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意征了征继续和周今宜吃起瓜子来。
见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淑贵妃笑着圆场道:“我燕国还有诸多青年才俊,只要公主愿意.....”
不料,还未待淑贵妃话落,辛妲公主已站起,一字一顿道,“皇上、娘娘,辛妲出身小国不懂中原礼仪。只是在我们北胡有种花叫连理,它一生只绽放一次,辛妲愿如此花,此生只为一人开。”说完转头望向沈南意,眼神熠熠的盯着他。
作为北胡君主与皇后的小女儿,独孤昱和独孤意的胞妹,辛妲素有“草原第一美人”之称。她熟读儒家四书五经,更是善骑射、知谋略。
那年北胡与燕国之战,她年少轻狂,仗着一身武艺,男扮女装,私逃出宫,混入军队中。
在战场上,不过一个回合,便被沈南意挑落马下。鲜血弥漫、黄沙漫漫的战场上,她却记住了那个即便是杀人都依旧带着微笑的男子。那是她这辈子最狼狈却是最美丽的邂逅。
辛妲公主杏眸明亮,灼灼逼人的抬头看向他,光彩飞扬的深处略有一点儿羞喜,沈南意深邃的眸子和她淡淡对视,其中只是无底似的幽黑,丝毫不见任何情绪的波动。
独孤意双手作揖,道:“请皇上、娘娘恕罪,辛妲从小备受我父皇母后宠爱,冲撞之处还请恕罪。”
淑贵妃笑道:“何罪之有,公主如此率真,本宫喜欢还来不及呢。”
独孤意虽口说告罪,实则告诉众人,辛妲公主乃是雪国皇上的掌上明珠,此次执意嫁给苏子风,如若不允,定会影响到两国邦交。
虽说北胡此次乃是战败国,不过是来和谈的,可昭帝年纪渐大,已不愿再生事端。倘若两国联姻,对两国邦交自是最有利的。
周今宜瞧了眼沈南意,见他坐于席间,一言未发,只是云淡风轻地端过酒杯,慢慢品酌,顺手还吃起了她案上的瓜子。
“说你呢,怎么得有个表示吧,我的夫君可不想被人说没礼貌。”周今宜用手肘碰了碰沈南意。
那晚的坤颐殿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纵烟花璀璨,美人如云,可周今宜却只记得沈南意那淡淡的一句:“家有悍妻,未敢自遵。”
周今宜一口酒没吞下去差点喷出来,心里恶狠狠骂道——沈南意,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见下方的沈大人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淑贵妃觉得有些头疼,“孩子,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沈南意这边厢却是忙不迭的郑重点头,“母妃说的极是,儿臣的王妃实乃是天底下最温婉柔顺之人。”说着就举起手要发誓。
淑贵妃忙打住她,也不懂这孩子是啥了,平日都是端庄稳重,可只要是跟周今宜有关的事,向来不着调:“好了好了,你夫妻二人鹣鲽情深,本宫与皇上自是清楚。”
说着,又瞧向辛妲,“公主,你也瞧见了?公主身份贵重,我大燕好男儿众多,自有公主中意之人。”
辛妲端起面前的酒,一口饮下,眼光一抬,“来日方长,本公主绝不轻易放弃。”
淑贵妃尴尬的笑笑,举起酒杯,道:“公主心直口快,好爽大方,本宫甚是喜欢。”
周今宜吃了口瓜子,心里暗暗给淑贵妃点赞,这宫里的人各个讲话都如此得体!
此时的独孤意眼光正瞧见淑贵妃身旁的女子。他正往她这边看,与她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唇角闪过一丝笑意,转而消失在眉眼的淡静处。
今晚的安谨穿了身淡绿色的繁花宫装,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
此时正坐在淑贵妃身侧,巧笑倩兮,尽显夫温婉。对席上刚发生的事恍若未闻。
趁着四周纷闹,安谨悄悄起身离开了宴席,独自往坤颐殿内苑深处走去。今天内侍宫娥们多数都在前殿,后面人静声稀,唯有紫薇花层层簇簇绽放,花开满树,艳丽如霞。
她慢慢走至临湖的柳树下,慢慢蹲下来,心脏一跳快似一跳,几乎要破腔而出。风吹过,紫薇花摇落了满身,她扶着树干缓了会儿,胸口的不适才略觉得好些,这才缓缓站起。
身后靴声微响,“在下独孤意,唐突了玲珑县主。”来人正是独孤意,声音里带着一贯的慵懒。
紫薇树下,独孤意一身紫衣,潋滟风采,轻轻弹去落在肩头的紫薇花,笑容里说不出的潇洒。
他看了看安谨神色,皱眉道:“竹叶青,要不要?
