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活着的定义是什么呢?
精神、□□?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无非是通过副本。
薛云琪隐约猜到了这一轮副本考验的究竟是什么,现在看来,戚枍同样也知道。
他回敬了对方一句:“我主庇佑他膝下所有的信徒,因主是父,主爱世人,而父爱子。”
戚枍笑着作礼:“阿门。”
二人像是在打哑迷,看得周围的人面露迷茫,不过人都有从众心理,胡梓瞳和罗君君、张峰三人作为跟着他们一起捕猎了鳄鱼的同伙,自然知道他们的本事,犹豫着,也对彼此说了句“希望我们活着”,然后双手合十,祈祷,“阿门。”
小梅拉着王伟也要做,王伟甩手:“神神叨叨的,我才不要!”
气得小梅冷脸,拧他耳朵大骂,“做不做?做不做!?”
王伟颜面尽失,低声下气:“做做做。”又对着周围看戏的人骂,“看你爹干嘛?!”
其他人被他吓得一激灵,不敢多看。之后就连肖媛和钟钱,也学着其他人念了句阿门。
其中莫江最为虔诚,他双目微阖,丰润的唇翕动,喃喃念着:“我父……”
薛云琪看了他许久,直到对方睁开眼,才移开目光,转身与戚枍对视一眼,转身往前走。
他眯起眼睛,企图抵挡逐渐变得灼热的日光,放眼望去,面前一片沙漠,遥远无尽头的荒凉,叫人看之心慌。
要往西南方走。
他没跟戚枍说,但是戚枍跟他并着肩,默认了他的一切抉择。
不知不觉间,薛云琪成了他们这一小队的头领。
西南方……传说中的耶路撒冷,会出现在他们眼前吗?
脚陷入沙地当中,踩踏出一个个脚印,他们闷头跟着薛云琪与戚枍,开始往西南方行走。
经过了一夜,众人腹部的饥饿感越发强烈,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脱水和头晕无力,在短暂的行走后,约莫半小时,老夫妇之一的赵爷爷就先一步摔在了地上,无法爬起。
这一摔摔得悄无声息,他人本就瘦小,一把骨头,摔在沙地上,日光一照,看不清,后面的人险些跟着倒下。
赵奶奶率先发现老伴摔倒,想求助,发出的声音却虚弱得无法叫人听清。
她勉强拉住了从自己身旁走过的胡琮,轻微的拉扯使胡琮回头,这才发现赵爷爷摔了。
“薛哥,戚哥,赵爷爷摔倒了。”胡琮下意识想要把人搀扶起来,却没想到,这一下,不仅没把人扶起来,自己也险些摔下去。
怎么会那么重?胡琮震惊,随后定睛一看,赵爷爷的脚竟然正陷入沙地当中,甚至不停地往下陷落。
怎么回事?
“不会流沙吧?”一旁的彭松忍不住道。
沙漠里也有类似于沼泽地的地方,那就是流沙。由于地下水或者空气受地势挤压从底层较深处向高处上升造成的,沙土容易液化,人从上方走过时,就有可能往下陷。
起初或许只是觉得沙子太软,以为是正常现象,可当人想要继续往前走,腿拔不出来,才发现不对劲。
胡琮高中选科选了地理,自然不会不知道流沙形成的缘由。一般人陷入流沙内很难立刻爬出,而身边人也不能贸然去拉对方,而流沙通常范围也不会太小,一人陷入,身边人基本上也不能幸免。
胡琮不敢动了,周围的人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薛云琪听到声音,回头看去,低头观察了一下沙地,快步往赵爷爷身边走。
戚枍蹲下来,手掌贴紧地面的沙子,受日光灼晒的沙子滚烫,平静犹如死物的沙漠……正在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走动翻滚。
他脸色骤然一变,朝薛云琪大喊:“别过去!”
