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第一附属医院,住院部。
“班长,谢谢你来看我。”黎港说。
班长摆摆手,把手里的牛奶递过去:“别谢我,这些都是同学们集资买的,你可别浪费了,一定都要吃完啊。”
黎港平日里跟班里同学不怎么来往,偶尔能说得上话的就一个班长,他没想到这些平时连话都说不上几句的同学竟然还会让班长来代为看望他。
班长是个圆脸的姑娘,叫什么名字黎港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因为平时叫班长叫多了,能记住名字的同学是少之又少。
听到班长这么说,黎港觉得心里头流过一股暖流,笑着接过那瓶牛奶:“好。”
班长环顾四周。
洁白的病房,空气里涌动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窗外阳光斜斜照进窗台,窗台上放着一盆小小的仙人掌,大概是主人照顾不周,所以仙人掌的长势不太好,瘦得不像仙人掌,像几根枯草。
班长收回目光,看向黎港:“你知道吗?你现在算是出名了。”
此前,黎港已经看过了网上疯传的那段视频,视频里露脸的不止周利华,还有他。
他受伤的事传遍了整个网络,要不是病房外24小时都有警察值守,恐怕那些网友随时随地都会冲进来跟他打听凶手是谁。
挖心案过后,网上对于凶手的猜测层出不穷,之后又爆出警方已经抓到了嫌疑人,没多久却又把人给放了的消息,所有人都在猜测真凶到底会是谁的时候,新视频又爆出来了。
谁都没想到竟然会是周利华。
这么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是犯下那种残忍凶案的凶手呢?
有网友分析说,很多有钱人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愁,日子过得太好,对于生老病死是很难接受的,所以这些人就会想方设法去找长生不老的法子。
传说有一种延年益寿的古法是,吃心补心,吃脑补脑,若是吃动物还好,但人总归是贪婪的。
这一条说法很多人表示赞同,这些人把凶手叫做“汉尼拔”,也有一些人称其“食人魔”,于是经过了网上热烈讨论之后得出结论:继绿城连环案之后,南城的连环杀手食人魔也现世了。
黎港扯了扯嘴角:“是吗。”
说实话,他并不好奇别人怎么看他,反正他没少被人叫“杀人犯的儿子”,背后议论就更是与他没什么干系,只要不指着他鼻子骂,他就权当说的不是自己。
班长拉着椅子凑近了一些,故作神秘地说:“昨天你其实是被人绑架了对吧?”
这话一出,黎港更加确定她看过了网上那段视频,于是默不作声地点了头。
班长面上一喜,又说:“那个绑你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黎港没说话,她顿了一下,说:“是食人魔。”
班长有点激动:“黎港同学,你可是唯一一个从食人魔手里逃出来的受害者,现在网上都在讨论,说你是天选之子,只有你才能终结这起食人魔连环杀人案。”
黎港正想说昨晚逃出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蒋老师,但听到班长后半句又一下愣住了:“连环杀人案?”
“对啊,”班长惊讶,“你不知道吗?你是第三个受害者啊。”
黎港一惊:“那第二个是谁?”
在他印象中,只有挖心案一起案子,但班长却说他是第三个。
班长说:“这个就不知道了,警方还没发布公告,不过消息肯定是真的,据说死者好像是郊区那边的工厂负责人,貌似也跟周利华有点关系。”
黎港知道班长平时负责收管班里同学的手机,加上蒋老师对他们手机的管束并不严格,所以很多时候即便她偷偷把手机拿回来用一下也不会被发现。
现如今班长知道这么多情况,其实黎港并不觉得惊讶,他惊讶的是别的。
“那你知道第二起案子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吗?”黎港问。
班长想了想,说:“好像是前天吧,网上有人爆料说工厂那边前天来了很多警车,还有警察进去调查的现场照片呢。”
黎港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前天,那么刚好就是蒋老师不在学校的时候。
再来是第一起案子发生当时,蒋老师也不在学校。
他知道那天蒋老师是去医院换药来着,但不知道会不会只是巧合,可如果是巧合,怎么会每一次都那么刚好,案件发生的时间点蒋老师都不在学校。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
蒋老师两次救他性命,他不想在没有证据之前就怀疑她。
班长挑眉:“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啊?”
“跟我说说呗,现在全校上下,还有我身边的人都在关注这事,都想知道凶手到底是不是这个周利华,要真是的话,那之前抓的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班长一股脑说完,一看黎港像是压根没听,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我问你话呢,说说,你知道什么内幕,是不是警察跟你说什么了?”