安谨嘴角扬起个愉悦的弧度,从他手中拿过酒壶:“谢谢”。
夜风微凉,水月荡漾了一湖波光,倒映着皎皎的明月。
“敬你!”安谨将酒壶轻叩苏子凌手中的酒壶,轻轻一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你一直仰着头不累吗?”独孤意轻笑一声,从安谨手中拿过酒壶,“没人教过你,哭一哭,心就轻了,也不痛了。”
“如果哭有用的话,像我们这样的人还能活到今天吗?独孤王子来找小女,怕不是单纯的来安慰我吧。”安谨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自嘲。
“早就听闻县主心有七窍,最是通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无他,不过小王希望可以和县主各取所需。”
安谨起身,站起,微微闭目,脸上慢慢浮现他一如往常清湛的笑容:“独孤王子客气了,只是我与人合作,向来要先看到诚意。”
独孤意他剑眉微挑:“小王自不会让县主失望!”
第70章
宫宴散了后,周今宜趁着沈南意被一群老臣围住各种恭维的时候,带着阿离和阿宴率先出了宫。
初春的风很冷,几个人浑身裹得像毛团一般。阿宴一手挑着灯笼,一手扶着周今宜,轻声劝道,“小姐,今天晚上冷,要不等等殿下?”放着又宽又软又暖和的銮驾不乘,这样走路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实在是不符合周今宜一贯的处事风格。
“不行,我不能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这,惩罚自己跟长志气有什么关联吗?两个小丫头只觉得满头黑线!
这时,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宜儿!”
沈南意一路赶了过来,见周今宜不知是气得还是冻的,她的脸色苍白,身上气质说不出的冷冽。
晚上烛火微弱,沈南意看不清楚周今宜的表情,只觉那一双眸子似是柄寒冰做成的利剑,直直刺向她,令触目生寒。
“宜儿……”这下玩儿大了,沈南意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
“何事?”叶蓁蓁赌气地看着他,语带讥嘲,“殿下怎么没有留下来陪辛妲公主?”怪他长了张桃花脸,斩不断的孽缘!
沈南意快步跟上来,走过她身边时,他想来牵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周今宜低声说了两个字,“妖孽。”
沈南意莫名就觉得心口一窒,难受得紧。
“我……真的不知道那日的敌将是她。”
不理他。
“在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何况当日战况紧急,我根本不记得她。”
不理他。
“我连看她一眼都没看过,长得是方是圆都未曾留意。”
依然不理他。
阿宴一旁看得十分着急,太子殿下都这样了,小姐您就不能给他点面子吗……况且,长得好看轻易惹桃花也不能怪他的好不好!
