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雪绵延千里,茫茫天地间,一阵马低声飞驰而过,为首一骑飞马通身雪白,矫健如飞。
军营里闪着些篝火,不时有将士匆忙出入帅帐。
帅帐内深夜掌灯未熄,诸将皆在帐中。李元帅面上虽看不出十分焦虑,但手指轻扣杯盖的声音却让这帐中始终带着点儿不安。
郦城、北约两地失守,白城与蓟城两地失去屏障危在旦夕,宁王亲率五千战士作为先锋部队,夜袭郦城,意在焚毁敌军粮草。命李元帅留守本营,约定事成之日,内外夹击敌军。从白城到蓟城最快需两日,如今已是第五日,却迟迟未能按原定计划与宁王军队会合。
无奈塞外动辄荒漠成片,地形艰苦复杂,加上初春大雪未融,天气骤变。一场风雪下来,竟生生阻断蓟城通往白城的通道,先锋军队也与大本营失去联系,李元帅派出了众多骑兵出去打探先锋军消息,都一无所获,故此人人心中浮着隐忧。
“这仗打的,真是憋屈!”一个军士猛将火炭敲震,禁不住骂道。
另一人立刻接上:“谁说不是,那李玉狗娘养的,若是让老子遇上,定要一刀宰了他!”
“那还是便宜了他!”
如今,郦城、北越两地尽失,又与宁王失去联系。说到底,若非李玉叛变,此次雪国又岂能轻易攻入燕国境地。郦城一旦失守,要想夺回,那是难上加难。
郦城,乃燕国的军事要塞,素有“燕国屏翰、北境咽喉”之称,易守难攻,是一座防御体系比较完整的城关,有“天下第一关”之称。
一言一语,纷纷骂嚷着,一边议论,“我们若尽快联系上宁王,宁王的先锋军在前面可成了孤军,可如何是好。”
一道粗嗓门响起:“宁王天纵骑兵,定能扭转困局。元昭十五年,斩杀雪国大将独孤谋那一战,宁王率军越雪明山,过瀚海,孤军深入敌腹千余里,于三军中直取敌首,那是何等的战功赫赫!”
五年前的战役,倒有不少人也亲身经过,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众人正纷纷议论,营前一骑快马急驰,有骑兵飞身下马,直奔帅帐,来人正是林悦。
“启禀将军”有将士入帐来报:“有宁王的消息了!”
“什么?”李元帅猛的抬头:“说!”
“我军误入埋伏,宁王率众突围,如今被困曲冠峡!还请将军速速增援!”
李元帅自案前站起:“殿下如何?”
“宁王并无大碍,还请将军放心。此外,这有王爷亲笔书信一封呈于将军。”
“速速呈上。”
“众将听令,各自回营整顿各部。着王、秦二位将军,各带左、右两军,待战鼓敲响,即刻拔营开赴曲冠峡,增援宁王殿下!”
众将领命而去。
帐内冷然一片,帐外,有马蹄溅雪驰往军营,守将见来人长驱直入停也不停,喝问道:“什么人!”
为首一人一声冷叱:“放肆!”
手中亮出令牌。
那守将一惊,俯身道:“末将没看清是宁王府派来的人,还请恕罪!”
便这一瞬,周今宜等数人已纵马入了大营。
“参见王妃!不知王妃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李元帅请起!”
“元帅可有王爷消息?”
“王妃请看。”李元帅将书信呈于周今宜。
快速看完书信,周今宜眉心微皱,将书信递交李元帅,颔首道:“元帅,王爷信你,若寒也信你。还请您就按王爷信中所言,速速增兵援助。
“王妃所言极是。只是信中言及,王爷中毒,至今未解,老臣担心……”
“元帅无需担心,岐黄之术和兵法我都略通一二,就请元帅允许我跟随左右两军前往曲冠峡,为王爷解毒。”
李元帅一怔,深深看了眼周今宜,点了点头。
“来人,升帐。”
外面侍卫应了一声,不过须臾,王、秦二位将军及其他将士分别闻召。
“传令。”李元帅战袍一扬:“命左右两军全速行军,抄柳塘关西夹击敌军,务必生擒敌首,不得有失。”
“得令!”将士们领命声中,元帅低声对周今宜道:“请您一切小心。”
周今宜点了点头,率步出帐,翻身上马,率军而去。
周今宜此次来到军营,知道他真正身份的,除了李元帅外,他人并不知,连令牌用的都是周今宜特地跟秦穆父亲秦将军拿的兵部令牌。她和阿离男装打扮,对外只称乃秦府所寻高人。在以往战争中,也不缺乏一些方外之士到战场助阵之事,是以周今宜此举并未引起怀疑。
西风过,塞外雪山连绵,远带天际。
万余人的骑兵穿越雪山,马不停蹄急速行军,当先一骑却是白马白袍,率先奔驰于众骑之前,十数名紫衣近卫落在身后,分做两队护卫左右,激起尘土飞扬。
塞外风声厉厉,明月高悬,四周山影嶙峋起伏,深深将整个曲冠峡包围其中。
忽见前方轻尘飞扬,有先锋兵飞骑来报:“报,敌军轻骑趁夜偷袭曲冠峡,被守军阻截,现下双方短兵相接,正在交战!”
