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全息] 第163章 渡鸦之影

屋内一片混乱，姜绪翻身到一旁的廊道上，看见了从屋内逃出去的萨里。

他面色沉沉地往外走去。

“还没告诉你，你的儿子找到了。”姜绪说，“他在比斯特城，不知道这次的风波会不会殃及到他。”

“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半精灵。”萨里·约尔曼看了眼窗外，“就像我。”

这个老人的态度和一开始多有不同。

姜绪：“你和阿纳斯塔西娅说上话了吗？”

“……我的女儿，她在南方等我。”

“等你这个隐姓埋名、抛弃妻女的人？”

萨里摇摇头：“世界在发生变化，我的眼睛还没有浑浊。”

没有突破点，萨里继续往外走。

姜绪想到什么，萨里的脚底突然升起荆棘：“帝国曾经的皇帝，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帝国人的坟墓？如果你能告诉我，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萨里转过身：“你不这么做我也会告诉你的。”

她的身上有他感到熟悉的气息。

屋内缠斗，突然有人退出队伍，红莲一边闪过煤点儿的袭击，余光往楼下看去。

半精灵察觉到她的目光，取下兜帽用她灰色的眼睛回望，她朝她有些慵懒地挥了下手道别，暗色的影子和身旁白色的影子一并没入人潮之中。

……红莲还有话想和她说。

从在阿尔斯特同盟国再次和她相遇开始，她就有种强烈地，想和她同行的想法。

一时走神，煤点儿的拳击袭来，罗琳娜大喊道：“红莲！别走神！”

“……我知道。”她的目光落回煤点儿身上，“不至于对付不了，啊呀，我们两个是无敌的，不是吗？”

-

姜绪和09赶往了勿尔德村。

不出她所料，工厂和村庄的状况相当糟糕，露天广场上晾晒的鱼已经发臭。佩佩家的屋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破了，没有邻居再来修补。

姜绪联系上她。

通讯器那头的佩佩沉默半晌：“我猜到了。”虽然猜到了，手却一直在发抖。

“格蕾……如果你看到病重的村民，还希望你能照料一下。”

“行。”姜绪在佩佩家里翻找，找到了工厂的紧急密钥，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门口的狼头标本。

【头狼之首】：安杰琳卡母亲的尸首。

姜绪心下一颤，把狼头重新摆好，门外的09靠在墙上，注视着近处的雪山。

大地里传来一声悲戚的宛若人声的啼叫，地底数万年的冰川似乎开始碰撞。

“冰川融化是有声音的。”09说道，他的右手划过腰腹，数支被银链穿过的短槍显形，他的双手反手把过。

雪崩一样的轰隆声响起，近处的冰山崩塌，山体里乌黑色的巨型鸦影从冰川之下掠过，再破山而出。

【---渡鸦之影·Lv.70---】

这是个地图Boss。它飞到广场中，携带着“灾厄”而来。

【“灾厄”：渡鸦的所有攻击会生成“疫病”的debuff，累积30层“疫病”会造成“即死”状态。】

半日之前，萨里的答案。

既然不是战场，同盟国内什么地方才会有帝国人的坟墓呢？

就在艾希利瓦山脉的勿尔德村，冰雪深山里的冰原狼人村庄，原本人烟稀少，年轻人大多都离开村庄，进入了城市。

这里很少有人来。

萨里年轻的时候，妻子热衷研究将法术与武器融合到一起，为此帝国境内出现了“魔剑士”，但那远远不够。

那时候的帝国对这样的研究很敏感，皇后需要一个实验场，帝国境内法师众多，法术痕迹难以掩人耳目，于是她和同盟国盟主“星光”达成了协议，将实验场建立在了冰原深山内。

这里原本就有避世的村庄，有生活基本保障。

有实验场，自然就有实验品。

帝国的犯人和当地的冰原狼人是实验的对象，不过很可惜，最后实验以失败告终。

艾希利瓦山脉上涌现的法术光辉一开始被当地人当作是冰雪之力的神迹，但当越来越多接触法术的士兵回到西斯特里后，终于有人发现了古怪。

帝国的大工匠、帝国皇后使用了“碎星”，将无数生命湮灭在冰雪之中。

“村庄就是坟墓。”

这就是萨里的回答。

“帝国高层和同盟国之间并不像战场上一样争锋相对。”萨里说，“至少我和她在的时候，战事甚至会商议着进行。例如季节交替时，我们都会休整，不会有奇袭。”