周今宜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虽然如此,她却依然很生气,如今尚且就有这么多挡不完的桃花,若是日后他登基为帝.......想到不久的将来,周今宜就觉得头大。
沈南意想拉周今宜的手,被她挣开几次,他最终攥紧了她的手不放,两就这么别别扭扭地上了銮驾,马蹄轻扬,消失茫茫的夜色中。
回到了府中,沈南意一路厚着脸皮尾随周今宜回去。
沈南意不擅长哄女人,向来都是女人上赶着讨好他,何时轮到他低声下去去哄人。
如今对上气鼓鼓的周今宜,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该解释的话也已经说了,而且他觉得那些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周今宜已经十分疲惫,早早地爬上床睡觉了。沈南意一个人则坐桌边低眉沉思。
今日这事疑问有二。第一,辛妲贵为公主,若是两国联姻,自有北胡国主亲自出面发来国书为证。此次北胡前来大燕虽是朝贺,但毕竟是作为战败国前来何谈,在此等情况下辛妲冒然自提婚事,与礼不合?第二,独孤意表面上是被指派前来何谈,可以他观察,这独孤意绝非凡人。
若辛妲此番前来乃是私下行为,受了独孤意的撺掇那就说得通。如果二人联姻成功,辛妲自会记得独孤意的一份好,为他日后成事有所助力;若是联姻失败,甚至辛妲在大燕出了点事,那两国纷争必然再次兴起,皆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独孤意未必不能渔翁得利。
想到对方居然利用了自己,便气得重重地一拍桌子。
帐内已经睡着的周今宜似乎被他这一下吵到了,不舒服地哼了一哼。
沈南意赶紧脱了外衣,放轻了手脚,轻轻地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把周今宜拉进怀里紧紧拥住。
连日的劳累此时仿佛突然踏实下来一般,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沈南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宜儿,你放心,我此生绝不负你。”
迷迷糊糊中,周今宜嗯了一声,翻了个身,推开他,打着哈欠很快睡过去。
没想到沈南意很快凑了过来,紧紧抱着她,四肢几乎缠她身上。
周今宜很不适应,挣扎了一会儿,他却死死不放,最后伏她耳边低声说道,“别动,就在我怀里,好好睡吧。”
因为沈南意抱得太紧, 周今宜睡得并不安稳。
夜半时分,周今宜只觉得全身黏糊糊的,半睡半醒之间,做了个梦,梦见辛妲披着大红嫁妆嫁了进来,正掀开盖头,笑盈盈的叫她“姐姐”。
“滚”周今宜下意识的抬起脚来,一个猛踹!
耳畔突然响起沈南意的惨呼声。
周今宜从梦中醒过来,有点懵,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沈南意正侧躺着,痛的忍不住蜷起身体,痛苦地低哼着,额角已经暴起了青筋。
“阿意,你怎么了”周今宜问道。
“……”沈南意只觉得头上黑线直冒,此时此刻的心理历程,难以用语言描述其万一。
“快,传太医”周今宜当下立断,撩开帐子对着外间连声喊道。
太子殿下受伤的消息一路飞奔着传到宫中,院正大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林悦从床铺上扯了下来,一路吹着冷风,被马颠得的一把老骨头都快要散了。
到府中的时候已经完全醒了。待看明白沈南意的伤处时,他吓了一跳,只觉得老脸通红。他从医多年,见多了疑难杂症,似今夜这样的案例还是头一回见。
怪不得连淑贵妃都说太子殿下夫妻二人鹣鲽情深,如今看到何止是鹣鲽情深,简直是.........
院正板着一张脸,强忍着不被沈南意发现他的心理活动,给他诊治一番,又开了滋补养身的药方,最后把太子妃娘娘请了出去,对这沈南意再三叮嘱道,“请殿下千万保重身体,这几日切忌行房事,注意休养。日后、日后...”老院正红通着一张老脸,半天憋出一句话:“日后可一定要轻着些、凡事都要克制些。”
沈南意听完这话,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出又出不去,涨的脸通红,只觉得那地方更疼了。
待院正走后,这疼痛才有所缓和,他身上方才疼出了一层汗,额头的汗现还没消完。周今宜担忧又惭愧地跪坐床上,低着头亲自给他细细的擦汗。
见她如此,沈南意只觉得心里的那股热浪被一股清凉的风吹过,瞬间变得十分舒服。
“还疼吗?”周今宜小心问道。
“疼。”沈南意故意闷声答道,脸上配合地现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嘴里丝丝地吸着凉气。
周今宜更内疚了,“对不起……真不是有意的。”
他突然扣住她的手。
“怎么了?”周今宜尝试着抽了抽手,却被沈南意紧紧地握住了。
沈南意用力一拉,周今宜反应不及,一下子跌入他的怀中。他双手紧抱着她,按着她不许她动。
“宜儿,你不要生气了。”沈南意的声音自周今宜的头顶轻轻地响起,大概是方才疼得,他现的嗓音略带了些沙哑。
周今宜伏他胸前,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这一低头,冷不防又撞上了沈南意的胸口,“咚”的一声,沈南意疼的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