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风烟里——
千里之外,塞外漠北,黑夜中,北风呼啸,火光如海。
郦城之外,穆棱原上,黄色蟠龙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数千燕国战士肃立于山坡,面对着眼前成千上万的北胡士兵,人人脸上都挂着肃穆与沉痛,平野空旷,只闻风声。
沈南意亲率五千精兵,于深夜偷袭敌营,却不料陷入埋伏。
他转身看着身后的五千精兵,其中有不少是当年跟他南征北战的老部下,徐徐说道:“传令,全军退守。我燕军男儿,生死胜败,皆是兄弟一心。”他顿了顿,深邃的眸子缓缓扫视众人,继续道,声音掷地有声:“今夜,我们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杀!”
随后数千战士不约而同反身杀入敌阵,以血肉之躯拼死阻下追兵。
但如此良机独孤枭岂会轻易放弃,一面紧追不舍,一面调集弓箭手,一时间流箭纷飞,劲袭城下,直取众人要害。
沈南意手中青剑化作一个密不透风的光盾,敌军冷箭被剑气纷纷激落,难近其身。
柳风、林悦等人紧随左右,施展身法挡避箭雨。
四周利箭疾似飞星,忽听异响大作,一箭飞来,箭上劲道非凡,迥异寻常箭矢。
沈南意剑锋斜掠,挡飞此箭,抬眸望去射箭之人。
“沈南意,三年前你亲手斩杀我父王,今日,本王便亲自杀了你为我父王报仇。”说话的正是此次北胡统帅——平王独孤枭。
三年前被沈南意亲手斩杀的独孤谋正是他父亲。
独孤枭出身草原,自幼精通骑射,一箭过后,接连而来,箭箭不离沈南意与柳风等人周边。
半空中,万箭齐发。
沈南意剑影叠起,将独孤枭射来的箭多数挡下。
却不料其中那最凌厉的一箭破空而至,带着疾风般的呼啸,却是直奔柳风心口,已是避无可避。
“柳风!”林悦一声惊叫,想要撤身相救已是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沈南意身形忽尔转移,便已挡在柳风身前。
一箭透胸,鲜血飞溅满襟,柳风厉喝一声:“王爷!”
“主子!”林悦见沈南意负伤,脸色大变,右手手起刀落,解决了身边的数个敌军,奔向沈南意。
却见沈南意一掌推开柳风,一跃将手中青剑掷向北胡的军旗,军旗一倒,敌军顿时乱了阵脚。
林悦飞身过去,接住了沈南意倒下的身体,右手迅速点了沈南意身上几个重要穴位,止住血。
“传令,撤军!”沈南意说完最后一句话,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保护主子!”十几个暗卫在沈南意身边围成一个保护圈,保护沈南意且战且退。
好不容易退到曲冠峡,一行五千将士只剩下两千余人,凭借曲冠峡的天险,暂时抵挡住敌军的攻击。
穆棱原一役,燕军一方折损了两千六百七十人。
因当时战况惨烈,又是月高风黑夜,郦城外尸骨如山,断肢残体遍布荒野,触目惊心。
眼看沈南意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独孤枭暴跳如雷,誓要擒住沈南意。
“传令,给本王死死困住曲冠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是,王爷。”
一路飞奔回到军营,林悦将沈南意小心放下。
随行军医上官博上前查看沈南意伤势,一见之下,心神剧痛。
“怎样?”林悦轻声问道。
触手是鲜血横流,上官博手指不能抑制的颤抖,几乎答不出话来。
长箭穿胸而过,再往上偏一点就是心脏位置,沈南意唇角不断呛出血来,呼吸急促。
“你倒是说话啊?王爷到底怎么了?”柳风急吼。
上官博出身杏林世家,那一生医术,连宫中太医都赞不绝口。
“没事的,会没事!” 上官博一字一顿道道。
“王爷,您忍一下,我要把箭拔出来。”
沈南意艰难地点了点头。
上官博镇定了下心神,眼睛微闭了一下,睁开眼来,咬了咬牙,左手按住伤口,右手一用力。
“啊!”沈南意轻哼出声,箭头终于被取出来。
“快,金疮药、还有干净的布!”
“嘶”的一声,随行医童呈上一段干净的纱布。
“金疮药!”
上官博一阵忙活,终于处理好伤口,这才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唯有柳风依旧跪在那里,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以王爷的功夫,怎么会受伤。
那边上官博刚开好药,正要命人去煎药,却见沈南意脸色突变,汗如雨下,柳风抢上前扶住:“王爷!”
上官博一搭上沈南意脉搏,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
“怎么回事?”
上官博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箭头,放在鼻子上轻嗅,“留仙散。”一向冷静的上官博此时声音竟带着几分颤抖。
“留仙散?”
