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很难接受吗?可是这是生存法则,就像你们捕杀动物一样。”
外面的风停了,阴郁的天气似乎是这里的常态。
“镜子里面不存在太阳吗?”薛游没有正面回应陆文棋这句话,那是个道德难题,面对同为人类的同胞。
倘若暂时不能够换回身体的话,或许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做一个镜灵为了生存所应该做的事情。
他自己并不是圣人,薛游明晰这一点,基本的道德是建立在自我生存的基础之上的。
所以薛游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暂时逃避吧。
“没错,这里不存在日出日落,天黑天明。时间在这里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没有任何的具象化的表征。”
薛游手中的咖啡空了,但是依然在装模作样地喝着,装作自己有什么事情做着一样,借此来缓解自己的尴尬与紧张。
他并不敢长时间正视陆文棋,选择透过咖啡店的玻璃望向街道外面。
“为什么我不能从这玻璃墙望见现实世界?”
“因为这是两面都大面积透光的玻璃,反射的光线很少,这使得它与现实世界之间的联系很少。
联系镜面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是镜子,又不是玻璃。”
“哦......您跟瞿子恒是什么关系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还欠着他一个人情,具体是什么,我并不想跟你说。”陆文棋左手撑着脸蛋,右手颠了颠烟,刘海有些乱,漏出额头之上的一道疤痕。
薛游注意到了,但他分辨不清楚究竟是模样对应者本身就持有的,还是陆文棋后来自己受伤而留下的伤痕。
不过,这并不关他的事。
就目前的谈话来看,陆文棋给他的感觉就跟一个人类差不多。也只有那双玻璃眼睛在提醒着薛游眼前这个人作为镜鬼的身份。
无论是思维模式,行为习惯,谈吐都跟一个现实世界的人类差不多。这让薛游对于镜灵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走吧,我的狩猎时间到了。”陆文棋吸完了手中的那根香烟,随手就扔到了咖啡厅的地面上,落地,溅起了一点火星。
她并不在意这些。
“你要去哪?”
“没有固定的地方,我需要寻找落单而好奇的猎物。”
薛游并没有发表任何想法,而是默默地在陆文棋的身后跟着。
“最近的狩猎挺有风险的,镜灵管理局的人老是来干扰。”陆文棋抱怨着。
“镜灵管理局?”薛游一听这个词,顿时来了精神,“瞿子恒当时也提过这个词!但他没有跟我解释就是这是什么。”
“就是你们人类的一批知晓镜灵存在的官方组织罢了,负责管控关于镜灵的舆论,隐藏镜灵的存在,以及......妨碍镜灵的狩猎。”
她对于“妨碍”这个词用得很重,似乎在刻意强调。
“看起来你很烦恼这件事情。”
“嗯,不过这很正常,弱小的猎物总会组织起来找到反制狩猎者的办法。
不过,令我觉得恶心的是,那些将镜灵的弱点暴露出去的镜灵。”
“背叛者?”
“那些被困在现实世界的镜灵,有部分因为穿越所用的镜子被打碎,被困在现实世界当中。
然后就会被镜灵管理局的人......”
陆文棋忽然不说了,无需继续描述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薛游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居然在开始共情,在开始自然地将镜灵管理局的人当做自己的对立面,他正在逐渐将自己的位置放在镜灵的一方。
他的理智意识到了自己的这种想法,这种不可避免但一想又后怕的想法。
他只能尽可能地去遏制,时刻提醒自己人类的身份。
陆文棋看上去并没有任何明确的路线,正在四处乱走,寻找有镜面的地方,观察镜面之中的情况。
薛游望着那如同电影世界的镜框里呈现的画面,镜灵没有镜像,镜中唯一呈现的便是现实世界的景象。
同一个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边阳光正好,拿着咖啡的人戴着耳机赶路,人流流淌......
