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秋不甘示弱,“那你也骗我。你不是说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修士吗??”
“我没有骗嫂嫂,我很弱的。”宋庭望过来,有浮光在他眼中闪闪烁烁,他的神情里添了几分无辜,“是多亏了这把伞。”
叶惊秋打量着他,语气平平地回了个,“哦。”
所谓无风不起浪,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也绝非简单之人。
似是看破她心中所想,他抖动了一下眼睫,语气又冷了下来,“嫂嫂这是信她不信我?”
“她”指的应该是蝶春。
叶惊秋“啊”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干嘛要相信他?
出于礼貌,叶惊秋眼睛弯成月牙,以显示她的真诚,“怎么会呢?二少爷。我自然是信你的。”
夜雾朦胧,凛风刺骨。
细微的血珠子漂浮在空中久久不散。
叶惊秋话刚说完,便瞧见白雪覆盖的地面上隐约映出一道影子。
那影子很细很长,不深不浅,恰好蜿蜒到她的脚边。
叶惊秋戳了戳宋庭的手臂,“我身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宋庭闻声回头望了望,“没有。”
没有?
眼看着脚下的那道影子越来越近,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衣袂鞋履时,她忽然发力,用力往后一踹。
“啊…..!”
一声嚎叫响彻云霄,远处青山堆雪,乌鸦惊起,成群地盘旋在漆黑的夜空。
身后的那个影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叶惊秋一下转身,凑近去看。
白雪掩映之间赫然是个人形,他双臂张开深陷雪中,脸朝下。身上覆着的是一身红间绿锦花软缎,身躯魁梧粗壮,头上的云鬓胡乱散落开来。
啊…..又有点眼熟。
叶惊秋:“怎么回事,二少爷,你不是说没有吗?”
宋庭摊摊手,“他大约原本就是趴在地上的,我真的没看见。”
“姑娘……!”
身下那个人动了动,抬起头来。
铺陈的蓝色眼影,浮夸的血红色嘴唇,还有嘴角那个恰到好处的“媒婆痣。”
分明昭示着…..
叶惊秋赶忙扶起他,心虚地问,“你没事吧。”
“你说呢?”张全德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捂着屁股站起来,“苏姑娘,你力气也太大了吧。”
宋庭投来探究的目光。
叶惊秋尴尬地笑笑,“哪有,我刚刚是脚滑了一下。”
这么蹩脚的理由,张全德当然也是半信半疑,“啊?滑吗?”
叶惊秋点点头,“对啊对啊,刚刚你要不是挡我一下,或许就摔的就是我。而且你看啊,这地全是雪,要是不滑,你肯定就不会摔了。”
张全德托着下巴,“有道理。”
叶惊秋循循善诱,“你要不再试试?”
张全德摆手,“不了不了。”
宋庭站在她身侧,冷笑一声。
叶惊秋懒得理他,她看着脚下或深或浅的车辙印和零零碎碎的脚印,心中生疑,“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脚印?”
张全德说,“是不是我们留下的?”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着如鬼魅般的树影,心底有些发怵,“不过我怎么记得之前落轿子的地方好像不是这儿呢?落轿子的地方不是一条空旷的小路,旁边…旁边是稀疏的灌木丛,覆盖着雪被,树木并不多,然后我就……”
叶惊秋提醒他,“然后你就晕了。”
“对。那我现在醒来……”张全德的声音低了下去,“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景象。”
“而且。”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试探着望了望,“那边似乎就是百丈悬崖,摔下去粉身碎骨。”
叶惊秋的目光停了一下,“这应该不仅仅是我们的脚印。”
张全德云里雾里,“为什么?难道还有其他….人的?”
“这些脚印深浅不一,有大有小,且凌乱不堪,说明这些人身量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仅凭我们三个人,不可能踩出那么多不同的脚印。”
“那这里是……你们又怎么…..?”
“或许。”叶惊秋抬头,“我们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什么意思?”
“这些可能是那些轿夫的脚印。而我们刚才碰到的雪野,约莫是蝶春编织出来的幻境,既然那条路是假的,我们当然就怎么走也走不出去了。现在应该只是幻镜被打破了,露出了原本的模样而已。”
张全德一时之间消化不了这些信息,他张着嘴巴,“而…已?”
血雨已经不下了,血珠子仍残留再空中。叶惊秋瞧着莹莹波动的珠子,血**滴,晶莹剔透,像是血色的宝石,渐渐地倒映出模糊的画面。
风过,落花,白雪,青衣,灯影。
这是什么东西?