他的语气越来越沉：“我来到同盟国后，居住在伊克斯，越来越认为，这样的战事政/治性太重，即使停下对彼此都会伤筋动骨，但还是应该停下——格蕾，你认真呢？”

帝国的“邪灵”本就是法术的残余与死后亡灵的结合体，数以千计的人死在勿尔德村，这里又曾是法术的摇篮，“渡鸦之影”异常庞大，它张开浑噩的双翼，几乎遮盖了整个天空，昏暗的乌云与狂风席卷而来。

对付不了。

毫无疑问。

姜绪张开天使之羽的同时使用了“浮空”，逆风朝渡鸦之影跃起。

黑暗的影子上有一处瑰丽的亮光如同星星一样在闪烁，直觉告诉她，那里有什么存在。

09攥住了她的手腕。

狂风将他银色的长发吹起，眼前的一切都不分明，混乱不堪。

“你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很冷。

姜绪顿一下，她降落下来，脚尖点地，上半身倾向他，额头相贴。

这样的事其实没有必要。

但是。

“等着我，09。你知道，我是死不了的。”

松手的一瞬，姜绪的身影迅速脱离。

她遁入狂风之中，乌黑色的渡鸦之影，连带着一切视野都模糊。风起云涌，奇妙的力量撕扯着身体，她给自己上了hot，血条还是在崩坏。

姜绪打开了影像功能。

好在她在空中找到了一些在狂风中处于稳定的悬空石块，当她觉得即将力竭时，就迅速找到平台休息片刻再继续。

直到她触碰到渡鸦的羽翼，顺滑无比，触感甚至让人起鸡皮疙瘩，但却又一瞬消散。

……影子吗。

只有一瞬的实体存在，姜绪迅速攥住，她沿着渡鸦的背脊向上爬去，稍有不慎手上就会落空。

终于，浑噩的皮毛下，钻石尘的幻境在闪烁。如同凝结了时间的冰晶细碎而密集地闪烁于此，繁密地折射着昏暗世界里四散的光芒。

如同星辰。

而星辰之中，隐约可见一个下陷的的漩涡。

姜绪坠入其中。

渡鸦之影的内部是一个满是花朵的山谷。

嘈杂的风声停下，一双温柔的手把她扶起来。

女人轻声唱。

“可怜的蒲公英，风会把我们带去哪里。剩下的时光，我会和你一起度过。在这山谷之中，让我为你竖起花束。”

姜绪屏住呼吸，她能感受到她扶起她时的温度，但当她反过来想要触碰她，眼前模糊的影子却散开。

山谷的顶端，星辰落下。银白色的光芒闪烁着向她靠近。

“阿西弗斯的种子，冬天的种子，美好的祝愿。”

世界崩塌，身后的翅膀早已消失，姜绪感受到自己在下落，渡鸦之影仍在半空飞行，但光芒已经彻底消散。

她闭上眼睛。

风从身下穿过，这让她再次想起了龙临城里，她从浮空的城市里坠落。

阿加说。风。是不是很舒服？

是的，很舒服。哪怕它再猛烈，当人放任躯体之时，总会感受到自由。

一直到温柔的触碰，在这寒冷的世界，原本冰冷的躯体也拥有些许温度，09和着风的形状，把她抱紧到身体里。

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寂静在回响。

-

城市之中。

伤痕累累的煤点儿终于找到了萨里·约尔曼。

“陛下，我们该走了……”

萨里看向人潮。

他想起那段对话。

“格蕾，你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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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但我觉得，它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停下。”

萨里·约尔曼，拥有智性之人。

“我想回去看一眼帕西瓦尔，那孩子活这么久不容易，我想再交代一些……”

话语未尽。

煤点儿打断他的话：“您的躯壳已经没有了，陛下。这里太乱了，如果发生意外，我无法向殿下交代。”

萨里的语气急了几分：“的确如此，但是我想再看看他，或者，再看看这座城市，看看伊克斯村庄。我还不知道帕西瓦尔有没有患病，或许我们能留些药水给他，或者把他一起带走，不是吗……就这样，你告诉西娅，我会带着她弟弟一起回去……”

“我想还是算了。”煤点儿叹口气，“我想殿下并不欢迎她的弟弟。其实只要您能回去，无论是生是死，都没有关系。”

他已经彻底变为一个平凡的老人。

萨里双眼瞪大：“你说什么？！”

煤点儿看起来有些微苦恼：“真可惜，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您，您却死在了此次叛乱之中，虽然只是一个窝囊的畏战老人死了，但我想阿尔斯特人应该会好好为此赎罪的。”

钢铁封住喉咙，混乱之中，无人在意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