与此同时,赵爷爷骤然瞪大了眼睛,混浊的双眼内流露出惊恐与痛苦。
“……有东西,有东西在啃我的腿。”
他抓紧了地面上的沙子,表情扭曲,不自觉挣扎,口中发出呻吟:“……啊!好痛——好痛——!救命!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平静的沙地随着他嘶哑的尖叫而开始颤动,薛云琪来不及多想,猛地拽住赵爷爷的手,侧头朝其他人喊:“抓住我的腰用力往后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梅,随后是王伟、胡琮几人,他们迅速组成队伍,用“拔萝卜”的姿势,开始拉扯赵爷爷。
钟钱快步退后,心中暗骂他们找死,而肖媛也没上前,她抓住找奶奶后退,眯起眼睛,发现赵爷爷周边的沙地根本没有流沙内陷的趋势。
“薛哥,是流沙!我们救不了他的!”胡琮在队伍中间崩溃地大喊。
恐惧袭击了他,也有对即将被牵扯进危险的惶恐和不安。
“不是流沙!”薛云琪咬着牙喊。
随后,他思索片刻,忽得松开了抓住赵爷爷的一只手,立刻就要插入沙地之内,可他还未动作,就有人先一步行动了。
戚枍抓着怀中耶稣还剩下一些肉的手臂,带着它,一起插入了沙地中。
地面颤动的范围和频率更大了。
薛云琪看见戚枍神情一凌,倏忽大喊:“拉——!”
他便重新抓稳了赵爷爷的手臂,闭上眼睛,人往后倒去,同时叫道:“用力——!”
在这刹那,戚枍也拔出了自己的手,单手搂着耶稣的尸体快步后退,那只只剩下残肉的手硬生生被拽断,在半空中飞起,晶莹雪白的骨头在阳光的暴晒下熠熠生辉。
赵爷爷终于被拉出了沙地内,他的尖叫冲破长空,血液飞溅,待到再次落在地面上,众人便看见了他……只剩下半截的躯体。
自大腿根往下的地方横截而断,创口鲜血淋漓,老人倒在地面上,脸色灰白得犹如死人,而他与身体离开的下半身断肢,有一部分从沙地中冒出头,那上面,埋着一个半人手臂长的东西,正在抱着他的腿骨位置啃食。
咔嚓、咔嚓。
“……是,是虫子吗?”有人颤声问。
那东西背面,或许可以说是壳,是棕黑色的,在日光下颜色尚浅一些,因为呈现俯身的姿势,薛云琪看不见它的脸,只看见它抱着腿骨的“手”细细长长,犹如枯木干,顶端却又有如手指一般细小的分叉。
在所有人急促惊恐的呼吸声中,那东西咬着咬着肉,忽然抬起头来。
没有人出声。
薛云琪瞳孔紧缩,他撑在地面的手攥紧……然后被人轻轻握住。
他扭头,与戚枍对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肯定。
是的,他没看错。
……那个东西,有着一张人脸。
结果变故就在突然间发生。
身后不远处,一声“卧槽”响起,伴随着的是一声嘶哑的惨叫。
刘进下意识回头,看见身后的一幕吓得发不出声音来。
莫江如一只鬣狗般从后扑倒赵爷爷,转瞬间,张开嘴,大口咬下,竟直接将对方的左耳撕咬下来,鲜血飞溅,他仰头咀嚼几口,将耳朵囫囵吞下。
绝望尖锐的哭嚎从赵奶奶口中发出,她疯了似的上前去扑打莫江,却没想到莫江扭头就朝她啃去,胡琮和李飞翼赶忙把赵奶奶拉开才得以幸免。
“啊!啊——!”赵爷爷无力地倒在沙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
莫江俯身在他脖颈间,恍若张开獠牙的恶魔,正要狠狠咬下时,一股大力直冲门面,莫江猝不及防,被这一脚踢得后仰,往后摔了好几步。
薛云琪收腿,弯腰把赵爷爷扶起来,交给一旁的胡琮。
他看向莫江。
莫江满嘴鲜血,眼睛发红,脊背微微佝偻,胸膛大幅度起伏着喘气。
“额嗬嗬……”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众人围着莫江散开,小梅惊恐不安地看着这一幕,只觉一切如在梦中。
“……难道是因为吃了肉吗?”
