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回来后,我便急忙看那些资料,有点如饥似渴的感觉。
岑河镇“麦瓜稻”模式吹响农业种植改革进军号角
“麦瓜菜”“麦瓜棉”一肩双担,兼顾国家和个人
“麦瓜稻”等十大优化模,使岑河镇农业走在全省前列
……
我连看了好几篇,却大失所望!还要往下看时,瞌睡竟来了,也只得睡去。心里还惦着:这写的什么呵,除了一个“吹”字,哪有点实际内容?
第二天早上,我就去了南河。
嘴就是路。我问了一路男女,才在南河四组找到了李存真的家。
恰巧李存真这天五七,家里来了一屋的亲戚,正唯着一道士念经。门前院子的篱笆边,是亲戚们送来纸屋和幡子,辉金耀彩,锦绣成堆,这是还要去坟上呢。
我来到门口,大家都感到很意外,惟有那道士,满脸惊恐,足滞手歇,因为在周黄时,我们就打过交道。
当时是中午,我正要休息,治安员跑来说群众举报,有人搞迷信活动,装神弄鬼的在跟人治病,“这个事情很害人的,帮忙跟我去一下。情况严重的话,还要弄来教育。”
我便赶忙起床跟他去。
这是陈龙村九组,群众指了那屋便回避了。治安带着我就要往那屋里冲。我便望他说:“这样不妥吧?”
“怎么不妥?”治安员停下脚步,反问我。
我说:“我们不信他,可是这家农户是信他的;我们如果抓他,与农户产生矛盾怎么办?”
“按照前几年的搞法,道士要抓,这家农户也要抓的。”
“是啊,可现在是现在呢,情况很复杂的。”
这样,我们就商量了一下,等他完了事,再叫住他。
后来,我们把他叫到了周黄乡政府;也正是这会做法事的那个土道士。
他愣怔了一会,然后笑着走近我说:“乡长,亡者为大。我是说不来的,他们说这李书记升天,镇党委书记都来过的。所以这李书记五七,做一下法事,让他顺顺妥妥地踏上西去之路,既是亲属的心愿,也是大家的心愿。于是……”
我便挥挥手说:“继续继续。今天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亲戚里急步走出一人,量出烟按照那道士的称谓望我说:“乡长,您进来坐…抽烟……今天把您还抬步呃,真是……”
恰这会,一男子骑车惊起一溜烟尘赶过来,带着急促的喘息说:“…毕主任,电话都不打一个下来了,微服私访还是怎么的?”
是南河村的村主任,朱吉明。我便把来意跟他讲了,他说:“李书记的事迹真的很感人……走,去村部吧?”
我跟着朱主任又上了入村的那条主路,回走一截后向东经过一座灌渠铁桥,便到了他们村部。
这村部跟村小学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立的所在。没有院墙,周围全是荒地和农田。
迎面是一个砖制宣传碑,上面一少先队员正吹着小号,有两行毛体,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受风雨侵蚀,宣传画已有几处脱落,中间一块竟露出了砖头。四周长满了杂草和小花。
后面是座北朝南三四栋平房,老远就听到了这里的读书声。朱主任带我到了西南角的一栋房子,这就是村部的办公场所。
把我引进会议室让坐,然后他便出去。
我等了一会,不见他来,就起来看那墙上的字画。
其做法跟其他村的基本上没什么两样,也是村两委人员的组成名单,村里的各项规章制度和乡规民约,还有就是村里获得的各种荣誉和奖项。只是其他村可能有缺角卷页,有岁月增长的痕迹,而这上面每一张纸则贴的撑撑妥妥,四角周正。
这时,朱主任来了,他提了瓶开水过来,说:“这几天通讯员请假,找他们学校弄了点水。”又说,“您坐您坐,带杯子没?”
又到隔壁弄了个杯子,过来涮了,跟我倒了杯开水,就在我对面坐下。
我便说:“存真书记的离逝,是我们基层党组织的损失,更是我们南河村的损失。存真书记在世时,您是他工作上的伙伴,也是与他最接近的人。他生前感人事迹有哪些?您的感受最深,跟我谈谈。”于是我拿出了本子和笔。
好一会沉默,我又说:“你说事例,越详细越好。”
没想一下竟搞得我措手不及,就见他泪如雨下,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说“李书记走得太急了,我接受不了……”
我忙把那杯水端到他面前说:“节哀,节哀……”又想了想说,“李书记虽然人去了,但他的精神留给了我们。我们只有发奋努力,完成他未竟的事业,才是对他最好的怀念……”
他便用衣袖擦了眼泪,又一阵哽咽,然后起身去关了会议室的门,回来才说:“是的,只有继承他的遗志,把南河的事办好,我们才对起党,对得起逝去的他。”
我点点头。
朱吉明口齿伶俐,接着他便讲起李书记的事迹。
“你知道,去年防汛形势严重。我们门前有条渡佛寺河,去年发大水,在我们与江北农场的交接段面出面严重滑坡,情况非常紧急。
“防守那个段面的指长听农场管教干部说,他们将调集二百劳改人员来这里抢险,于是我们这边的指挥长和民工就懈怠了。
“当时我因病在沙市住院,李书记在乡政府会也没好生开得,听到消息很快就往家里赶。等到了现场,脱坡仍在持续,几十米长的大堤,就剩下一半了,伴随着河水的渗透,那堤坡还在不断地脱落,形势十分危急……
“毕主任,我跟你这么说吧,这次,如果不是李书记,不说农场那边,就我们南河村,二万多亩农田,一百多户人家,全都完了……”
是呵,这是多好的事例呵!我问:“农场那边的人一直没来?”