黎港眉头紧皱地摇了摇头:“没有。如你所见,我就是一个差点死在食人魔刀下的第三个受害人而已。”
班长撇撇嘴:“好吧。”
她叹了口气:“我也该回学校了,再不回去教导主任该催我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啊。“
她站起身,冲黎港眨眨眼说:“对了,要是有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哦,八卦中心能不能继续运转下去就靠你了,黎同志。”
黎港挤出个难看的笑容,送走了班长。
病房的门刚关上,他撑着身体下床,蹲在床头柜前翻找起来。
他想联系他那个亲妈,但手机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转念一想,多半是他做手术的时候被警察给拿走了,早知如此,他应该早点问的。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个女人为什么说蒋老师就是挖心案的真凶,他想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又或是知道什么内情,所以才会那样笃定的告诉他,蒋老师就是凶手。
与此同时另一边,看守所。
郑珣终于见到了杨岳,拒绝了那么多次会面请求,这次却是他主动申请的。
“找我过来想说什么,说吧。”郑珣说。
几天不见,杨岳的面容消瘦不少,眼圈深深凹陷下去,像是很长时间没睡好觉了。
杨岳:“郑警官,你能不能看在我以前也帮过你几次的面上,别再继续查下去了,我杀吴柯,就只是看他不顺眼而已,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
郑珣正想说话,视线却落在杨岳的手腕上,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冲门外说了一声:“钥匙给我。”
他要来的是手铐的钥匙。
杨岳盯着桌面,任凭郑珣给他解开手铐,随手丢在一边,发出咣当两声碰响。
手铐躺在桌面上,杨岳忽然皱起了眉头:“郑珣,你听我的,别查了。”
郑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
杨岳似乎没有告诉他为什么的打算,因为郑珣问完为什么,他就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郑珣看着他这副样子就来气,上手就拽住了他胸前的衣服,把人直接从椅子上提了起来:“老杨,你知道我没那么多耐心。”
“你不说,我还是会继续查。”郑珣说,“我问你,你给我句准话,吴柯的死,是不是跟周利华有关系?”
杨岳抬眼,眼瞳微微颤动,郑珣冷笑一声:“看来是有了。”
“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郑珣的眼神冷了下来,“是杨阳告诉我的。”
杨岳摇头:“你撒谎!我儿子明明都已经……”
“已经忘了?”郑珣打断他的话。
郑珣松开手上的力道:“你错了,杨阳其实什么都知道,你想隐瞒的那些真相,每一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杨岳大惊失色:“不可能!”
郑珣看他这样,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老杨,你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我想,大概是因为你清楚知道杨阳患上了精神障碍,会把所有令他痛苦的事情当成噩梦,对吧?”
杨岳陡然坐回椅子,看着郑珣:“你……”
郑珣笑了一下:“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
他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面色紧绷地说:“因为我曾经跟他一样。”
蒋遥不告而别的头几年,郑珣是每晚都做噩梦。
梦里他时常见到蒋遥,见到蒋遥因为姐姐的死最终选择了自杀,他想去救人,每一次都差最后一点,即便在梦里,他也彻身感受到了那种真实的痛苦。
见到蒋遥,是美梦,见到蒋遥一遍遍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时候,美梦就成了噩梦。
那几年郑珣需要靠药物才能勉强睡个好觉,后来几年慢慢习惯了,也逐渐接受了蒋遥已经离开的事实,直到三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又一次激起了他心中的梦魇。
他的病情开始反复,吃药也不管用了,每周都要抽空去做心理治疗才行,在看到杨阳身上的淤青,听到他说起那些奇怪的梦时,那一瞬间,郑珣什么都明白了。
恍惚间,他像是看到了那些年被梦魇折磨的自己。
他的医生告诉他,要想真正走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直面内心的恐惧。
那些难以启齿的话,那些难以接受的真相,如果不提起勇气勇敢面对它们,那些隐藏在心里的伤口就永远得不到结痂复原的机会。
他是如此,杨阳也是。
也许短暂的假象可以让他们勉强活着,但与其活在虚假的气泡里,还不如打破虚假回到真实,痛苦必然会更加强烈,但痛过之后才能真正的活下去。
杨岳盯着郑珣,沉默许久,遂才开口:“郑珣,知道了所谓的真相,除了徒增痛苦之外,对谁都没有好处,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郑珣仿佛明白了什么,突然笑了:“老杨,我最恨别人骗我。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好她。”
“不过杨阳是你儿子,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帮你照顾几年,但你最好早点出来接手,你知道我向来没什么耐心。”
杨岳扯了扯嘴角,笑骂道:“小混蛋,你威胁我啊。”
“好,”杨岳转而露出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我说。”
“半年前,我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匿名信。”
郑珣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杨岳的思绪一下回到了半年前。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雨天,他正在厨房忙活给儿子做晚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地上就躺着一个浅棕色信封,上面没有名字,没有地址,也没有邮票。
这封信,显然是有什么人特意放在他家门口的。
他往楼道里张望,没看到人。
杨岳早年间还没金盆洗手的时候,道上也是有名的贼,这些年虽然洗手不干了,但疑心重这个毛病还是改不了。
他没看那封信,而是直接拿到厨房烧了,烧到一半,突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爸爸,你在玩火?”杨阳揉着眼睛说。
杨岳手一抖,烧掉一半的信就掉到了地上,他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住那封信,嘿嘿一笑:“乖儿子,爸爸怎么会玩火呢,你快去继续睡,等会饭做好了我叫你啊。”
杨阳应了声好,看了眼他爸别扭的动作,没多想,转身离开了厨房。
杨岳松了口气,往旁让开,弯腰捡起烧了半截的纸,纸上只有一行字,字迹凌厉——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低头看地上,这才发现刚从信封里掉出来的那个小黑块,其实是个U盘。
杨岳咬牙切齿地说:“那里面是一段视频。”
一段吴柯把他儿子拖进巷子里的视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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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apter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