一幅幅模糊的画卷承转四合,叶惊秋在这些一闪而过的场景里,看到了同一个人。
也不能说是同一个人,只能说是同一个背影。
深青色的氅衣,袖口的鹤纹粼粼闪烁,点滴荧光在他身后漂浮。山风欲来,大雪纷飞,那个影子立于风雪中,纹丝不动。
忽的,他转过身,隐约露出一张白皙而瘦削的脸庞。
或许是风雪太大,叶惊秋看不清他的脸。
寒雾融融,难以视物,鬼使神差地,她往前挪了几步。
天色灰白,寒风化作激烈的耳鸣袭来,叶惊秋盯着那道影子,随着雪雾被风吹开,那张脸的面部轮廓逐渐清晰。
清晰是清晰了,可奇怪的是,那张扁平的脸上根本没有五官,只有平铺的一片白,顷刻间与雾霭融为了一体。
她的视线顺着雪片下落,那个人还立在原地未动,只是动了动手里的剑,像是极力在克制什么东西。
这一次,又不是什么无脸人了,她看见了那张神清骨秀的脸,他的眸子无神,眼尾处点缀着两颗小痣。
她依稀辨认出,那是宋庭的脸。
他衣袖遮掩之下的那双手却在滴血。
怎么会?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口剧烈地疼痛起来。
幻影辗转破碎,卷入风雪。寒风微拂她耳侧的浅发,她头痛欲裂。
“别碰。”
这是一道略清的声线。
然后是张全德焦急的声音,“苏姑娘,苏姑娘,你没事吧?”
叶惊秋深吸一口气,视野里是张全德已经红温的大头,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累的,“姑娘,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她脑袋晕的厉害,“我刚才怎么了。”
张全德心有余悸,话都说不利索,“本来咱们好好地站在这呢。你非说那边有线索,要过去看看,看就看了,可谁知道你这一走竟径直走到了悬崖边上,眼看着就要往下跳。我叫你你也不应。”
片刻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去看宋庭。
他仍旧抱臂立在不远处,神色冷漠无比,只是脸色比之前苍白了许多。
张全德还在耳边嘀咕,“真的是,你不知道那个场面啊。拦都拦不住,我与宋少爷,哦,后面我们林司直是也来了,我们三个人,跟拉牛一样,才把你拉上来。”
叶惊秋抓住重点,“你说谁是牛?”
“我的老天爷哟!”张全德一拍大腿,“姑奶奶,你这什么关注点啊…….我这个旁观者都快吓死了,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叶惊秋半晌才反应过来,“林公子也来了吗?他人呢?”
“在那里琢磨他的罗盘针呢。”
张全德说。
听到她说话,林越舟敛目,把手中的罗盘收了起来。
他快步走来,俯身,靠近她,声音也轻轻的,“苏姑娘,抱歉。”
“之前张全德给我发过传音,我那边有点刺手,本想着处理完赶紧过来的,没想到一入目的地,我那罗盘竟然都没了用,我在林子里转了许久,直到听到张全德“雄厚有力”的叫喊,我才发现你们。”
宋庭的脸色更难看了,连唇淡得也没什么血色,“林大人不是缉妖司的吗?我看也不过如此。”
林越舟应当是个好脾气的,或许是看不惯宋庭这副态度,又或许是这天生的“情敌”磁场,他忍不住回怼,“我看宋公子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不是?这两人搞什么啊?女主角都还没出场,怎么已经撕起来了?
叶惊秋跳出来当和事佬,她挡在他们中间,莞尔一笑,“林公子别介意,他这个人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空气中有一瞬凝滞。
谁都不说话了,连一向叽叽喳喳的张全德也识相地闭了嘴。
呃,好尴尬。
叶惊秋柳眉微蹙,连忙扯开话题,“对了,林公子,你那边发生什么了?”
“不好说。”林越舟的表情缓和了一阵,随即又严肃起来,“是一些没有脸的妖,数量很多。不过也许也不能称之为妖,我感觉,更像是人。”
“你们这呢,情况如何?那只画皮妖呢?
叶惊秋无奈地指了指身边浮着的血珠子,“这就是她的杰作。”
“她……?”林越舟目光微顿,讶然道,“你们这是怎么惹到她了?”
叶惊秋没作过多解释,她忽然垂下头,扑闪着的睫毛上有晶莹的泪珠,“林公子,我好害怕。”
她此时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那双杏仁似的眸子犹如沾了湿露一般,眨啊眨,仿佛含着流雾。
又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叶惊秋忍着快要呕吐的冲动,期盼地看着林越舟能做出什么回应。
比如霸道地拥她入怀,拍拍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可直男林越舟丝毫没有理会她的良苦用心,只是拍拍她的肩,“没事的,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叶惊秋:“呵呵。”
系统实时播报:“当前进度,百分之二。”
系统还是仁慈了,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她加了那么一点点的进度。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出口。”
叶惊秋侧过脸,对宋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走吧,二少爷。”
宋庭看着她,一言未发。
叶惊秋察觉有些不对,她看向他那张过于惨白的脸,“你怎么了?”
她上前扶他,手指却触碰到有些湿润冰凉的一片,青色的衣袖之间,是一圈圈殷红的血迹。
他修长的指节蜷缩起来,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
他的手是那样冷,如同一块冰。
“宋庭!”
叶惊秋喊他。
“我来。”
脆若银铃的声音从风中飘来。
系统:女主来了。
叶惊秋苦笑,我猜到了。
它继续火上加油:“她一来,林越舟对她的好感度直接上升到了百分之二十。”
叶惊秋欲哭无泪,女主角不愧是女主角,“仅仅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她这么多天的努力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