匮乏。再说,比起我听说过的以粟米棒碎拌饭果腹的省钱斗士,我还差得远得很呢。”
真到那一步,冰室家先祖有灵,也要不得安息了吧。
的场先生真·无法可说。
低调而华贵的黑色轿车平稳地在车流中穿梭,很快,到达了曾署名“的场”现署名“冰室”的公寓楼下。
的场静司陪着一腔热血的房奴小姐走入大堂,正好与一个造型精心、步态入时的西装青年迎面相对。
的场静司本不会注意到他。
虽然那名男子的气质很有些奇怪——如果说明星是贵价酒架上的陈列品,模特是酒馆橱窗里的展示品,那这男子就是超市售卖的平价品,好看,有吸引力,却不同于前二者,莫名显得很亲民——但这点奇怪远不足以将他送入的场家主的眼中。
让的场静司有所感觉,将目光垂向他的,是他看到凛花时目光的一瞬闪动,以及脸上随即露出的笑容。
那是一个熟练的真·营业笑容。
“冰室小姐,你回来了。”
凛花点头致意:“贵安,查尔斯先生。”
查尔斯看了一眼的场静司,故意忽略他,仿若自然地问:“这位是新房客吗?我记得只有你邻近的那间公寓还未出租了。”
冰室凛花与的场静司对视一眼:“不,只是朋友来访。查尔斯先生要去上班了吗?辛苦了,请慢走。”
查尔斯的脸僵了一刹,很快恢复:“是,我出门了。”
电梯门阖上。
的场静司别有含义地笑了:“那位‘查尔斯’先生,看起来并无外国血统。”
凛花看着上升的数字,随口回答:“我不了解,看起来没有,‘查尔斯’该是艺名。”
“艺名?”
“嗯,那位租客是新宿小有名气的男公关,想来是职业需要。”
“原来如此。”
的场静司笑意更深,瞥向面色不动的冰室凛花。
“那位查尔斯先生似乎对凛花小姐有所企图呢。”
她闻言未惊,不以为意:“查尔斯先生这样的行业精英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失误才对,我的省吃俭用在房客里也是小有名气的呢。”
“像查尔斯先生那样的行业精英一定很有自信,女性寻常不愿花钱,不意味着在他身上还不愿意花钱吧。”
“我也很相信,从业已久的他对于投入产出比的敏锐判断。”
“巨大利益当面,自知之明会变得渺小。”
冰室凛花走出电梯,停下脚步,转身望向的场静司。
“查尔斯先生身上有什么不妥吗?引得的场先生过问。我以为在的场家除妖师的威慑下,这里已经毫无妖怪张狂之隙了。”
的场静司修眉轻挑。
“不,妖怪的气息倒没有,只是,人心鬼祟,有时更甚于妖怪的恶意。”
凛花猫一样的眼睛微微瞠大,露出一个颇有些可爱的惊讶表情。
“真是少见啊。”
她没有继续说少见的是什么,而是笑了起来。
“多谢的场先生的提醒,我会谨慎的,一定。”
这章我写了四五遍,终于勉强觉得可以发出来了,重逢好难写。
嗯,剧情大概走完三分之一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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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