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书淮看见他,刚想躲闪,没想到自己竟然骗过了师父,邪魅一笑:“这位郎君难道有合适的人选,想要中间做媒?”
她瞪了一眼卿远知背后使劲大量自己的云生,觉得这样盯着一个人很不礼貌。
卿远知拉起她的手,轻轻抚摸,后又拍拍她的脸,皱眉道:“哎,就是瘦弱了点。”
他来回抚摸,让覃书淮心里发麻,难怪平日里见不着卿远知旁边有女的,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覃书淮抽回手,转身要离去,被卿远知一把拉住,他的气息触碰到脖颈,覃书淮有些心跳加速。
“上次扮成我妹妹,这次又是我弟弟?这么想进卿家啊?”
覃书淮才反映过来自己早已暴露,没好气踩了他一脚,对旁边看热闹的人招呼了两句,就随卿远知离开了。
云生和卿远知一左一右跟在她旁边,,专注地讨论。
“这个鼻子很像,和郎君一样的挺拔。”
“有些僵硬,没有骨相。”
“嗯,这嘴唇厚了些,皮肤黑了些。就是哪哪儿都不像,乍一看,还有点像。”
覃书淮气急败坏:“你俩有完没完。”
“诶,云生你看,一皱眉,假皮皱在一起,更容易暴露,都是基础没做好,你以后要注意些,诶,别走这么快啊,你不是还没学怎么卸下来嘛,硬拉是会遭罪的。”
覃书淮还没告诉杨雁舒这怎么撕下来,不过转念一想,她家世显赫,随便找个人都能帮忙吧。
卿远知不知道用什么熬了一锅水,气味难闻。覃书淮掩鼻看着他。
“趁热,沾湿假面,敷一会儿后,才方便取下来,偷学,也不学完,半罐水响叮当。”
覃书淮不敢还嘴,抓起草药往脸上敷,却还有些地方没放到。卿远知看不下去,挽起衣袖,帮她敷草药。覃书淮被卿远知照顾过多次,心安理得地闭眼躺下,嘴角微微上扬。
这边杨雁舒悄悄摸摸进府了,但只靠蛮力撕下那张假面,整个脸被严重拉伤,红肿,戴着帷帽过了好些日子。
第二天黄昏,就迎来了出征匈奴的消息,孟济楚和覃善时一同回府,叙叙旧。
孟济楚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覃书淮的脸,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覃书淮则毫无君子风度,贴墙角,听了好一会儿。
什么国之危已,当是报国之机;什么现下不是最好时机,当敛兵休憩,再做打算。一会儿大义,一会儿算计的,覃书淮听得头大,也不关心他们,顾自躺在院子里,双手枕着脑袋,嘴里含根芦苇,望着天空出神。
门被吱吱呀呀地推开,老宅就有这个好处,防盗。
覃书淮头也不抬说:“走了?找我有什么事?要干活去找杜宇,他这几日可懒坏了。”
“走了。”传来的声音不是覃善时,吓得覃书淮一个激灵站起。
孟济楚笑笑,眼神中却不见喜悦,“下个月就要走了,明天日落时候,想约你在六一堂门前的断桥上见一面,有时间吗?”
六一堂是覃书淮刚到开封时,看见孟济楚的地方,在界身巷,想当初,她还想在这里捞上一把,结果遇上了锤儿。
覃书淮愣愣地点点头。
没有快速通讯的时代,等待是最常见的约见方式,可日落那么长,相见的人一定能遇见。
金辉洒满河水,这条支流的水流不疾不徐,像是在讲一个悠长的故事,缓缓地,平静地。
覃书淮不知道他用意为何,还是带上一盒定胜糕,为他祈福。
断桥是采牛郎织女的典故,名为断桥,却十分完整,每年都有许多有情人来此桥上相会,定情。
覃书淮不敢想象孟济楚要说什么,她像个青春期的小姑娘,满怀期待,却又害怕。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断桥上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孟济楚的身影。
金乌西沉,随后一缕光消失在水面,覃书淮顾自笑笑,如今战事吃紧,他也越来越忙,来不了才是常见的。
酒铺早就撤了酒旗,她踩着房檐的阴影,一步一步走回去。忽然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在一间店铺中,外面熙熙攘攘有过路的人群,自己的嘴却被堵的严严实实。毕竟开封的治安还是不错,想青天白日绑一个人出城,还是有些难处。
旁边有两个本地人打扮的商人,脸上的轮廓却更像是,匈奴人。
“你和孟济楚什么关系?他有意于你?”其中一人发问,带着浓重的口音。
覃书淮对这两人的智商表示惋惜,她堵着嘴呢。呜呜呀呀一阵,另一人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瞬间感受到彻骨的冰凉,似乎自己的皮肉正在慢慢被他割开。
“不要大喊大叫,不然……”
覃书淮嘴上堵着的白布被取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我们之前订过亲,后来我们家败落后,孟家就退亲了,现在没有关系,你们想干什么?”
