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年,梁国骤然分裂。
其中一支在将梁王旧部驱逐北上之后,自称南梁,南下东行,率兵向朔国西北边境进攻。
至次年春季,战事仍然相持不下。
其时,平北王因其女牵涉皇子谋反案,暂远朝堂不领兵,阮陈两家又素来被认为不适合北地作战。朔国当朝可用之将唯余刘家。
朝中,六王爷诚郡王负责推行的改制,在今春尤其进展缓慢。又逢入夏以来,江南至东南持续暴雨,急需赈灾济贫。
122年诚郡王府
像是江南连日的雨满溢到京城来了一般,素来春末夏初雨水不甚频繁的龙城,近些天总是淅淅沥沥飘着小雨。
赵氏收了伞在门外候着,待丫鬟通传后,掀开门帘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邵姐姐,我来看你了。”
邵氏懒洋洋地斜倚着小榻,招呼赵氏坐下。
她也不吭声,只等着对方开口。
赵氏到底是不怎么能憋住事的人,喝了口丫鬟上的水,便说道:“邵姐姐,府中可是又要来新人啦?”
邵氏闻言抬了下眼,应道:“妹妹消息灵通。”
赵氏马上就有些不虞的神色:“姐姐,前年贺家妹妹入府,那是太尉大人的孙女,来做郡王正妃的,咱们谁都不敢有意见。去年来了个刘家的小丫头,脾气比我还急躁几分,奈何人家父兄能领兵打仗。这才多久,怎么又要添新人?”
邵氏被念叨得有点耳鸣,心想,真不懂王爷当年是怎么被迷了心窍的,就只看姿色,完全不怕被叨叨聋了?索性回她一句:“杜家、魏家,这两家的大人,你可有印象?”
赵氏难得安静了一刻,耐心思忖一番,这才压低音量:“这不是我告诉王爷的……”
与她对坐的妇人莞尔:“妹妹啊,你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氏转念一想,前脚王爷几年不遇地想起了当年被随便塞在府里角落的自己,又在某天早上状似随口一问,关心了一下自己父亲在工部领的职可还干得顺畅。自己竹筒倒豆子一般,没刹住车叨叨了一大堆,还怕惹王爷厌烦。
后脚要送入府的这两位,不正是她提及的名单里有的两家的千金?
见赵氏泫然欲泣的样子,邵氏招呼丫鬟上毛巾和水盆预备着,愣是把几人都给逗笑了。
邵氏笑意还未下去,语气却已变得正经一些:“妹妹不要慌。她们只是像去年的刘家一样,在此刻恰好正当用。”
赵氏只是心直口快,倒也不是全无脑子,听着一直不停歇的雨声也就懂了。
赵氏走远之后,丫鬟与邵氏闲谈道:“您何必要提点这样的人呢?”
邵氏一贯好脾气,温和应着:“算不上提点。她怀着胎,这总归还是夫君的孩子。我合该上心些,让人没那么惊惧。”
丫鬟替她气:“可是,王爷哪有把您当夫人啊。前两年指婚那两位也就罢了,不得不娶。如今真要用人,为什么不从母家选?”
邵氏幽幽吁出一口气,似乎在压制情绪,然后才接话道:“这人啊,全看在王爷手中能不能用、好不好用。我是王爷母家的族亲如何,族中凋零并无良才,那我就只是颗废棋。亲上加亲,说说罢了。”
“赵氏的母亲再怎么是获过罪的奴籍,父亲再怎么迂腐无能,也架不住人家有这么个美貌又心思活泛的好女儿。”
“但这些事,她做得,我却做不得。”
“她若真没脑子,为何一要用工部的人,王爷就被勾去了她房里?她若是真不懂,就不会随口一提,提的都是原都水监的人。否则她父亲明明只是原属少府监的小吏,却能这么清楚都水监谁有真材实料,一说一个准?”