她后面话说出来后,躲避在张峰身后的钟钱面色大变。
莫江像是失了神智,他疾步快奔,就要重新扑倒离自己最近的胡琮。
薛云琪比他动作更快,单手握住对方肩膀,往后一扯,接着飞去一腿,直踹得莫江又重新摔倒在地上。
但莫江就像感受不到痛一般,或者说,进食的**已经超过了他的疼痛,他再度爬起来,这一次是朝着薛云琪扑过去的。
薛云琪身材劲瘦,被他扯住时,反手用力把手臂卡进莫江的脖颈间,随后另一只手捏住对方的下巴,用力一掰,“咔哒”一声,莫江的下巴脱臼,合不拢。
而即使这样,莫江还是在疯狂地挣扎,薛云琪见状,干脆一个手刀把他劈晕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就这样结束了,但场内血腥味愈发浓烈,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球和嗅觉。
“都警惕一点。”薛云琪看着瘫在地上昏迷的莫江,蹙紧眉头,然后看向了一旁正在痛哭的赵奶奶以及奄奄一息的赵爷爷。
赵爷爷被赵奶奶抱在怀里,鲜血染了满身,耳朵的豁口撕裂严重,微阖着眼睛,呼吸微弱。
薛云琪快步上前探了探脉搏,看着他的伤口,他们没有药品和绷带,如果放任不管,赵爷爷迟早会死。
撕拉——
“用我的衣服吧。”罗君君将裙子下摆撕出布条,递给薛云琪。
她穿的是长裙,撕了一部分,隐约露出一点小腿皮肤。
薛云琪没跟她客气,迅速帮赵爷爷包扎,但人依旧没醒。
“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吗?”王伟蹲在莫江旁边,依法炮制,把自己的T恤撕下来一点,当成绑带把莫江手脚都捆起来。
“快到了。”薛云琪说。
“诶?戚枍呢?”小梅没看见戚枍,不由好奇。
“我让他先走,我们再跟上。”
“那他我们带上吗?”王伟问。
薛云琪嗯了声,视线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最后喊道:“钟钱,你背着他。”
“什么?!”钟钱吓一跳,连忙拒绝,“我哪有力气背他。”
“我和你一起。”
钟钱仍不愿意,且不说没力气,他现在正是心虚的时候,哪里还敢再去碰莫江?只不过……好香啊。
他情不自禁地嗅动鼻尖,强行将目光从赵爷爷身上移开,落在了莫江脸上,那血还是新鲜的。
薛云琪抓起莫江,朝着钟钱招手,钟钱僵立片刻,无可奈何,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扶住了昏迷的莫江。
……
赵爷爷伤得更重了,
赵爷爷脸上有痛苦和迷茫,因为是沙地,他摔得并不重,只有裸露在外的手臂被沙子擦破皮,但饥饿使得他的身躯佝偻,几乎要缩成一团。
“老爷子,你没事吧?”赵奶奶抓住了他的手臂,混浊、却又如玻璃般剔透的眼睛泛着泪光。
“……没、没事。”赵爷爷摇头。
话虽如此,但他走几步,颤颤巍巍地要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撑不住了。
前方探路的薛云琪和戚枍走得有些远,胡梓瞳跑上前去喊人,一时半会回不来,胡琮站在两人身旁左右为难。
他不想背赵爷爷浪费体力,但道德又促使他无法冷漠地走开,最后求助地看向李飞翼以及另外刘进等三个男同学。
“不如我们轮流背赵爷爷和赵奶奶走一段?”刘进试探性地发出询问。
赵继叶和彭松没发表意见,默认了。而这时,一直拉扯着张峰往前走的钟钱生怕他们把自己也算上去,连忙开口:“我可没同意啊!要背你们背!”
胡琮恼火:“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啊?知不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团结!”
钟钱嗤笑:“就算背他们又怎么样?七老八十的人了,你以为过了这一关就好了吗?他们迟早得死!”
