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你快来看看,奶奶眼神不好,这上面哪个是你班级啊?”
开学第一天,校园里沸沸扬扬,到处都是家长领着孩子办理新生报到手续。宁单单刚问完王宜雪的妈妈对方分到了哪个班,转头就看见自己家的小老太太正和一群叔叔阿姨们挤在1号教学楼的公示栏前,一边用手指着上面张贴的分班表一边吆喝她过去。
“张姨,我回头再去找你和雪雪,我奶奶说中午咱们一起去餐厅吃饭。”快速和王宜雪妈妈约好后,宁单单跑到老太太旁边,一起踮着脚眯着眼找了起来。
今天是8月22日,因为要军训,高一新生们提前一周左右来到了学校。
这是宁单单和王宜雪高中生活开始的第一天,她们都不满15岁,一起从隔壁市的第三煤矿学校考到了夏尹市的省重点高中夏尹一中。
在之前的初升高考试中,两人作为该校唯二考入省重点高中的毕业生,双双在夏尹一中的新生录取名单中位列副二榜。
第三煤矿学校坐落于昆兰市东店子区神井镇第三煤矿路2号,是一所集小学、初中为一体的煤矿职工子弟学校。
学校成立于五十年代初,辉煌时期还设有幼儿园和高中部,当时除了第三煤矿的矿工子女外,煤矿所在的镇上和周边方圆十几里村庄的孩子很多都在此处学习。
伴随着煤矿的兴衰,前来第三煤矿学校读书的学生也越来越少,在相继关闭了幼儿园和高中部后,学校的小学和初中的班级数量也减了又减,到了宁单单和王宜雪初中毕业这一年,整个初三部两个班级的学生加起来也只剩三十余人。
神井镇所在的东店子区在昆山市的最南面,神井镇又在东店子区的最南面,与坐落在昆山市最北面的市区离得有“十万八千里”远,反而与南边的夏尹市市区相距较近,很多东店子区的家长会选择让孩子去夏尹市读初高中。
宁单单和王宜雪的家长也做了相同的决定,让他们在本地上完了初中后,报考了不同城市的夏尹一中。
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宁单单正顶着大中午的太阳,没啥心思地蹲在煤矿学校操场边的水泥看台上一层一层往下蹦,老远看见王宜雪爸爸冲自己挥手,大声喊着让她赶紧回家吃饭。
宁单单的父母都在外地做生意,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她家住在煤矿学校旁边的矿工宿舍楼1楼,与学校的操场一墙之隔,王宜雪一家也住在这栋楼。
她翻过最下面一排的栏杆,穿过大大的草坪和操场往家跑去,还不知道家里等着自己的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
那是在很多年以后,宁单单仍然能够清晰回忆起的场景,她的爷爷拉长着脸,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抽烟不说话,奶奶一边在桌子上剁饺子陷一边不停训斥着嗷嗷大哭的自己。
孙佳栎在她哭到第二个小**时敲响了家门,进来后看气氛不对,跟老人们打完招呼后便乖乖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不吭声。
中途奶奶训她训累了,又转头问孙佳栎考得怎么样。
孙佳栎与宁单单年龄相仿,也是今年参加中考。他是对面邻居家老爷爷的小外孙,平时跟着父母在临市夏尹市的市中区居住和上学,只有寒暑假跟着妈妈来姥爷家住一段时间。
宁单单和孙佳栎相识于小学二三年级左右的一个暑假,后来每年放假孙佳栎回来时两个人会在一起玩段时间,但是大约从初三前的暑假开始,宁单单就不怎么见到孙佳栎了,所以看到他来,宁单单心里还感到有些惊讶。
宁单单哭累了,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一边抽泣一边偷偷竖起了耳朵。
听到提问后,孙佳栎身子坐得更板正了些,细声细语地回答道:“奶奶,我考得还不错。”
“650多分,是我们学校第一名。”他补充道。
“......”
有人问他考了多少分吗?有人问他考了第几名吗?有人问他吗?!
宁单单哭得更大声了,因为她看到老人们的脸更黑了,奶奶手里的菜刀也剁得更响了。
她又生气又委屈,把自己锁到了卧室里,趴在床上哭了很久。孙佳栎为什么来找她她不知道,后来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九十年代初建起的老楼房隔音不好,住在3楼的王宜雪爸爸趴在窗户根前听了大半天楼下传来的各种声音,被张阿姨用炒勺敲了脑袋后终于良心发现下了楼,以需要找人安慰家里因为成绩没考好掉眼泪的闺女为理由,把宁单单领回了自己家。
那天后,少年说出口的“650分”和“第一名”几个字连同他坐在椅子上的身影一起,深深地刻在了宁单单的脑海里,让她连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以至于有段时间,宁单单坚定不移地认为孙佳栎那天来家里就是故意来给自己添堵的。
虽然是副二榜,但总归算是考上了省重点高中,两家的大人稍微一商量,多掏了几千块钱让孩子们上了夏尹一中。
于是,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宁单单和王宜雪跟在各自家长的屁股后面走进了夏尹一中的校门,开始了这段新的人生旅程。
“单单,床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马上9点半了,你先去教室报到,剩下的我慢慢收拾就行。”
奶奶弯腰把从家里带来的暖水瓶放到桌子底下,又让宁单单把手里抱着的枕头扔到床上,催她赶紧走。
宿舍里基本上只剩下家长,新认识的室友们陆续都去教室了。
“我在这休息会,等你报完到回来咱一起去充饭卡。”
宁单单的奶奶今年还不到60岁,身体很是健朗,平日除了照顾家里的老头和孙女外,没事的时候还在煤矿学校门口摆个小摊卖雪糕。儿子儿媳在外地回不来,老伴平时又不喜欢出远门,她便担负起了送孙女来学校的任务。
看着宁单单背着书包就往外冲,奶奶又放心不下地追出门外朝着背影喊:“慢着跑,都高中生了也不知道稳重点!”
