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心怎么了吗?”作为一个标准的年轻人,张靖玉日常不太接触祭祀相关的东西,哪怕过年回家也没有让她上手过。
“小玉啊,不是我说你,日常文化素养的学习也要补一补的,不要什么坏习惯都向你师傅学习。”老刘语重心长地对张靖玉说。
“我听到了!你说小玉就说小玉,干嘛还要说我呢?”
老刘没有理会孟柏,接着给张靖玉讲。
“远了不说,就说安庆市这里,摆不上猪牛羊,也得有鸡鸭鹅吧。”
“是凶手比较穷?”
“也有摆三种果子或者糕饼类的,别告诉我这种你是一点也没见过。”
“凶手懒得买,哦不对……”这话张靖玉自己听着都别扭,可以为偶像杀人,但是懒得买不同的贡品。
“有一种可能,是凶手觉得所有的祭品都比不上这两颗心脏。”孟柏插话进来。
“你们看之前凶手的动作,都是一刀扎入心脏,当然不能排除她作为医护人员认为通过心脏致死更高效。
如果是以两位死者作为祭品,其实有更简便的方式,摆两个死者的照片或者死者身上取下来的物品更方便携带,猪心不是最佳选择。
结合来看,是否可以猜测心脏是有特殊意义的存在。所以在凶手看来,任何祭品都比不上死者的两颗心脏。”
“这个猜测有一点道理,但是感觉有点牵强啊。”
“不算牵强,你们看看这个,先天性心脏病儿童基金会,刘居寒死后他的经纪人创办的。”老刘举起了一张纸,上面是他打印的这个基金会的LOGO,上面画着一颗心。
刘居寒的经纪人定居在安庆市,自从刘居寒去世之后,她一心打理基金会的事宜,也是近两年才考虑开始带新人。
“李美玉女士,您好,我是安庆市刑侦一队队长孟柏,这位是我的搭档张靖玉,现在就一起案件的一些情况需要和您咨询一下。”
“好的,两位警官。”坐在孟柏和张靖玉面前的是一位穿着时尚精致,体态瘦削的女人。即便是在室内,墨镜也牢牢地固定在她脸上。
“我们想了解一下先天性心脏病儿童基金会的一些情况。”
“可以,但是在聊这个之前我有事情想问。”李美玉稍微挺直了自己的身子。
“您请问。”
“我听说安庆市公安局要拍宣传片,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够合作,我这边刚好有合适的人选。”女人说着掏出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张靖玉总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尤其是对方笑起来的样子。
“抱歉,李女士,宣传这块不是我们这边负责的。”张靖玉着急地解释。
“哦……”李美玉将声音拉得很长,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行吧,你们想了解什么呢?”女人答得非常随意,松散地坐在椅子上,一条腿轻轻搭在另一条腿上。从皮夹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取出了一支烟。
“两位警官需要吗?”注意到对面两人看着自己。
“不用谢谢,另外说一下,这件屋子有烟感装置,可能不太方便。”张靖玉开口提醒。
“那有点可惜。”说完依然打开了打火机,蓝色的火苗点燃了她手里的烟,她将烟递到嘴旁吸了一口。
“我们了解到,这个基金会是您以刘居寒的名义创办的是吗?”
“嗯哼,他是孤儿,没有亲戚,所以走之后基本上遗产都留给了我。”
“全部吗?”
“哼……不是我还能是谁呢?”李美玉冷笑了一下。
“他是立了遗嘱是吗?”
“遗嘱?我们俩不需要这种东西。从出道开始他的所有钱都是存我这边的。
“看来李女士是个让人信赖的人。”
李美玉吸了一口烟又将烟雾向前吐,烟雾送到张靖玉面前让她免不了要皱眉。李美玉见状,深深地又吸了一口将烟头按灭。
“称不上什么可信赖的人。他愿意将钱都给我是因为他欠我的,我是他那个见不了光的老婆。”
“可……”张靖玉迟疑地开口,还没等她说出来就被李美玉截断了。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系统里面查不到结婚的信息,而且我比他大了十五岁,几乎可以当他妈了。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不要太好懂。我们是在国外领的证,在国外他就是我合法丈夫。所有的遗产留给我有什么问题吗?”
“抱歉,李女士,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你可真虚伪,你不就是想看看我老成什么样了吗?你看!你看!”
