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言把南山堂的钥匙递给程景宁,她没接。
程景宁换上来时穿的脏衣服,趿着凉拖鞋,双手插进兜,低垂着头,“不用了,我回家住。”
秦昭言在回周老师的消息,收回钥匙,跨过门槛,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今天答应我了。”
周围好幽静,凉风拂过人工湖泊,裹挟着湿润的水汽,拨弄着两侧的竹林,“飒飒”的碰撞声。
程景宁沉默了会儿,盯着鞋尖儿,后颈的脊骨凸显,乍看颇有些形销骨立的意思。
她向来不喜欢过于沉闷的气氛,吐了口气,咧嘴笑开,“秦昭言,我不记得了。”
秦昭言指尖微顿,咬了咬唇,“别笑了,脸还没好。”
“行呗。”程景宁耸耸肩,两只手藏在裤兜里,偷偷掐大腿的软肉,克制住想挽留的**,哼笑起来,“谨遵医嘱。”
她嘴巴上说要遵医嘱,实际上当着医生的面又笑了一次,是刻意,是挑衅。
秦昭言明显感觉到——她比刚才还要生气。
程景宁倔脾气犯了的时候,谁都拦不住也劝不住。
再加上周老师在微信上催得紧,反复提及秦鹤眠情绪很差,秦昭言的思绪被左右拉扯着,有点疲累与低落。
“那。”她声音很温柔,淡淡的,“我就不送你了。”
话音落下,程景宁没抬头,兀自与两片落叶较劲,用力地碾出浆液,“嗯嗯嗯。”
她在心里却说:没劲,就不能多劝一次?
秦昭言走了,真的没管她。
程景宁独自坐在石阶上,感觉自己跟偶像剧女主似的,落寞,孤独。
车的尾灯利落地汇入了十字路,她枯坐着等了十多分钟,紧盯着停车坪的入口,最后还是没能如愿以偿。
她呼吸乱了点,吸了吸鼻子,恹恹的,有点丧,“哎。”
“呼——”一阵风刮过来,南山堂大门口空空荡荡。
“汪汪!”从竹林里钻出来只小黄狗,冲着她吐舌头撒欢儿。
程景宁瞥了它两眼,眉头一皱,侧过身子,抱着膝盖,“我没吃的啊。”
“汪汪!”小黄狗前肢趴在地上,卖力地摇尾巴,像个螺旋桨似的。
“噗!”程景宁被逗笑了,捡了片竹叶,去挠小狗的黑鼻头,抬眸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卧槽,别人难过的时候都是偶遇深情配角,我特么......呸,撞见只狗。”
小狗听不懂,只会夹嗓子撒娇。
“太谄媚了。”程景宁面无表情地拂开它。
她白天用平板买了台新手机,外卖早就送来了,只是一直没想拆,现在有机会拆了,又有点兴致缺缺。
她锁着眉心,边吹口哨逗狗,边撕开塑封膜。
新手机出厂就有电,插上电话卡,跳过繁冗的选择,程景宁下了几款预设软件。
这部手机,是她问了秦昭言意见后挑选的。
说真的,很不甘心。
程景宁抿了抿唇,手指摩挲着薄膜,倏地笑了一下子,“嘿。”
小黄狗疑惑地看向她。
“我给你买根肠,你回答我个问题呗,咱们等价交换。”她压低了嗓子,微眯着眼,露出几丝狡黠的光。
这属实是戳中关键词了,小黄狗听见“肠”字,眼睛都亮了,“汪!”
程景宁跑到公园门口买了根淀粉肠,放在小黄狗鼻尖儿晃悠,看着滴落在地上的口水,她嘿嘿一笑,“先说好规则哈,叫一声赞同,叫两声同意。”
“我要不要追上去瞧瞧?”
“汪!”
“重叫。”
“汪汪!”
“很好,上天注定。”
程景宁立刻爽了,取下竹签后,把肠掰成两半儿,她一半,狗一半,一人一狗蹲在马路牙子边儿啃完了。
两分钟以后,她打的车到了。
“嗤”的一声,帕拉梅拉在她面前上演了炫酷的转弯飘逸刹车,路面留下两道黑色轮胎印,腾起淡淡的青色烟雾,
当主驾驶车门打开的时候,程景宁张着嘴巴,憋出个“6”。
司机姐姐扶着车门,今儿换风格了,及脚踝的黑长裙,腰身收束的设计,勾勒出姣好的线条,后腰处大片镂空,随着步伐的晃动,特别妩媚动人。
她显然也很意外,眉梢微挑,“是你?”