“我方何人领兵?”问话的正是男装打扮的周今宜。
“我方秦穆将军领兵抗敌。”
“兵力如何?”
“敌军四千,我方只有一千。”
“如今战况如何?”
“雪国统帅独孤枭正不断往此处结集兵马,还请将军速速拿定主意。”
“狗娘养的!”王将军一声怒吼。
“地图。”
周今宜翻身下马,身后侍卫已将四境军机图就地展开。
万年前,浯河从雪峰连绵的茫茫群山奔腾而出,集流汇溪,九曲回转,横越塞北,经过千万年的冲刷,形成了。峡谷两岸山高壁陡、交通不便、易守难攻,自古为军事要地。
“将军莫急,只要峡谷唯一出口柳塘关不破,便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依我看来,我军尚可抵挡一阵。”
“那依先生看,如今该当如何?”
“独孤枭将所有兵力集结于此,意图困死宁王殿下。我们就来个围魏救赵,反客为主!”周今宜眸中闪过一丝狠戾,独孤枭敢陷害沈南意,她定要他有去无回,更要让雪国全军覆没。
雪深风紧,天寒地冻,柳塘关外百里成冰,更生险阻,使这场战役变得缓慢而艰难。
面对涌涌不断的来兵,周今宜眉心微皱,“传令下去,命众将士死守关口,后退者就地正法。”
“得令。”
雪国铁骑如长刃破雪,疯狂涌上,燕军虽凭借天险,可以少对多,面对敌军强大的攻势,终究只能阻挡一阵。
秦穆、柳风站在周今宜身旁,于军中杀红了眼睛,眼见援军迟迟未至,王爷又昏迷不醒,两人此时竟是抱了为国捐躯的心。
“冲啊!”一声怒吼,带领身后仅剩的数百骑兵往敌军冲去,突见敌军后面尘土飞扬,万马奔腾,那战旗上写的是鲜红的“苏”字。
“终于到了!”秦穆心中大喜。
“援兵终于到了!”仅剩的士兵眼见援兵来到,信心大涨,更是奋勇杀敌。
雪国的军队忽逢阻击,被当中断为两截散兵,众将士猝不及防,在燕军军迅猛攻势之下溃不成军,峡谷中顿时横尸遍布。
独孤枭,见燕国援军,未见焦急,反而士气大振,他已将军中所有精良部队调集于此,既然燕国援军到了,那就一举歼灭。
此次独孤枭请缨出征,不仅是为一雪五年前的国耻,更是为了报杀父之仇,那五年前死去的独孤某正是他的父亲,他发誓要杀了沈南意。
“传令下去,斩敌一人者,赏银一两,取宁王首级者,赏金万两。”
独孤枭不知的是,此时李元帅正亲率中军精兵一万,急行出击,直捣雪国的军队主营。
只见雪国的军营处火光四起,有人大喊一声:“雪国粮草着火了!”
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时战局才开,雪国粮草就被焚毁,顿时军心大乱。
独孤枭脸色大变,顾不得杀敌,仓促间匆忙点兵回营,燕军借势衔尾追杀,一路势如破竹,血洗长河。
燕军左中右三军连成一片,乘胜追击,截杀穷寇。可怜独孤枭五万雄师,前有中军阻击,后有燕国左右两军追赶,他无法回到雪国的军营,只能一路北逃,最终带着仅有的数千残兵,退守北越城。
“先生,独孤枭败退北越,意在等待援军支援,我们务必要在援军之前歼灭独孤枭军队。”李元帅道:“此战要胜在一个快字。”
“不急。”周今宜淡然抬眸,眼中却有一抹嗜血的杀气逐渐升腾:“该来的一个都逃不掉。如今,确保王爷安全才是要事。”
“先生所言极是,是末将失言了。”
“元帅不必如此,元帅忠君为国,世人皆知。”
“传令,鸣金收兵,三军回营休整!”