李美玉愤怒地将墨镜摘下,即便已经知道是来警察局也是妆容精致,整张脸都算紧致,但是仍然抵不住眼皮处有松弛凹陷,眼尾有不少细纹。原本是掩盖眼部瑕疵的妆,反而因为上了粉,沟沟壑壑显得更加明显。
“我们没有……”
“没有?不想看这个,哦……我知道了,你想要知道我老公为什么和我结婚,是不是我胁迫的是吧。”
“也不是这个,我们还是聊聊基金会吧。”
“啊,基金会。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要创办这个基金会吗?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我年轻的时候糟蹋身体太厉害,还是前世不积德,它小小的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医生告诉我,它没有心脏,我只能失去它。它太小了,我甚至没法给它存放的墓地。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要孩子,我怕又失去一个……我受不了。”
李美玉最终开始哭泣,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指缝中落在裙上,开出暗色的花。
张靖玉不太擅长安慰人,尤其是情绪如此激烈的女性。她见此情况觉得有点棘手,只能抽出几张纸巾塞到李美玉的手上。
“宣传片的事情,我会尽力的,如果你推荐的人没问题的话。”孟柏在一旁抱臂坐着观察了很久,没带什么情绪地出了声。
“保证没问题。现在我手下的这个是我精心挑过的,特意找的和居寒长相相似的小男孩,保证放出去有话题度。”
刚才还在演绎丧子之痛的李美玉立刻停止了她的动作,歘的一下抬起了头,让想将手放在她身上安慰的张靖玉变得有点呆滞。
“那该配合的就配合一下吧,已经花了很多时间了,经纪人应该也是很忙的吧。”
“那刚才说的,算话?”
“算话。”
“那我就信孟队一回。”
说完李美玉立刻就坐直了,拿出包里的小镜子整理自己的妆容。
张靖玉感觉站在旁边的自己要碎了,只能挪步坐回她师傅旁边,手里突然被塞了个什么,是一颗糖。是之前孟柏试图戒烟的时候,张靖玉放到他兜里的。
“吃颗糖,别不开心,丫头。”孟柏轻轻在张靖玉耳边说。
李美玉飞速修补好了自己的眼妆。
“行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些年基金会有没有那种很特殊的人,就是比较偏执的那种。”
“啊,那种人啊……”
张靖玉充满期待地看着李美玉。
“没有。”
李美玉回答地很干脆。
张靖玉听到这个答案,虽然知道没这么容易,但是仍然免不了有点失望。
“人已经走了五年了,即便生前怎么风光,也免不了同行之人的离开。基金会本身没有你们想象的经营这么好,刘居寒挣的钱再怎么多也是有花完的一天。没有钱也没有更多情分的情况下,剩下能一起努力的人不太多,这些人里面都是些普通人。”说这话的时候,李美玉的表情是极其平静的。
“所以您又重新开始经纪人工作,是为了维持这个基金会?”
“是啊,是不是有点可笑,这是个肉眼可见的无底洞。做基金会是需要名声和人脉的,不然怎么筹的来钱呢?这还是我这两年逐渐在各个‘老朋友’身上碰壁才明白的道理。”
李美玉的右边嘴角稍微牵动了一下,一个类似嘲讽的笑。
孟柏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叩击,他的视线不在李美玉身上,而是透过她投放到了虚空之处。
“剩下的人里面,有没有那种因为刘居寒离世导致了巨大变化的人。”
“这种啊……我需要想一下。”
李美玉又掏出一根烟正打算点燃,突然停下来。
“还真有一个,这人就是安庆市的。
五年前原本居寒生日第二天,我们本来约好了要去市儿童医院。我们准备给一个6岁要换心捐一笔手术费。可是居寒发生那个事情,我实在是什么也顾不上……”
李美玉颤抖着手想点燃刚才的那根烟,但是好几次打不着火。几次之后就讲烟和打火机扔在了桌上,开始双手揪着自己脑袋两边的头发。
“听说他姐姐之前求医院能不能赊欠,但是他们本来赊欠医院的就很多了,实在是没办法。那个心脏最后换给别的孩子,这个小男孩没撑过去,第二天病发走了。”
“后来呢?”
“是我对不住人家,我只地拿着钱上门道歉,恬不知耻地祈求着原谅。”
“她接受了?”
“没,他姐姐没接受我的钱和道歉。
她说,我们两个都是受害者的家属,这不是我的错,该道歉的人还没来。
我真的很后悔……真的……”
李美玉又开始揪头发,棕色的卷发一团一团落在地上。
“她真的是很好的人。再后来,我的基金会人员大量离开,我需要有人帮我,她就在我们这边帮忙做了一段时间的义工。
每年……每年她还会以她弟弟的名义给基金会里捐一笔钱,零零散散的也不少了。”
张靖玉又给李美玉抽了好几张纸巾递了过去,这次她没有贸然去安慰对方。
“唔……谢谢!”
“方便说一下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水桃,自来水的水,桃子的桃,她弟弟叫水杏,杏子的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