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生存指南 第57章 刑部大牢（一）

话音一落，漫天飞舞骤然而至。

站在宋时书身后的顾离一惊，他松开宋时书的肩膀，向前走去，走到门外才停下脚步，满眼惊愕，他缓缓伸出手，一片片雪花落在他手心，甚是冰凉。

顾离转过身：“你怎么知道会下雪？”

宋时书早已从椅子上起来，他站在门前，上一世的这个夜，她是在刑部大牢度过的。

这一世，身边还能站着顾离，已是十分幸运。

“觉得冷罢了，京师下雪前都是这样的温度。”宋时书轻声道。

一旁的顾离轻轻叹气：“你就这般不想与我说话？”

显然，她的这番说辞，顾离没信。

“在肃州的时候，你就预料到有大雪，今夜你又预知，”顾离向前一步，挨着宋时书，“阿书，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宋时书心里咯噔一声，她不懂天文，如此两次三番预知未来，顾离怀疑也是正常，只是，她说出真相，顾离会信吗？

须臾，她转身抬头：“小王爷今夜来此有何事？”

顾离心中升上的怨气，硬生生被宋时书一句话给压了下去，他咬了咬牙，苦笑道：“你是真的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秦亥是不是死了？袁复白是不是安排的？刑部大牢是不是你嫁祸给阿颜乞使团将人带走的？”

“是，”宋时书早已做好承认的准备，顾离也果然知道了一切，“都是我做的。”

顾离眨了几下眼睛看向外面，大雪纷飞的夜晚何其寂静，只有他和宋时书的声音。

“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在等着这一天？”顾离转过头，盯着宋时书的一双眼。

宋时书捏紧衣角，顾离出现得猝不及防，她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和顾离说清楚，即便她现在还活着，可是不知道她七天之后还能不能活着。

“是，从一开始，我就想将小王爷当做一把刀，只要能杀了秦亥，我什么都愿意做。”宋时书还是不忍欺骗顾离，的确一开始，她就想着利用顾离，寻找机会杀了秦亥，凭她一己之力难以撼动，但有了顾离也要对付秦亥这一点，她就有机会出手。

顾离听完瞬间抓住宋时书的两条胳膊，他微微低着头，这话是从宋时书嘴里说出来的，听着却是那么的难受。

明明几天前他们还曾互许终生，他从介意宋时书从一开始就想着利用他的事，因为他自己也心存疑虑，只是没想到，他只想从宋时书嘴里听到一句解释，宋时书都不愿意说出口。

“我只是你的一把刀？”顾离再次发出疑问。

宋时书抬头，看见的就是顾离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她想甩掉顾离的手，却被死死抓着，一时之间心中竟有莫名烦躁：“小王爷，我复我的仇，你夺你的权，我杀我该杀之人，你做你该做之事，为什么一定要搅在一起？”

“那又为什么，不能搅在一起？”顾离毫不犹豫开口，“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信任我，难道我会不愿意帮你杀秦亥吗？还是你觉得，我会与你计较那些根本就不重要的事情。”

听着顾离一言一语，宋时书一下子就软下了心，这些，她又何尝不知。

她侧过头，那一夜，她在刑部大牢里一口饭都没吃，遭受着刑部尚书对她的审问，当然，因为她一言未发，身上被淋了冰冷的水，导致当夜差点被冻死，也幸好那时，身体底子还行，勉强支撑过一夜，到了后面，就越来越差，就是活着出去，身体也无法恢复的程度。

这才一会儿，满地雪白，这是上一世未曾看见的雪景。

她突然靠近顾离，即便两条胳膊都被抓着，若她这一世没能活下去，她与顾离相处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不知为何，心中窜出一阵担忧，好像这就是她与顾离的最后一面。

顾离面对宋时书的靠近，一时愕然，紧接着就将宋时书拥入怀中，门外寒冷刺骨，这样，宋时书会不会暖和些。

“顾离，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很多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宋时书被顾离拥着，感受着胸膛带来的温暖。

听到宋时书没有不信任自己，顾离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他手中的力度都一下子加重：“我也有错，这些日子忽略了你，刚到京师的时候，还为难你，你那时候，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没有，我从未讨厌你，是你的出现，让我有机会杀了秦亥，也是你，让我看清了许多事，但是，还是有很多事，无法在我心里有个结局，”宋时书一笑，自己都有些胡言乱语了，“顾离，你和我不一样，你有着生的希望，而我，不是。”

顾离皱了皱眉头，愈发听不懂宋时书在说什么，关于宋时书的过往，他没有参与，所以没有资格去说什么，面对宋时书所说的话，她虽听不懂，但也还是柔声道：“以后，不要躲着不见我，好不好？”

