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第17章 chapter 17

“你自己好好看看再说吧！”黄凯把电脑屏幕转向郑珣那边。

屏幕上清清楚楚显示着定位，正是杨阳家所在的位置。

这怎么可能呢？

据他所知，杨阳家确实是有一台电脑，但那台电脑就是个老式的旧电脑，郑珣有次去找杨岳，听他说过好几次电脑坏了之类的话，还想着要怎么赚钱给孩子重新买个好点的来着。

要说杨岳在网上发帖，郑珣可能还会多信一点，可要是说杨阳做这种事，他是断然不相信的。

“不可能。”郑珣斩钉截铁。

黄凯气笑了：“证据就摆在面前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郑珣：“这算什么证据？就是个定位而已，再说这定位也没有精确到哪家哪户，你敢说你查过了那栋楼的所有住户了？”

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的男人开了口：“当然查过，你拿我们当吃干饭的呢？”

郑珣冷冷扫过去：“那你他妈查到了什么？一个在学校读住校、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网络的孩子？”

黄凯“啧”了一声，抬手扶额：“郑珣你注意点，对上级怎么说话呢？”

“我注意个屁！他算什么上级？啊？”郑珣说，“看看你们现在干的都什么破事儿！”

徐乐诚虽然没吱声，但其实心里头是站郑珣这边的，他多少知道一点内情，知道杨阳是谁的孩子，也知道郑珣发这么大火多少也沾了一点私人感情。

杨阳眼眶泛红，有点被吓到了，徐乐诚一咬牙还是走了进去：“黄队，马副队，我也觉得这孩子不太像干这种事的人，也许可能你们真的抓错人了……”

黄凯这才注意到徐乐诚的存在，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旁的马达冷哼一声，笑道：“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郑珣，跟你待一起的是不是都会得这么个臭毛病，不看证据，只凭直觉？”

杨阳隐约理出了头绪，从郑珣背后冒出半张脸说：“你们说的帖子我真的不知道，但我记得家里的电脑早就坏掉不能用了，你们找到的‘证据’，我能看一眼吗？”

笔电是证物，不会随便到嫌疑人手上，但郑珣在这，黄凯只有让人把东西带来。

那是一台前几年出的笔电，银色的轻薄本，杨阳看到第一眼就摆手说：“这不是我家那台电脑。”

郑珣也认出来了不是，怒气又涌上来，眼睛翻得快剩眼白了，就等着坐对面的两人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马达说：“这是从你家搜出来的，发票上的名字就是你爸杨岳，他在看守所总不至于远程操控这台电脑吧？”

这话一出，郑珣脸色一变，转瞬柔和，回头去看杨阳的表情，看到他低垂着脑袋站在那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回头时，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马达脸上。

徐乐诚看了眼电脑，小声说道：“那不还是新电脑吗？貌似根本没用过啊。”

“有你插嘴的份吗？”马达看也没看他。

徐乐诚自觉闭嘴不说了，打算站原地继续沉默观望，但马达随即又说：“滚出去。”

郑珣看向黄凯，沉声道：“我再说一遍，发帖人不是他，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会尽快找出来，在此之前，先把他放了。”

马达正要说话，黄凯却先开了口：“郑珣，这不是小事，舆论影响很大，警方的压力也很大，我没办法因为他是个孩子就放过任何线索，不管怎么说，他肯定跟这案子有关联，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找到确切证据罢了。”

“你要放人，可以，我同意，但你必须尽快查清楚这件事，否则他的嫌疑永远也洗不干净。”

黄凯说完，把手铐的钥匙往桌上一扔，郑珣看了他一眼，随即拿起钥匙解开杨阳手上的束缚。

郑珣带着人前脚刚走，马达后脚就不乐意了：“黄队你这出戏演得是真好啊。”

黄凯笑了笑：“杨岳跟那小子关系好，杨阳又是杨岳的独生子，只有这么做，他才会尽力配合，他信任郑珣，这事儿让郑珣去查会更好。”

“不论是嫌疑人还是凶手，郑珣跟他们总是有扯不清楚的关系，”马达冷着脸，“不过他也就这点儿本事了。”

***

郑珣把杨阳送回家里，随后在家里到处翻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出外部入侵的痕迹。

他还是不放心，让杨阳赶紧收拾东西跟他走，从今天开始，就住到他家去。

杨岳一走，杨阳唯一熟悉的人就只剩下郑珣，经历了今天这种事，他心里头正惴惴不安，郑珣提出住到他家去，反倒是让他心头一喜。

杨阳去收拾东西，全程没多问，很快收拾好坐上了郑珣的车，前往佳临北苑。

现在是午后，距离杨阳离开学校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他在审讯室里待了那么久，也许是精神太过紧绷，现在他其实有些困了，出于礼貌，在车上一直忍着没打瞌睡。

到了郑珣家，开门时，注意到他往另一边看了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杨阳看到了一扇门，门边写着门牌号：18-3

