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热闹?
叶惊秋一时无言。
这还没过门呢,她立马就成了望门寡。
堂中涕泪涟涟,李玉楠扑到宋溪堂的身边,颊边两行泪落下,“儿啊,今日可是你的大婚之日。怎么好端端的,会搞成这个样子?”
“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去请大夫?”李玉楠脸上浓重的脂粉已经被泪水化开,“少爷要是救不过来,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主母大发雷霆,一众丫鬟仆从只得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夫人恕罪。”
相比于李玉楠的悲痛欲绝,宋慈显得平静很多,他慢吞吞地从主位上下来,只说了句,“玉楠,溪堂他已经没气了。”
李玉楠抓住他的袍角,声嘶力竭,“你说什么呢老爷?溪堂不可能…..他刚刚还好好的…..”
说话间的功夫,宋溪堂周身开始发红腐烂,恶臭味瞬间弥漫。
到最后,已经看不出人形,只能堪堪窥见那一张血色的人皮,黏糊糊地粘在地板上。
“少爷平日就爱拈花惹草,从前还间接害死过乐坊里的一个娘子。你说会不会是那娘子变成了妖魔鬼怪,来索命的…..”
这议论声很小,但李玉楠听的真真切切。
李玉楠显然也是被这种场景被吓得不轻,“都胡说什么?”
她心中郁气无法发泄,话锋陡然一转,意有所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扫把星,克死养娘养爹不说,竟连未婚夫都不放过。”
叶惊秋知道李玉楠这是在点她,她默默拢了拢袖子,没有说话。
事实上,苏清月在嫁与宋溪堂时,曾有过另一段婚事,只是还未成婚,那人便暴毙途中。
没想到现在居然梅开二度。
“都怪我那瞎眼的儿啊,最不争气,又色胆包天,偏偏看上这么一个身无长技,空有一副皮囊的草包子!”
叶惊秋忍无可忍,“我能不能直接把这宋家掀了?”
系统:“淡定,淡定,要智取。”
叶惊秋掩面而泣,落下几滴清泪,在闪烁的烛焰之间,更显楚楚可怜,“母亲教训的是,不过,果然知子莫若母,跟溪堂在外头养的小娘子比,我确实逊色不少。”
李玉楠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敢这么跟主母讲话,你还有没有尊卑礼节了?”李玉楠身旁的仆妇挺着肥硕的身体,立在叶惊秋面前,像是一堵墙。
“我的意思是,母亲,那阿喜毕竟怀的是宋家的骨肉,再怎么说,也是应该接回来的。”
“你!”
叶惊秋又啜泣起来。
身后的声音幽幽飘来,“嫂嫂,哭多了,便假了。”
叶惊秋眼皮翻了一番,她回头,看向那双剔透却又冷极的眸子。
那人抱臂立着,悠然自得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闻言,宋慈脸色微变,“这是怎么回事?”
宋家家风一向严谨,平日里宋溪堂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便也罢了。
事到如今,捅出这样一篓子事,若是传了出去,叫宋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老爷?”李玉楠自知遮掩不过去,只好拎着帕子,尽量演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扮相,“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意溪堂的身外事?”
“不过也是,兄长明知自己身体不宜过度劳累,又偏偏喜欢寻花问柳。”身后那人抬手拾起琉璃酒盏,盏中琼液澄澈透明,粼粼波动,映着他那漫不经心的神情,“您说,这应该怪谁?”
“你别得寸进尺。”李玉楠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宋庭。”
“真是养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事到临头,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兄长,还帮着外人说话。早知道如此,还让你回来做什么。”
“够了。”宋慈皱着眉,脸色十分难看,“等仵作来了就什么都清楚了。”
“老爷!”李玉楠大声哭喊,“您就如此偏心?”
“你闭嘴!”宋慈额角青筋脉暴起,“当初你借口自己与砚清八字犯冲,让我将砚清送走,我也送了。如今他还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又一万个不满意,难道你真想把他逐出家门吗,李玉楠?”
像是没有见过宋慈如此大发雷霆的样子,李玉楠的语调也缓和了一些,“溪堂毕竟是你我的儿子,他如今死的不明不白,妾身只是想还他一个公道……..”
“不用请仵作了,宋将军。”清越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门外宾客早已被遣走,说话间,一抹鹅黄色的身影便蹿了出来。
待走近之后,叶惊秋才发现那是个眉眼清秀的青年。
眉骨高挺,脸庞光映明润。
只是样子有些许狼狈,腰侧挂着个缝缝补补的小袋子,乌黑的发梢上沾着不少枯枝败叶。
宋慈对这个看起来招摇撞骗的道士没什么好脸色,“你怎么又来了?”