这一点，只怕宋时书无法答应，她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确保，又如何许诺顾离终生，那一夜放纵，是她能给顾离最多的东西，也是她对自己感情的交代，但这几日总有些后悔，她本是一个死人才对，却许了顾离未来，甚至现在的顾离，对她感情深厚，这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以为，顾离会质问她。

然而，顾离没有。

这下，倒是让她心里更没主意了。

顾离见宋时书久久不说话，就知道宋时书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

宋时书侧脸贴在顾离胸前，刚好能看到门外一直在飘的大雪，她缓缓垂下眼。

此刻，她是无悔的。

“顾离，对不起。”这是她唯一能向顾离开口说的话了。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介意，只要你还相信我。”顾离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还有事能让宋时书是这个反应，但他除了接受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想到十一岁的宋时书面对一城人被屠杀，他就无法说出一句重话。

或许，这十一年，宋时书的经历始终无法让她敞开心扉。

那又该是怎样痛苦的人生。

此时此刻，他抱着怀中的人，只有心疼。

宋时书当然想想顾离，她相信顾离可以完成他一切的愿望。

“我答应袁复白，会替他杀了长公主，你们……有没有这个计划？”除了顾离的感情，这是她最后未能完成的事。

她与李珩之间再有怨恨，也终究无法亲自动手做什么，毕竟李珩待她，于一个帝王而言，已是极好，何况顾离和赵侦自有安排，至于秦太后，倒是与她纠葛不深，不用想，顾离也不会让其活着，秦太后对付境北，可是实打实的。

顾离笑了笑，也就是宋时书，还能在这种时候惦记这个事。

“你放心，李蛰燃害了北城那么多人，罪孽深重，她是要赎罪的，”顾离好奇问，“不过，你是怎么说服袁复白帮你的？”

“不是帮我，”宋时书从顾离身上起来，说到正事慢慢抬起头，“是我帮他，他想杀了长公主给方家那个小郎君报仇，求助袁相无果，才下定决心找到我，他这人看似纨绔，却对京师京师局势了如指掌，也只剩下我，会在杀长公主这件事上帮他。”

宋时书顿了下继续道：“他甚至猜到，赵侦在百花楼的目的，还有你，只是，这些事，他没有明说，不愿意掺和进来，于是他与我商量从袁相那里下手，长公主的罪证没找到，却无意中找到了秦亥的，他替我揭发秦亥，我替他杀了长公主，到最后，算是一场交易。”

“原来如此，”顾离就算是知道宋时书与袁复白合谋，倒也不会知道的如此详细，今日算是知道全程，他心疼地看着宋时书，“杀了秦亥，心里可有舒服些？”

宋时书点点头，看着秦亥死的那一刻，她两世的执念瞬间烟消云散。

“大仇得报，这十一年不算白活。”她看着顾离，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又能否给她继续活下去的机会，这一世，认识了顾离，竟已舍不得这人世。

上一世，是大仇未报，还死在仇人手里，心中悲愤不绝。

而这一世，她最大的愿望已经完成，她贪心地想要再实现一个。

“好，那明日……”

顾离还未说完，宋宅外就传来声音，两人纷纷转头。

是厍禹翻墙而进，大雪虽覆盖了夜色，但厍禹的身影宋时书还是能认出，她松开顾离的一双手，向门外又走了半步。

那一抹心慌再次袭来。

厍禹喘着气来到顾离与宋时书身前，来不及行礼，直接道：“副使，宫里传来消息，太后薨了，有宫人以死谢罪，声称有人下毒毒杀太后，陛下封了太医院，有人作证是副使下的毒，现在，周坡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要到。”

说完，厍禹才扶住一旁的柱子试图缓下来。

“太后薨了？”宋时书看了眼一旁的顾离，怎么会这么突然，甚至这口锅扣在了她头上。

秦亥已经死了，还不至于死前布这么大一个局，秦太后总不可能是为了给她定罪，而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何况，上一世，秦太后这时候还活得好好的，至于长公主，难不成又是她？

也是为了铲除李珩身边的人？

但她的第一反应，不知为何，觉得此事与李蛰燃无关。

“你说是太医院有人作证，皇城卫在来的路上，是今夜就要将人带走的意思？”顾离握住宋时书的手，刚才的消息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尤其是秦太后薨了。

“是，陛下有旨，立即前往皇城。”厍禹缓过一些，接过话道。

秦太后的确自秦亥进大牢后，便在寿康宫称病，起先还以为只是个借口，想要谋划些什么，毕竟也是之前常有的事，没想到，却是真的。

紧接着，便听见大门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