邵氏挤出一抹笑,但这笑带了嘲讽和一丝丝怒气:“人家得了便宜卖乖呢。毕竟是奴籍出身,心思有一些但缺了底气,比不得许氏。”
她也只有提起许氏才会恨得牙痒,这怒意一起就有些难以收住:“那位可是许家的女儿。跟她一辈的许二爷多厉害啊,为了往上爬,可以斩岳丈三族为新政祭旗。她许氏连太尉孙女的胎都敢动,只是害死我两个孩儿,算什么。”
丫鬟见状连忙帮邵氏抚背顺气,并劝着:“您还有康康。”
邵氏微微颔首,但还是止不住叹气:“可惜康康是个女儿……”
海岛研究所
姜易则最初是懵的。
她跟蔷薇闲扯几句,看小姑娘没那么坐立不安了,便一同回了实验室。
回去才知道,原来蔷薇确实瞒着事。自己早在多年前便退了休,如今返聘合同也期满了,实在懒得再搞什么仪式感。但实验室的学生们仍然有意欢送她一下,偷偷布置了小庆贺会。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姜易则想要抬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她觉得自己有些迷糊。但她抬不起手来了。
不对,她没有手了,她也没有眼了。她仿佛变成了一团无固定形态的雾气,却又被什么金光闪闪的小粒子一推,不知道要到何处去。
所以发生了什么呢?
她不再纠结自己是否还有实体,努力把这只当成同事们的恶作剧,反正研究员里也有大把异能者。
她记得,欢送会很顺利。
她还祝福了一位快要当母亲的同事。组织有统一的体外孕育系统,已经可以做到让胎儿在孕育舱度过完整的怀胎过程。而且还有体细胞诱成配子技术加持,八至十二人为一组的契约联合育儿模式,让母女都免受外部世界的侵扰。
之后她照常工作,还有半下午的班要上呢。同事们也都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然后呢?再往后发生了什么?
她觉得自己该是处于没有实体的状态时,却又突然感觉到整个人像是被从各个方向撕扯开来一般疼痛。痛觉该死地敏感。
她认为自己应该要痛出汗来了,只是没有实体的人为什么会痛呢?好了,现在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一向还算靠谱的逻辑思维能力了。
就在她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被组织的敌方找上门来了的时候,记忆似乎也找到了潜藏的钥匙,并且自动向她敞开。
先是对是否被背叛的怀疑带来的愤怒感席卷全身,之后她迅速冷静下来。不对,组织里目前没有这种能力的异能者。起码在她所知里没有,除非有人能瞒过她最信任的检测仪器。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她只知道自己明明是死了的,和同伴们一起死在海底。
海中研究所被入侵。一个她没能看清样貌的人在自己前一秒刚签过字的办公桌上凭空出现,仿佛毫无预兆地撕开了时间或空间。
是瞬移?还是致幻?不,没时间思考了。
这个年代的战争,甚至很多其它事物的“正常”运行,都有赖于异能。虽然大多数人被“保护”得很好,对此懵然无知。
姜易则作为一位曾在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前军医,第一个反应是粗略判断异能类型并开启对应的防护罩。时间短到只能猜,然而对方出乎她的预料。
那个人拿的是一把刀,近身冷兵的短刀,在这个年代极为罕见。
接下来的过程她不愿再逐一回忆。
那人的同伴们用这个时代被公认颇为落伍的、无法迅速彻底致死的冷兵热武,伤害又治愈,期间一直在问一些她不可能回答的问题,直到最先拿短刀出手的疯子来给她了个痛快。
她对此人的评价是疯子,因为她在死前听见那人附在她耳边说的话,俨然是在挑衅,让自己连死都不得安宁。
竟是一道甚至有几分温柔的女声,说道:“放心,你的同事全都死得很快,没有受什么折磨,你可以安心去见她们了。”
姜易则无法判断,让自己更愤怒的是哪一点。
是研究所的防护网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纸糊的,自己在退休的前一天被不知道哪来的疯子杀害,连一天真正的退休后美好生活都没有享受到,还是这人临了还要扎心一遭,告诉她研究所的后辈们无一幸存。
她只觉世事着实无常,自己的人生结束得未免太过不讲道理。
朔朝,122年孟夏,长岭以南
马车里,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蹙着眉头很认真地问坐在马车另一侧的成年女子:“靳姐姐,我们往京城去,为何不直接北上,还要借道东安啊?”
被她称为靳姐姐的女子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了她:“如果一路向北,苍梧至临贺的关隘不太好过。今年雨水多,那里都是山路。只需向东走一些,就不必冒遇上山洪的危险了。”
小女孩嘴角撅得像能挂个秤砣:“可我不想从吴地经过。”
靳虹向驱使马车的车夫方向飞快瞥了一眼,但见马车仍然稳稳当当,于是也稳住自己,一只手轻轻抚摸小女孩的头顶,一只手拉过小女孩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紧接着,她连忙岔开话头:“阿岑,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或者睡一会儿。”
小女孩看上去也确实累了,连日车马劳顿,又是从来没出过远门,应了声“好”之后,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