“我早就说过了啊。”那青年自顾自地在空荡的席间坐下,夹了筷子肉塞进嘴里,说得有些口齿不清,“我夜观天象,发现宋府这里妖气四溢,怕是有妖物盘踞。前些日子我来贵府陈情,谁知竟被人赶了出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杀害宋公子的是妖。”青年抬起眼,那双卸去稚气的眼睛里盛的是明晃晃的自信,“所以,你找仵作来没用,仵作验的,是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宋慈戒备心一向很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面露嘲讽之色,“此人想法设法想混进宋府,必定是别有用心,来人,给我逐出府去。”
虽然最近在这城中,他也是有所耳闻,说是有不少人因妖而死,死相怪异,但他一向孤傲,自是不肯放下身段来的,“况且,本将军曾征战沙场多年,区区一只妖,我还奈何不了他?”
“哎,哎,哎!?别有用心?将军您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我来贵府捉妖,一不图财,二不图势。若届时我真另有所图,您再将我赶出去不就好了?”
少年也不恼,点到即止,“将军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这妖蛰伏在宋家,肯定是个祸害,只要将军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反正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见宋慈迟迟不表态,青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面前的一大碗羹汤喝个了干净,他起身,刚准备走人,就听见宋慈说,“等等。”
青年站在原地未动,语气不卑不亢,“将军。”
他在等着宋慈发话。
宋慈似乎犹豫了很久,他双手撑在桌案上,半晌,才抬起头问,“那你说怎么办?”
“啊,真的假的,真的有妖啊?云京近日的传说竟是真的?”
“少爷这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将军别急,我在府中已经设下结界,妖物不可能轻易出去。”青年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罗盘针,那指针飞速地转了几圈,然后朝叶惊秋所在的方向,狠狠地抖了一下,随即又不动了。
叶惊秋:我突然有点慌。
系统:“放心,你这种大妖怪,这小子查不出你。”
叶惊秋:………
那青年眼里浮现出笑意,他端着罗盘针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这位姑娘的身上,好像有妖的气息。”
话音刚落,堂中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中,都增添了一抹恐惧,李玉楠则更甚,直接被吓得瘫软在地上。
除了一直在角落里的那个墨衣青年。
他的视线很沉重,重到令人发凉,叶惊秋索性不去看他,往身后望了望,“这是在说我?”
系统:“应该是。”
叶惊秋:?你不是说他查不出我吗?
系统:“我那也是猜的。”
叶惊秋:……….
“啊啊啊啊啊。”方才姗姗来迟的小姑子宋芸怒不可遏地尖叫起来,“那都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我抓起来啊。”
“慢着。”青年踱步到她身侧,“还未调查清楚,姑娘身上虽然有妖的气息,但并不浓郁,恐怕是在哪里沾染的…..”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叶惊秋伸手就将青年手中的符纸给拿了过来,贴在了自己的胸口,“要不然这样吧,将符纸贴在我身上,也好叫大家安心。”
她转过身,甩了甩手,“本人伤心过度,已至胸闷气短,头晕乏力,还望家中长辈体谅。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李玉楠:???
宋慈:???
叶惊秋:“话说刚刚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系统:“林越舟。”
叶惊秋吐血,“这是男主啊,白白浪费一个攻略机会。”
系统:“你又没问我。”
夜风阵阵,竹帘翩动。
幽深长廊深处,有风铃作响。
叶惊秋走过长廊,隐约看到有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院中的槐花树前。
一重风起,黄的白的花瓣随风而动,簌簌落于他的乌浓的发丝。
他一席墨衣,肩头沾了花瓣,犹如白星点点。
叶惊秋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下意识停下脚步。
这一瞬,院中的人也转过身来,与她相视。
他背对着月光,有些看不清表情,“嫂嫂,出了这样的事,竟还有心思睡觉?”
“日子总归是要过的。”叶惊秋抹抹因眼眶酸涩而挤出的眼泪,装出一副难过的表情,“你兄长若是还在,定是希望我不要太难过。”
“嫂嫂能想得开就好。”宋庭倚在树干上,那双眼睛平静地如寂寂长夜,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不过刚刚那人,可是说嫂嫂的身上,有妖的气息。”
她开口,声音毫无波澜,“你信了?”
繁密的枝叶阴影间,疏漏的月光扫在他的脸侧,他此时半阖着眼睛,整张脸显得冷酷异常,“信什么?”
叶惊秋往前走了几步,抬起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她的眼尾泛着淡淡的薄红,乍一看,竟有些无辜,“我是妖,是我害了你兄长。”
宋庭不说话了。
叶惊秋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倒不如一掌把他拍晕,再抽了他的记忆。
又或者,直接…….
“万万不可,这是男三啊!是推动剧情的关键人物,他可不能死啊!”
系统在脑子里叫嚣。
叶惊秋:“闭嘴。”
良久,她才听见他的声音,像是轻叹,“不信。”
“为什么?”
“直觉。”
他低下头看她的眼,淡色的唇轻启,声音很轻,“嫂嫂看起来,可并不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