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离摇摇头:“没什么,醉酒误事,热茶暖身,今日没什么要事罢了。”
“哦。”宋时书心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吃食虽只是白饭和几道不怎么起眼的菜,但半壶酒下肚,也觉得舒服不少。何况,幸甚至哉,能与堂堂境北王坐在一起吃饭饮酒的机会可不多。
忽然,从亭子外走来一位妇人,手中还提着食盒。
“娘子,你这是……”宋时书站起身。
那妇人穿着破烂的衣裳,却满是笑容,将饭盒打开后,将里面的几道菜一一拿了出来。
宋时书都不用吃,只是闻着就知道这几道菜有多香。
那妇人道:“我远远瞧见两位郎君只是吃些剩饭剩菜,就自作主张去了贵府的厨房做了几道拿手菜,还望两位郎君不要嫌弃。”
“娘子苦了这么些日子,何苦还要为我们做饭。”宋时书看了眼顾离道。
那妇人又道:“我本就开了个小店,平日糊个口,今日都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是闲不住,我还与贵府厨房的人说了,明日我就与娘子们都去帮忙,既在府中叨扰,也该做些什么的,我们比不上郎君们有力气,但做几道菜却是拿手的,两位郎君可不要推辞。”
宋时书原本劝这位妇人莫在累着的话还没开口,就被自己给噎了回去,这些百姓个个淳朴,左右不过是做几道菜罢了,既能活动活动身子,也能改善伙食,听着也并非不行。
宋时书轻声道:“既然娘子说了,我便不再拒绝,不过娘子,若是你们谁身上有伤,还是要好好歇着的。”
那妇人对此可是高兴坏了,当即笑道:“好嘞,两位郎君放心。”
宋时书点了点头,然后目视着这位妇人离去。
随后又重新坐下低头看着桌上这些新鲜出锅的菜品,她抬头道:“郎君再尝尝?”
顾离拿起筷子将每一道菜都尝了一口,紧接着给出评价:“不错,不过,我还以为你会让她别再动这些心思了。”
宋时书一边吃一边道:“我若是拒绝,只怕他们会住得不安,还不如答应下来,反正刺史府的人也会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况且,府外的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肃州救灾可非一两日之功,这日子啊还长着呢!”
雪下得小了,府上走动的人也就多了,小孩子们自是闲不住的,一路从房间出来,抓起地上的雪不一会儿就玩起了打雪仗。
宋时书摸着自己的肚子,这位娘子做出的饭菜甚合胃口,倒是让她有些撑了,一杯酒下去,她转过头,那些孩童已到了亭子这儿,耳边尽是嬉戏打闹声。她又问顾离:“郎君在境北长大,军中若无事,可会有将士们一同?”
顾离饮着酒,身上有了淡淡的酒香,他撑着脑袋道:“离州地处境北防线,与阿颜乞大营很近,闲暇日子不多,不过下了雪,将士们也会围在一起,以后若有机会,宋大人可以去看看,还有……整个境北的风光。”
宋时书愣了下,她竟从顾离的神色里看到了温和,对于顾离而言,境北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过了肃州就到了顾离守卫半生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夺权,想来顾离是不大会去京师的。
“那我到时候去了,郎君可别不高兴。”宋时书打趣道。
“我只怕宋大人习惯了京师的生活。”顾离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当即扭了扭脖子道。
宋时书不置可否:“郎君都生活得好好,我自然也能。”
等京师的事情解决,她也想好好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领略领略在顾离治理下的境北,就是不知,顾离对江南那边是何打算。
下一瞬,一个雪球砸在了顾离身上。略微有些醉意的顾离诧异地转过头,一个小孩僵住了胳膊,看起来慌慌张张的。
宋时书不禁笑出声,这算是被偷袭了么?
顾离转过头,笑了声:“宋大人,这笑得……”
“我没有。”宋时书连忙伸出手否认。
她可没有嘲笑的意思。
然后她便眼睁睁瞧着顾离从亭子里出去,蹲在地上揉出了个雪球,随后便转过身抛向了亭子这边。
宋时书可是一直盯着,第一时间就起身躲避。
没想到,顾离竟还是个幼稚的。
没砸中,顾离又在雪里扭着头,一脸笑意,还不忘勾勾手指。
这是什么意思?挑衅她?