话音一落,胡琮明显感觉到赵爷爷身体一颤,脊背深深地弯下去,赵奶奶低下头,和赵爷爷搀扶在一块儿,眼泪划过炙热的半空,坠落进沙地里。
“……对不起,是我没用。我自己走就好。”赵爷爷握住胡琮的手,干枯如树枝般布满纹路,“好孩子,谢谢你们。”
“没事,背一段路而已,我可以。”胡琮弯下腰,示意他上来,“来吧。”
“烂好人。”钟钱嗤笑一声,想继续讥讽,目光却突然与薛云琪对上。
那双漂亮又冰冷的眼眸锐利逼人,钟钱登时缩头,不敢再吭声。
“忍忍。”薛云琪不会说安慰的话,对着赵爷爷说完这两个字顿了顿,补充道,“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这是叫他不要伤心于自己的断腿。
赵爷爷听懂了,他苦笑着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的。”
薛云琪不满地瞪了身旁人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戚枍弯着眼眸,恬不知耻地说:“好看。”
薛云琪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步子迈大了,快速往前走。
日光晒得人发汗,薛云琪擦了把额头和鼻尖的水珠,回身看见戚枍也在仰头看太阳,同时,对方怀里的骨架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发臭。
乌鸦在高空中飞过,发出嘶哑的叫声,旋即倒了个圈飞扑直下,去咬戚枍怀里骨架上附着的腐肉。
呀——
尖锐刺耳的叫声袭来,戚枍迅速避开,单手抬起,雪亮的匕首泛着光,眨眼间就砍掉了乌鸦的头颅。
流着脓水,小儿拳头大的鸟头掉在沙地上,黑色的眼睛瘆人而邪恶。它的鸟身依旧保持着飞行的姿态,直到几秒后才在半空中滞落。
“走快点,时间不多了。”戚枍说。
薛云琪颔首,随后迈步向前。
胡琮扶着赵爷爷,胡梓瞳扶着赵奶奶,几人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罗君君见胡梓瞳落后几步,不免回头去看,为难地思索着等会儿要不要也去帮忙时,忽然手腕处传来一阵疼痛。
她吃痛抽手,低头一看,就看见肖媛不知为何,搂住她胳膊的手收紧,原本只是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指甲也陷入了她手腕的肉里。
再去看肖媛的脸色,登时吓一跳。
面无血色,冷汗直流,两颊绷紧,显然是在紧咬牙关。
“媛媛,你怎么了?”罗君君着急,“是哪里不舒服吗?”
肖媛呼出一口气:“……没事,就是饿了。”
她仍抓紧着罗君君的手,垂着头,长发披散在两边,视线落在罗君君被她掐出红印的手腕上。
少女的手腕,皮薄白皙,青紫色的血管蔓延在上面。
脉搏在掌心跳动、跳动……
她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呼吸变得急促,只是很快,反应过来,她就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缓步往前走。
罗君君对此毫无所觉,她一边担心着肖媛,一边又不时回头去看胡琮几人。
烈日高照,步行赶路,晒得人头晕脑胀,嘴唇干裂。
比起夜间赶路,白日要更辛苦得多。
远离了草叶,此时抬头一看,茫茫的沙地一望无际,没有任何遮蔽,日光暴晒,空气中流动的气流都是滚烫的。
好渴、好渴……
“有没有水……”刘进舔着干裂的唇,虚弱地喊了声身旁的同伴。
赵继叶摇头,张开嘴大口喘气,他和刘进、彭松三人肩膀搭着肩膀往前走,渴得恨不得舔汗喝。
“还要走多久?”彭松感觉自己的脚每从沙地拔出,就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他几乎成了只知道麻木前进的机械。
“不知道,应该快了吧。”刘进四处张望,“林子到底在哪里?”
沙漠里静谧又安定,他们像迷失的旅人,正在寻求出路。
前方的薛云琪和戚枍不知说了些什么,忽然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刘进正想要不要凑上去问问,就听到了胡梓瞳欣喜的叫声。
“到了!我们到了——!”
胡梓瞳快步往前奔去。
她看见林子口那站着了个人影,以为是戚枍,下意识招手,结果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不对劲。
同时,她的肩膀就被人向后拉去,阻止了她继续前行。
她诧异回头,看见的却是薛云琪紧绷的脸,以及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逐渐变得诡异恐惧。
不祥的预感笼罩了胡梓瞳,她僵硬地回头,看见了完好无损的……耶稣。
“我主,祝各位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