“我曾在一本医书中见过,此药乃北胡皇室独有,解药也只有皇室中人才有。”
“我杀出去,把解药拿回来。”柳风一声怒吼,便要冲出去。
“站住!”沈南意微微睁开眼睛,强忍下喉间一股异样的腥甜,看向上官博“没解药,还可撑住多久?”
“若我用针灸暂时压制毒性,可保十天。” 上官博无力道。
沈南意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说道:“十天够了。当务之急是将这边情况告诉方元帅,重新布妨。”
可眼下,独孤枭派重兵包围出口。唯有,水路可行。
沈南意想了想,朝林悦道:“今夜子时,是峡谷潮起潮落的交接点,也是敌军守卫更换的时间。你带着本王亲笔书信出去交给方老将军。”
“是,主子。”
“此外”,沈南意眸底渐生清寒:“为安军心,我中毒的事,不可泄露出去,在援军到来之前,让暗卫易容成本王在外走动。”
待柳风等人出帐,沈南意闭目养神略事调息,气运丹田,将体内毒血一点点逼出体外。
“噗”的吐出一口黑血,伤口处频频袭来的剧痛逐渐缓和。
塞外的雪绵延千里,茫茫天地间,一阵马低声飞驰而过,为首一骑飞马通身雪白,矫健如飞。
军营里闪着些篝火,不时有将士匆忙出入帅帐。
主帐内深夜掌灯未熄,诸将皆在帐中。方老将军面上虽看不出十分焦虑,但手指轻扣杯盖的声音却让这帐中始终带着点儿不安。
郦城、北约两地失守,白城与蓟城两地失去屏障危在旦夕,宁王亲率五千战士作为先锋部队,夜袭郦城,意在焚毁敌军粮草。
事先,宁王曾命他留守本营,约定事成之日,内外夹击敌军。从白城到蓟城最快需两日,如今已是第三日,却迟迟未能按原定计划与宁王军队会合。
无奈塞外动辄荒漠成片,地形艰苦复杂,加上初春大雪未融,天气骤变。一场风雪下来,竟生生阻断蓟城通往白城的通道,先锋军队也与大本营失去联系,柳风派出了众多骑兵出去打探先锋军消息,都一无所获,故此人人心中浮着隐忧。
“这仗打的,真是憋屈!”一个军士猛将火炭敲震,禁不住骂道。
另一人立刻接上:“谁说不是,那李玉狗娘养的,若是让老子遇上,定要一刀宰了他!”
“那还是便宜了他!”
如今,郦城、北越两地尽失,又与宁王失去联系。说到底,若非李玉叛变,此次北胡又岂能轻易攻入燕国境地。郦城一旦失守,要想夺回,那是难上加难。
郦城,乃燕国的军事要塞,素有“燕国屏翰、北境咽喉”之称,易守难攻,是一座防御体系比较完整的城关,有“天下第一关”之称。
一言一语,纷纷骂嚷着,一边议论,“我们若不尽快联系上宁王,宁王的先锋军在前面可成了孤军,可如何是好。”
一道粗嗓门响起:“宁王天纵骑兵,定能扭转困局。元昭十六年,斩杀北胡大将独孤谋那一战,宁王率军越雪明山,过瀚海,孤军深入敌腹千余里,于三军中直取敌首,那是何等的战功赫赫!”
三年前的战役,倒有不少人也亲身经过,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众人正纷纷议论,营前一骑快马急驰,有骑兵飞身下马,直奔帅帐,来人正是林悦。
“启禀元帅”有将士入帐来报:“有宁王的消息了!”
“什么?”方老将军猛的抬头,就见林悦带风而来。
“我军误入埋伏,王爷率众突围,如今被困曲冠峡!”
方老将军自案前站起:“王爷如何?”
林悦稳了下心神,这才开口 “宁王并无大碍,还请元帅放心。此外,这有王爷亲笔书信一封,还请元帅按王爷部署行事。”
方方老将军接过,匆匆一览,“众将听令,各自回营整顿各部!”
众将领命而去。
林悦放心不下,当下便要走,方老将军另外派了人一并返回。
帐内冷然一片,帐外,有马蹄溅雪驰往军营,守将见来人长驱直入停也不停,喝问道:“什么人!”
为首一人一声冷叱:“放肆!”手中亮出令牌。
那守将一惊,忙令左右放行。
便这一瞬,周今宜等数人已纵马入了大营。
“臣参见王妃!”
“方老将军请起!”
柳风将战况简单汇报,并将沈南意的信呈了上去。
周今宜看完将书信递交柳风,颔首道:“王爷既早已部署,还请将军速速派兵增援。”
“来人,升帐。”
外面侍卫应了一声,不过须臾,王、秦二位将军及其他将士分别闻召。
“传令。”柳风战袍一扬:“命左右两军全速行军,抄柳塘关西夹击敌军,务必生擒敌首,不得有失。”
“得令!”