宋时书从亭子里下去,毫不客气地蹲在地上揉出一个雪球来,然而当她直起身子的那一瞬,顾离手中的雪球也落在了她的肩头。
瞧着顾离那一副得意的嘴里,宋时书赶忙将自己手里的也抛了出去,一下子就打在试图躲避的顾离胳膊上。
孩童们打起雪仗来更是大手笔,这小小院子的雪都快要他们抓遍了,几个孩子相互嬉闹着,很不巧的是,一个又一个雪球落在顾离身上。
正当宋时书笑出声,就有雪球落在她身上,果然,做人不能嘚瑟。
宋时书堵在地上一连揉好了两个雪球,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向顾离的方向跑去,就在瞪大眼睛的同时,她将雪球扔了出去,顾离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也不躲避,而是揉着一个又一个雪球。
直到有娘子出来喊:“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回来睡觉!”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孩童就跑了个干净,剩下宋时书与顾离两人,忍不住喘了两口气,这些小孩的精力可真是够旺盛的。
满地都是被雪球砸过的痕迹,抬起头,空中还慢慢飘着些雪花。
等宋时书再次低下头,顾离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她喘着气,瞧着顾离的模样,她第一次对顾离这个人生出莫大的好奇,想知道他过去的一切,然而下一瞬她就自顾自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
顾离拍了拍衣领上的雪问:“怎么了?”
宋时书抬起眼,就见顾离也替她拂去衣领上的雪。她笑着道:“没什么,不过小王爷,你以后能不能不试探我了?您可别不承认啊!咱们这次在肃州也勉强算是生死之交了,你老是试探我,怪不厚道的。”
这能让顾离不再疑心她,自是最好,这个世界上,无论是怎样的关系,都禁不住怀疑。
作为一个在京师艰难生存的人士,可要将顾离这棵大树牢牢抱紧了,毕竟还要靠他保小命。
顾离否认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噎了回去,他低下头笑了声,当即道:“好,只要宋大人你坦诚相待,这次回去,我就送你一份大礼。”
这算是答应了?
然而,还没等宋时书开心一下,她头上那个金发簪就被顾离伸手取下,满头黑发瞬间落下她的肩头。
“顾离你!”宋时书一时不知该骂些什么。
不过还是眼疾手快将那金发簪夺了回来,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讨回去的道理。
忽然,耳边传来人声。
顾离迅速将自己的氅衣敞开,替宋时书遮挡住头发。
然后他低下头道:“宋娘子这就可误解我了,传出去我是个抢娘子东西的登徒子。”
宋时书瞥过眼:“难道不是吗?”
张开胳膊,顾离不自觉抿着唇,还勾了勾唇角,宋时书脸上还是无比英气的妆容,墨发垂下,遮挡住耳朵,眼神锋利,恨不得将他打上一顿,一时间顾离脑子里浮现出那日宋时书换上女装扮做她娘子的样子,比起那日的柔和,今日的宋时书就如同一朵带着刺的花,见谁都要扎上那么一下。
一时恍惚,顾离收回自己不知想到哪里去的心思,皱了下眉头展开:“宋娘子这话,当真是让我伤心。”
这顾离的想法一向奇怪,宋时书也不打算与他计较,就是计较了又能如何,何况,顾离这样子,也莫名有几分可爱。她伸出双手,重新将头发扎住,将那金簪子戴得牢牢的。
随后又将顾离的胳膊从她头顶上放下来道:“小王爷,若有一日我真能叫你伤了心,那我可真是天大的本事。”
“这有何难,凡是我境北王府的人,我都心中有数。”顾离抱胸而立。
宋时书瞧着顾离这副模样,只得笑道:“小王爷大义。”
不过她也明白,顾离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境北的百姓是他要守护的人,境北的将士都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想了想她也抬头望着天。
听着身边的顾离道:“离州的夜有很多星星,在那里,能看到燕国最美的星空。”
顾离是想念境北了?
说起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宋时书附和道:“有小王爷这句话,日后我一定要去看看。”
说完,顾离就低下头,得意道:“宋大人可记得信守承诺。”
宋时书无奈,顾离今天晚上可真是有兴致,句句都要给她挖个坑,让她跳下去。
她大声道:“好,我记得。”
说完,顾离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走吧!很晚了,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做。”
算顾离还有些良心。
“听小王爷的,”宋时书跟在顾离旁边一起回去,又道,“再有十天,我们应该就能回到京师了。”
顾离问:“宋大人不想回去?”
宋时书喃喃道:“如果不是为了报仇,我只想有一个家,可是就是因为家没了,我才要去京师报仇。”
顾离这次倒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场雪一连下了三日,好在肃州刺史及时处理,又有从京师下来的一大笔赈灾款,解决了肃州的后顾之忧,雪灾情况比不上最初那般严重。
事情一了,宋时书与顾离也就回京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