曲冠霞一役,在柳塘关歼灭雪国部队近两万人,生擒敌军部将、官员四十五名,降敌五千四百百人。
自两国开战以来,燕国一直处于下方,如今取得首捷,众将士士气极为高涨,各处燃起火堆,饮酒吃肉,以示庆祝。
一将功成万骨枯,浴血征战活着归来的将士们,借着庆胜的一刻发泄着生死交撞的情绪。主帅亦没有下令约束,稍事休整后大军即将全力攻打仓惶退往北越城的独孤枭,还有郦城,要想收复也非易事,届时又是一场血战。
周今宜独自在主帐之中,一灯明照,昏迷中的沈南意脸色苍白,眉梢微紧。沈南意在睡梦中,仿佛听到一阵箫声,熟悉的箫声携着流光飞舞的记忆飘摇而来,峰谷间云雾缭绕浮,红衣女子身影模糊明灭。
那箫声恍似道尽了相思与离别,沈南意只觉得心神剧烈。红衣女子手中的萧突然弦调变乱,如大珠小珠掉落玉盘,一声清音,如凝聚了毕生的惊魂。冷月深处,孤峰影里,箫声寂寥,幽凉而绝望。
烟雾中,红衣女子转身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上官翎,快点醒过来!”
沈南意只觉得脑中一阵剧痛袭来,还未看清来人容貌,便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醒了!” 沈南意睁眼,见周今宜正浅笑望着他。
沈南意凝向她眸底秋水般的沉静,那样坚韧却一丝不乱的沉静,他低声说道:“我刚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箫声....”
“王爷听错了,此处并无箫声。”
“是你替我解毒的?”
“嗯”
“你怎么来了?”
周今宜并未答话,起身,将桌上的药端了过来:“醒了就好,趁热将药服下吧。”
沈南意点了点头,闻到药的苦味,下意识的皱着眉头,“药一会再喝吧。”
见周今宜盯着自己,眼中笑意沉默,沈南意尴尬的轻咳一声,将头偏向一边:“我睡了很久了吧,敌军大败了吗?”
周今宜摇了摇头:“不久,也就是两天。至于战况,正如你所料。”
“这药里多加了甘草,应该不是很苦。”
“还是一会再喝吧!”沈南意笑的一脸灿烂。
“良药苦口!”
沈南意的笑意一分分沉了下去,从周今宜手中一把端过药碗。
“有点烫,你...”
周今宜话还没说完,便见沈南意将药一口气喝完,把空碗塞给周今宜,没好气道:“好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却听帐外阿离禀报,道是李元帅求见。
“传。”
李元帅进账见宁王醒来,心中大喜,一番参拜后,二人就讨论起军情来。从被围到逼退敌军,不过是短短数天,战场发生了几次转折。谈到“围魏救赵”一战,李元帅连连叫好,直夸王妃用兵如神。
待李元帅走后,沈南意和周今宜目光相接,眼前的女子究竟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周今宜被他盯者,略有些不好意思,“王爷不必如此,其实若我不来,按你之前的布置,也能打败敌军,不过是多费一些时日吧。”
“那你为何来了?”
她陡然被噎住,却不知从何说起,“当日我发现皇后不对,后又收到林悦传信,道是你中毒了,我不放心,所以…….”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对着自己,静静地道:“宜儿,你能来,我很高兴。”
周今宜愣住了。
那张神色不改的脸,终于腾地红了。
沈南意幽幽地问:“咦?害羞啦?”
周今宜红着脸一本正经地道:“不小心胭脂扑多了,王爷,您体内的毒刚解,还需静养几日,我这就退下”
沈南意听了,却是轻轻地笑出了声:“就你看到的那个伤口,五年前,独孤谋同样在那里射了一箭,可惜啊,第二天,我就把他给杀了。”那年沈南意才十五岁,第一次带兵出征,同样的冰天雪地,同样的深陷包围,同样的身受重伤,可他还是一剑杀死独孤谋。
周今宜眉头轻蹙,心里却是深深的心疼,外人知道宁王天纵奇兵、勇谋善战,谁有知道他这一路走来受了多少伤。
当晚,秦穆、柳风各自率五百死士,兵分两路夜袭郦城、北越两地,直取雪国统帅独孤枭、副统帅独孤奇二人的首级。
大军以李元帅为首,分左右统军,兵分两路,正面对决雪国的军队,横扫雪国大军,连克雪国境内祈、禹二城,兵逼雪国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