宁单单小手一挥,一溜烟跑没影了。
“高一4班在哪里,高一4班在哪里,高一4班你究竟在哪里?”
沿着教室走廊往前走,宁单单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眯着双眼往一间间班级门牌上面瞅,自己的教室门还没找到,先发现了厕所。她早上出门后到现在还没上过厕所,这会尿意正盛,拐了个弯朝着厕所走了过去。
夏尹一中高一、高二班级所在的1号教学楼紧挨校门口,坐落在学校的最东南,建成于五六年前。每一层的班级号从西向东依次排列,1楼和2楼是高一部,3楼和4楼是高二部。
学校更中间位置的教学楼之前是1号楼,在新的教学楼建好后便改名为2号楼,目前是高三学生和老师在用。
作为整所学校最新的一栋楼,1号楼除了外观和设备看起来更新外,还有个不同于2号楼的好处,就是每一层都有卫生间,学生们不必利用短短的课间10分钟远赴教学楼外的卫生间去解决三急。
许是为了避免学生们拥堵在一处使用卫生间,以及男女生在门口共用洗手池时产生尴尬,每层的卫生间被贴心地分开设在走廊的两头,男卫生间在靠近教学楼西边的位置,女卫生间在靠近东边的位置。
宁单单打小就有走路不看人的习惯,上了初中后近视眼又一年比一年严重。她匆匆扫了眼门上的标志牌,闻着味就往里面钻,直接跟一排挡在小便池前面的白屁股们打了个结结实实的照面。
“......”
“......”
“!!!!!!”
“!!!!!!”
1号教学楼高一部西侧的走廊里,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叫声。一群男生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有的人裤子还没提好就跟着人往外跑。
不一会,宁单单也低着头走了出来,男生们一回头看见她,又鬼哭狼嚎着四散开来,有几个人还躲到了大楼外面的草坪上。
卫生间对面,高一4班的门牌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夺目,整个班的同学挤在门口和窗户边目瞪口呆地看向这边,旁边几个班级的学生听到声音后也跑出来不少,有瘪着嘴笑的,有窃窃私语的,有不明就里的,还有拉着刚才从卫生间跑出来的人打听怎么回事的。
宁单单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拉了拉肩上的背包带往高一4班的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余光好像扫到了什么人,转头一看愣住了。
孙佳栎正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瞥了她一眼,转身走开了。
之前看分班表的时候,宁单单除了看自己和王宜雪分到了哪班,还特别留意了下孙佳栎在哪班,但是并没有在表上看到他的名字。
她当时还想,作为中考考了650多分的优等生,孙佳栎不来夏尹一中还能去哪呢?
上午办完报到手续,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宁单单就知道为什么分班表上面没有孙佳栎的名字了。
餐厅的饭桌上,王宜雪的妈妈告诉他们,孙佳栎入学成绩全校第一,理所当然地进入了全校前30名的优等生才能去的A班。
“那孩子本来就优秀,听说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年级第一。”王宜雪妈妈说。
“单单和雪雪以后多向人家学习,平时好好听老师的话,好好和同学们相处。”奶奶笑着说,“不要像以前那么皮了。”
“还向人家学习呢,人家都不一定想理我。”宁单单心里嘀咕。
刚才和王宜雪在窗口打饭的时候,她看到孙佳栎正和同学坐在不远处吃饭,兴冲冲地冲他挥了挥手,孙佳栎明明看到她了,却没什么反应地低头继续吃饭。
“单单是大姑娘了,你放心吧,会照顾好自己。再说雪雪也在这,就跟她隔壁班,有什么事她们俩会互相帮助的。”看到奶奶不放心,王宜雪妈妈安慰道。
宁单单和王宜雪家住在同一栋楼,从幼儿园开始就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她们有时候会分到同一个班,有时候不会分到同一个班。
宁单单贪玩,从小爬墙上树,上蹿下跳,不知道惹了多少祸;王宜雪性格沉静,平时话不多,也不喜欢出门。两个人一起长大,又一起在夏尹一中继续做同学。
奶奶和王宜雪妈妈吃完饭又叮嘱了她们一番便走了,宁单单和王宜雪回了各自的宿舍休息。
下午每个班组织新生排了座次,还作了自我介绍,开学第一天的时光就这样迅速地过去了。
虽然有些小插曲,但宁单单对这一天总得来说挺满意。
除了一件事,就是她觉得孙佳栎好像不太想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