程景宁都不敢看了,倒不是她见异思迁,而是自己穿得太寒碜,短袖皱巴巴的不说,还挂着点点褐红的血渍,对比之下高低立现。
这姐把她衬得像坨粪似的。
“呵呵,真巧啊。”程景宁迅速上了车。
她原本打算换辆车,但已经过了免费取消的时间了,再操作的话要扣钱的。
钱这玩意儿现在说是她命根子也不为过。
“尾号。”司机姐姐侧着脸斜睨了她一眼。
程景宁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报了手机尾号,然后在打车软件上添了个途径点。
“南城高中?”司机姐姐柔声道。
“嗯啊,路过顺便看看。”程景宁端坐着,眨眨眼睛,显得很真诚。
她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南城高中,但她以前在这儿读书,所以打算碰碰运气。
那人扣好安全带,唇角略微上扬,“和目的地是两个方向。”
“啊哈哈哈,是嘛。”程景宁觉得还挺紧张的。
没办法,这姐气场太强了,跟那什么大老板似的,总不能是企业破产了,出来跑车还债吧,否则,她实在是想不通。
这样一想,她看对方的眼神都有点怜悯了。
司机姐姐抬眸看着后视镜,若有所思的神情,“要加钱的哦。”
“加!”程景宁自信一笑。
——
路上有点堵车,秦昭言晚了五分钟,到办公室的时候,窗口趴着几个嬉笑的男孩子。
“你必须道歉,否则我们就报警。”说这话的人是个身材略显丰腴的中年女人,脸上画着淡妆,绷紧的头皮提着眼尾,横眉冷目地瞪着角落。
周老师连忙解释道:“您别生气,我们要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
“证据就摆在这里,要有多清楚?”中年女人立刻开口反驳,语气很霸道,不容置喙的意思。
这时,一直沉默的秦鹤眠眼眸锃亮,糯糯道:“姐姐。”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门口。
中年女人看着来人是个年轻人,目光里充斥着不屑与傲慢,“她爸妈呢?叫这么个人来?”
秦鹤眠咬了咬唇,眸光倏地暗下去。
秦昭言冷冷地瞧了对面一眼,沉声道:“我是秦鹤眠的家长,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做主。”
她缓步走进来,随手关上门,稍稍用力了些,震得墙壁和地板都在轻颤。
小孩子打架闹出的矛盾,程景宁在这个年纪更混,秦昭言处理起来不说如鱼得水,也算得心应手。
秦医生气场全开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要冷些。
中年女人被慑住了两三秒,轻声哼道:“那最好不过。”
周老师如见了救星一般,疾步过来,挺无奈地说:“你可算来了。”
“周老师。”秦昭言颔首示意,转身看着缩在墙角的秦鹤眠,眸中的心疼一闪即逝,声音柔和了许多,“你怎么站着?”
“嗯?”连周老师都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秦鹤眠沉默着不说话,两只手绞在一起。
“秦鹤眠。”秦昭言平静地唤她,朗声说:“抬头。”
秦鹤眠抿着唇抬起了头,又不敢看她,于是视线不安地凝着一处,瞧着就有些迷离和无神。
“怎么回事?”秦昭言走到她面前,轻轻按着肩膀。
周老师忙说:“就是小孩子闹矛盾,然后打架,秦鹤眠同学把张洋的脸打肿了,有一点......那个严重。”
“对啊,瞧瞧,脸都花了,明天肯定不能出门的呀。”中年女人说着,把张洋拽到面前,指着他脸上的血痕。
秦昭言半蹲着,视线与秦鹤眠齐平,摸了摸她的头,“别怕,姐姐在。”
说完,她神情有些恍惚,想起了程景宁以前打完架总说——“别怕啊,秦昭言,我屁事儿没有。”
秦昭言闭着眼,提了口气,甩开其他心思,温和地问:“我要听你讲。”
秦鹤眠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嗓音颓丧,被风沙磨后的沙哑,“我......”
“我可以解决。”秦昭言承诺道。
脸颊上覆着微凉的手,秦鹤眠依恋地蹭了蹭,小声说:“他把我关在器械室,我就打了他。”
“打赢了?”秦昭言垂眸问。
秦鹤眠愣了下,唇角翘起来,“反正没输。”
“好。”秦昭言替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牵着手站直,转头说:“我们不会道歉。”
女人瞬间就炸了,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维持不了,使劲拍了下桌子,“我儿子都成这样了,你们连道歉都不会吗?!”
周老师也劝:“秦鹤眠没有受伤,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了。”
“过不了。”秦昭言镇定道,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男孩子身上,“就算我们不读书了,也坚决不会道歉。”
“简直是个无赖。”中年女人骂道。
张洋被秦昭言盯得有些心虚,抽动着脸颊,渗出血渍来,“妈,妈,你先别说了。”
秦昭言说:“我要报警,并且要上报到教育局,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
秦鹤眠眸子亮晶晶的。
而秦昭言却在这种场合,反复地想起桀骜不驯的程景宁。
剧情过渡章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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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