开了门，郑珣把家里所有灯都打开，空荡荡的家立刻变得明亮，杨阳顺从地站在玄关处，问郑珣：“郑叔叔，我穿哪双拖鞋？”

郑珣回头，一脸疑惑：“随便，你想穿哪双都行。”

郑珣平时忙案子，回家次数不多，偶尔回来一趟也只是洗个澡换身衣服，或是补个觉就走，几乎没怎么打扫过。

灯一开，家里更空荡了。

杨阳抱着圆鼓鼓的书包走进客厅，郑珣正收拾茶几上吃剩的泡面桶，头也没回的招呼道：“你就把这当自己家，别那么拘束，需要什么随时跟我说。”

杨阳点点头：“好，谢谢郑叔叔，麻烦你了。”

说完，他慢慢走到沙发坐下，抬眼，看着对面原本应该放电视的位置只有一面白墙，他猜郑珣一定很不喜欢看电视，又看郑珣手上收走的泡面桶，猜他一定很喜欢吃泡面。

郑珣把垃圾一股脑塞进垃圾桶：“你再跟我客气，我把你也塞进去了啊。”

杨阳浅浅一笑，扭头看向窗外，忽然“咦”了一声，放下包走到窗边，看着那个小小的仙人掌。

仙人掌已经有些发黄，大概是很长时间没浇过水了，杨阳端起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灰的浇水壶，往盆栽一浇，发现没水，又转身往洗手间去，余光中忽然瞥见了什么，转头看去，对面是一样的高楼住房，一眼望去没看见人。

想来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应该都在午休才是。

郑珣把家里收拾出来的垃圾全都堆在一起，一抬头正好看到杨阳在看窗外：“看什么呢？”

杨阳回头，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觉得对面好像有人在看他，但是一回头又一切如常。

郑珣草草结束了打扫，走到门边，冲杨阳说：“你要记不住密码就记着带钥匙，钥匙在鞋柜一层第一双鞋里啊，钱在茶几下面的抽屉，吃饭你自己解决，还有……这几天你先不去学校上课了，我帮你请了病假，还有什么来着……”

郑珣担心自己还有什么没交代完，说到一半卡壳，冥思苦想了半天，杨阳开了口：“郑叔叔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

“好，”郑珣开了门，没出去，又回头说，“对了，还有沙发是我的地盘，你回屋睡去，床头柜的抽屉有备用机，你拿着用，有任何事给我打电话。”

杨阳认真点头：“好的，我知道了郑叔叔，你有事就去忙吧。”

郑珣这次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反手关门，走向电梯间，走出没几步，又不自觉往18-3的门口瞟去。

昨晚的火锅，不可能吃到现在都还没收场吧？

他正想着，却听到了里面传来动静，立刻做贼心虚似的往电梯前一站，咽下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

18-3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里头说话的声音冒了出来。

“别再叫我‘蒋小姐’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是蒋遥的声音。

接着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那个叫周文彬的男的。

“对对，那我以后就叫你蒋遥，你也叫我名字好了。”

郑珣咬了咬牙，使劲戳了几下电梯按键。

又听“那男的”说：“蒋遥，下次我可以直接去学校找你吗？”

蒋遥最后那句说话声音很小，郑珣没听清，不知是说了“可以”还是“不行”，他当然更希望蒋遥回答的是后者。

门完全打开了，周文彬的声音清楚传来：“连送你下楼都不可以吗？”

“真的不用，”蒋遥先走了出来，声音里带着笑意，“对了，昨晚很愉快。”

“我也是。”

“我走了，你进去吧。”

“好，路上小心。”

在蒋遥扭头看向电梯间时，郑珣已经走了进去，电梯门缓缓关上，脚步声由远及近。

隔着电梯门，两人四目相对，郑珣的视线晦暗不明，蒋遥也一样，两个人谁也没有主动按下开门键，任由电梯门逐渐合拢，彻底阻隔了两人的沉默对视。

两分钟后，蒋遥走出电梯，没看到郑珣的身影，以为人已经走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以及郑珣的声音：“可以啊蒋遥。”

蒋遥回头，没说话，眼神意味已经很明显。

郑珣也只说了那一句。

她不知郑珣是在说什么“可以”，是想说她跟一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在家过夜，还是想说她特意跟学校请假跑来人家里约会？

或许两者都有。

她的食指和拇指抠了两下，说：“郑珣你是我谁啊？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郑珣哑言，因为蒋遥说的话他没法反驳，因为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是。

沉吟片刻，他说：“你说得对，我谁也不是。那就当这话是作为一个警察对民众的劝告吧，我告诉你，在没有完全了解一个男人之前，别轻易跟他……跟他过夜，不然你会吃亏。”

说完这话，郑珣同她擦肩而过，如果他在这时候回头看一眼，就会看到蒋遥正在目送他走远。

但他始终没回头。

蒋遥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虎口处的伤痕，两道伤口，一新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