将士们领命声中,元帅低声对周今宜道:“请您一切小心。”
周今宜点了点头,率步出帐,翻身上马,率军而去。
周今宜此次来到军营,知道他真正身份的,除了柳风等少数人外,他人并不知。她和阿离男装打扮,对外只称乃宁王府所寻高人。
在以往战争中,也不缺乏一些方外之士到战场助阵之事,是以周今宜此举并未引起怀疑。
大漠烽烟起
西风过,塞外雪山连绵,远带天际。
万余人的骑兵穿越雪山,马不停蹄急速行军,当先一骑却是白马白袍,率先奔驰于众骑之前,十数名紫衣近卫落在身后,分做两队护卫左右,激起尘土飞扬。
塞外风声厉厉,明月高悬,四周山影嶙峋起伏,深深将整个曲冠峡包围其中。
忽见前方轻尘飞扬,有先锋兵飞骑来报:“报,敌军轻骑趁夜偷袭曲冠峡,被守军阻截,现下双方短兵相接,正在交战!”
“我方何人领兵?”问话的正是男装打扮的周今宜。
“我方秦穆将军领兵抗敌。”
“兵力如何?”
“敌军四千,我方只有一千。”
“如今战况如何?”
“北胡统帅独孤枭正不断往此处结集兵马,还请将军速速拿定主意。”
“狗娘养的!”王将军一声怒吼。
“地图。”
周今宜翻身下马,身后侍卫已将四境军机图就地展开。
万年前,浯河从雪峰连绵的茫茫群山奔腾而出,集流汇溪,九曲回转,横越塞北,经过千万年的冲刷,形成了。峡谷两岸山高壁陡、交通不便、易守难攻,自古为军事要地。
“将军莫急,只要峡谷唯一出口柳塘关不破,便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依我看来,我军尚可抵挡一阵。”
“那依先生看,如今该当如何?”
“独孤枭将所有兵力集结于此,意图困死宁王殿下。我们就来个围魏救赵,反客为主!”
周今宜眸中闪过一丝狠戾,独孤枭敢陷害沈南意,她定要他有去无回,更要让北胡全军覆没。
雪深风紧,天寒地冻,柳塘关外百里成冰,更生险阻,使这场战役变得缓慢而艰难。
面对涌涌不断的来兵,周今宜眉心微皱,“传令下去,命众将士死守关口,后退者就地正法。”
“得令。”
北胡铁骑如长刃破雪,疯狂涌上,燕军虽凭借天险,可以少对多,面对敌军强大的攻势,终究只能阻挡一阵。
秦穆、柳风于军中杀红了眼睛,眼见援军迟迟未至,宁王又中了毒,此时竟是抱了为国捐躯的心。
“冲啊!”秦穆一声怒吼,带领身后仅剩的数百骑兵往敌军冲去,突见敌军后面尘土飞扬,万马奔腾,那战旗上写的是鲜红的“宁”字。
“终于到了!”秦穆心中大喜。
“援兵终于到了!”仅剩的士兵眼见援兵来到,信心大涨,更是奋勇杀敌。
北胡的军队忽逢阻击,被当中断为两截散兵,众将士猝不及防,在燕军军迅猛攻势之下溃不成军,峡谷中顿时横尸遍布。
独孤枭,见燕国援军,未见焦急,反而士气大振,他已将军中所有精良部队调集于此,既然燕国援军到了,那就一举歼灭。
此次独孤枭请缨出征,不仅是为一雪五年前的国耻,更是为了报杀父之仇,那五年前死去的独孤某正是他的父亲,他发誓要杀了沈南意。
“传令下去,斩敌一人者,赏银一两,取宁王首级者,赏金万两。”
独孤枭不知的是,此时周今宜正亲率中军精兵一万,急行出击,直捣北胡的军队主营。
只见北胡的军营处火光四起,有人大喊一声:“北胡粮草着火了!”
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时战局才开,北胡粮草就被焚毁,顿时军心大乱。
独孤枭脸色大变,顾不得杀敌,仓促间匆忙点兵回营,燕军借势衔尾追杀,一路势如破竹,血洗长河。
燕军左中右三军连成一片,乘胜追击,截杀穷寇。可怜独孤枭五万雄师,前有中军阻击,后有燕国左右两军追赶,他无法回到北胡的军营,只能一路北逃,最终带着仅有的数千残兵,退守北越城。
“先生,独孤枭败退北越,意在等待援军支援,我们务必要在援军之前歼灭独孤枭军队。” 方老将军道:“此战要胜在一个快字。”
“不急。”周今宜淡然抬眸,眼中却有一抹嗜血的杀气逐渐升腾:“该来的一个都逃不掉。如今,确保王爷安全才是要事。”
“先生所言极是,是臣失言了。”
“将军不必如此,将军忠君为国,世人皆知。”
“传令,鸣金收兵,三军回营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