“哪来?当时可是十万火急,千均一发!李书记迅即组织全村劳力,打桩的打桩,运土的运土。桩不够就砍树,运土袋子没了就用自己的衣服。直到堤坡都累了一半了他们才来……”
我禁不住问:“最后堤保住了?”
他说:“当然。”
这时,外面有人说话。朱主任说:“是妇女主任来了。”便起身去开门,然后出去。
过了一会,他便同一个女的一起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子。他便介绍道:“这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黄一梅同志。说起李书记,她挺有发言权的;还有我们这治保主任杨主任,关于李书记,也有话说。”
那女子就有些扭捏,笑着说:“整材料,我们怎么说得好呢。”扭头又望杨主任说,“杨主任,你说啦。”
然后坐了。
黄一梅还说要杨主任先说,杨主任就推:“朱主任让你说么。你跟李书记搭班子,主抓计划生育。他生前不是说,去年不把‘计划生育先进单位’牌子扛回来,他的名字就不上墙吗?你们计划生这一摊子,该有好多事可以说的。”
“是的呢。”黄一梅受到启发,望我说,“毕主任,您看一下我们这扇宣传墙,我们的名字都在上面,就是他书记的名字没上墙呢。”
“哦……”我才回过头来再看这扇墙,这才发现它的特别之处。
其中,党支委书记一栏空着;顺着看,治调委主任的名字也空着;计划生委主任也没写名字……通观各个专栏,他们村干部的名字,都反复出现在各个领导班子栏目,唯有李存真这个名字没有出现。
朱主任问:“毕主任,看出这扇墙的特别之处了吗?”
“看出了。”我问,“李书记的名字为什么没有上墙呢?”
“黄主任,你就照实跟毕主任汇报吧。”听到朱主任这句话后,黄一梅才说:“说起来,这事都是前年了。我们四组有个伢子在厂里上班,跟渡佛寺村的一女的未婚先孕……”
“甭着。黄主任,慢点说。”我打断了她,说, “先跟我说说,那个上班的伢子叫什么名字?”
“叫…黄……反正他姓黄,说起来,我们还是一个黄旮呢。”黄主任说不上来。
“反正从小,我们就叫他华子华子呢。只怕是叫黄华吧。”朱主任也不能肯定。
“叫黄祥华。”杨主任说。
“叫黄祥华吗?”朱主任望杨主任问。
“是叫黄祥华,不会错的。看整那材料时,是李书记要我执的笔诶。”杨主任肯定的说。
我又问渡佛寺村的那女的叫什么名字,他们三人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知道。杨主任说:“好像是姓陈吧……”
这时,朱主任站起身说:“毕主任,你衷记。你们两个好生跟毕主任说,我去跟渡佛寺打个电话就清楚了。”
朱主任去后,黄一梅继续说:“不是我说,那个女的好不要脸。不是没结婚么,还在我们这里跟…这个这个黄祥华过起了日子,没过几天,四组的人都晓得了。这时,李书记就带着我们几个上了他的门……杨主任,你当时也是计划生育班子成员啦,当时你也去了。”
杨主任嗯一声,说:“按说这个计外胎应该算渡佛寺的,却把我们搞得够戗的。”
黄一梅正要说时,却来一个女孩子,问:“黄主任,我爸呢?”她连忙起身产,边说边双手拉过来:“嗨呀,我们这南河村的公主,好漂亮诶!这会找你爸,没课吗?”
我抬头看去,这个女孩衣服穿的有点薄,额头却冒着汗。雪白的衬衫扎在一条灰色的裤子里。吊着个马尾,身材娇好,明亮眸子洁净如水。整个人透着雏气。
“只你黄主任……”女该不好意思的说,“上课铃声响了……我爸爸呢?我找他有事……”
朱主任快步走进来,女孩对他说:“妈在田里回来了,在弄中午饭。妈问你们什么时候吃饭,您回去跟妈说一声。我要上课了。”朱主任答应好,他就急转身走了。
我禁不住问:“你女儿?”
朱吉明笑着说:“我说你毕主任…喊我爸啦,还能是别人女儿吗?”
是啊,我不是明知故问吗?想到此我不禁笑了,大家也就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