“多余的话不要问。”一记耳光毫不客气地向她扇来。
“我们可是观察过了,孟济楚常去你们家,最好说些实话。”拿刀的人明显握得紧了些。
她说的话可句句属实啊,覃书淮冤枉。实在不信,她也没办法,索性装晕,这个瘦弱的模样,装晕是很有说服力的。
她两眼一瞪,一闭,耷拉着脑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两人又重新堵上她的嘴,说什么等几天看看情况,她只求谁能快点发现自己。
卿远知那日有事耽搁,傍晚才到覃府为席兰心开药,却没看见覃书淮。
席兰心和杜宇倒是对她不时的消失毫无意外,覃夫人则有些担忧,却也没有多想。
此时孟济楚上门,问覃书淮的行踪,众人才发现她失踪了。
卿远知立马赶回去,叫云生调动全城的眼线,务必要找到覃书淮,多事之秋,务必要小心。
卿远知父母一直在江湖上行医,却不像他只治疑难杂症,因此获得了许多的名声,死里逃生的追随者也不少。虽然他脾气有些古怪,但是看在卿家的份上,他在江湖的势力,远远比想象的多。
此时孟济楚不能动兵,他便是覃书淮唯一的希望。
屋内,覃书淮安静地看着油纸窗由金黄变成橙黄,影影绰绰的人影由密集变成稀稀拉拉。她身处闹市内,却在隐秘的角落,无力地看着人群,没有人知道她就在一墙之隔内,命悬一线。
她甚至看见吃不到糖的小孩,在街肆上撒泼打滚,啼笑皆非,也会怀念,像是人老了,会喜欢时间带给的一切一样。
在她又快睡着的时候,窗户纸已经变成深蓝色,被一脚踢开。夜深了,外面是黑洞洞的。
她毫无波澜地被卿远知给救了出去,事后审问两个匈奴人,也只查出来,他们想要抓住孟济楚的软肋,进而内部攻破。
覃书淮看见卿远知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时,嘴角浮现一丝微笑。身上的绳索被解开后,便毫无力气地扑在卿远知身上,这下安全了。
孟济楚后脚便跟了上来,及时阻止那人咬舌,看来是死士。
老练的审讯师,经过百般折磨,两人才吐出半点消息,他们能进城,是有内应。
“是二皇子?”
他们反倒嗤笑:“他不配,皇家血脉,孬得很。”
再要询问时,两人已经力竭而亡,终究没审问清楚。
两个匈奴人也没对覃书淮进行严刑拷打,捆了一天一夜,顶多有些累,她回到府中,稍作休息,便又活蹦乱跳。
杨雁舒带着十几二十个仆从,浩浩荡荡从郡主府赶过来,将能用的,不能用的,创伤药,补品,甚至打趣的小玩意儿都带上。听说覃书淮被匈奴人绑架后,她感觉自己心脏也漏跳了一拍。
“哎呀,你不用这么客气,带这么多,何时才用得完。何况,你看我,活蹦乱跳的。”覃书淮为了不让周围的人过于紧张,还在院中踢毽子。
卿远知给席兰心送药经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只有他知道,她刚得救时是多么脆弱,整个人软绵绵地抱着他,如同受伤的小兽。只是因为没有皮肉伤,也不愿让大家伤心,才恢复的这么快。
“阿姊,听说这几日济楚哥哥……”
嗐,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覃书淮朝屋内的方向指指,不就是想和孟济楚碰面嘛,女人啊。
孟济楚后来找到她解释了当日没来的原因,可她不想再等了。
杨雁舒走到回廊下,孟济楚正在这里等覃善时。
“济楚哥哥,听说你又要走了,这是我亲手做的定胜糕,预祝你旗开得胜。”
女孩羞涩地递上精心准备的礼物,孟济楚则大大咧咧地收下,在他看来并无不妥。
“谢谢啊。”
“嗯,匈奴是白马青牛之后,不比于西夏,你要多加小心些。”
孟济楚开怀地笑着走过去,眼里似乎有万丈阳光,还是街肆上见义勇为的少年:“知道啦,不知道我能不能赶上你嫁人,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过我相信你的眼光,日后,要照顾好自己。”
“那个。”杨雁舒想在离别前,最后看清楚他的脸。孟济楚转身,慢慢等待她的话。
这张脸,从来没有对她凶狠过,总是如此温柔,却在战场上被视为死神。她想说,如果可以,带上她,她可以不顾一切跟他走,开口却成了:“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