陆文棋并没有将目光过多地停留在这上面,这里并不存在她的猎物。
这街道上很多门店的玻璃都映照着镜像,人忙碌的身影存在于镜中世界,立体的镜像就像3D投影。
陆文棋刻意躲开了那些映射到镜中世界的镜像,避免与其触碰。
虽然薛游并不理解为什么,但还是学着陆文棋的样子,躲避着这些攒动着的人流镜像。
这些人流密集的大街都不是陆文棋想找的狩猎目标。
她来到一个居民楼,但遗憾的是,一扇又一扇的房门都是被紧紧锁住了。
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扇半掩着的房门,打开,里面漆黑一片,房间里面并没有开一盏灯,所有的床帘都被关上了。
地板上倒下的,散落的啤酒瓶,客厅的镜中瘫醉着一个男人,看起来就二十多岁。
他就这样倚靠着墙,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陆文棋认为找到了理想的猎物了,她拿起了一个玻璃瓶,接着挥挥手,扰乱了投映在镜中世界的镜像。
紧接着陆文棋就逐渐变了一副模样,褪去了那身老态的大衣,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头发也变成了黑色齐腰的长直发。
漆黑的房间里面,她的身上似乎迎来了月光,将她的脸照亮,同时依然保留一种朦胧感。
然后,她将手中的玻璃瓶松开,让其掉到地上,破碎声。
镜中的男人醒来,但依然是浑浑噩噩的。他看向陆文棋,缓缓起身,向着镜子靠近。
微微月光将他的双眼照亮,薛游可以在他的眼睛之中看见那些温存的眼泪。
薛游并不知道他看见陆文棋的时候内心究竟想的是什么。
只见那个男人,缓缓伸出右手,颤抖,卑微,渴求......
触摸镜面。
陆文棋似乎从男人的眼神中读出来了什么,她并没有直接将男人扑倒,然后吸食他的气。
相反,她是穿过了镜面,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紧接着,微微地抱住了他。
男人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着陆文棋,哽咽着,最后竟哭了出来。
陆文棋似乎见怪不怪,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以作为一种安慰。
紧接着,她拉起那个男人,跳起了舞步。不知何处来的光亮,跟随着她与他的脚步。
流畅地环绕,转圈,起跳......陆文棋吻住了那个陌生的男人。
这一面震惊了站在旁边的薛游,他实在理解不了陆文棋的行为。
陆文棋开始吸食他的气,男人感受到了痛苦,但他并没有挣扎,反而是轻轻迎了上去,双手抱着陆文棋,直到,再也没有了拥抱的力气......
男人的脸色变得苍白,陆文棋将他轻轻放了下来,让他平躺在地面上。
陆文棋抚摸着他的脸蛋,跪坐在了他的旁边,紧接着才开始了她真正的“进食”。
一些白烟从那男人的口中飘出,随后被陆文棋吸入嘴中。
这个时候,看见这一幕的薛游大脑开始疼痛了起来,大脑里面开始闪烁着画面:大雨,一把遗落在地上的雨伞,耳朵旁边出现淅淅沥沥的雨滴声......
待到将白烟吸食殆尽,男人彻底变成了一具干尸,这一次的“狩猎”才正式宣告结束。
陆文棋从镜子中缓缓走了出来,那双棕色瞳孔的眼睛又变回来了玻璃眼睛,整张脸变回了原本的样子,身上白色的连衣裙又变成那身黑色的大衣。
她注意到了薛游捂着头那副痛苦的模样。
“怎么?看着我狩猎你同类的镜像还是让你生理上不适了吗?”
“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突然好痛。”薛游喘着粗气,用力地摇了摇头,他并不清楚刚刚出现的画面究竟是什么。
他隔了很久才缓了过来。
“你的反应在我......意料之外呢。”陆文棋看着薛游这幅模样,感觉跟瞿子恒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你也是......话说,你们捕猎的方式都这么新奇的吗?为什么要......轻吻?你这样很像午夜里面魅惑人的女鬼。”薛游的用词越发大胆,倘若换在半个小时前,他是全然不敢使用“女鬼”这个词的。
“差不多,很贴切,不过,我平时一般不会这样。
这是我的狩猎习惯,对于那些不挣扎,放弃抵抗的猎物一些嘉奖。”
“嘉奖?我不理解......而且,他为什么会不抵抗啊?”
“我不清楚,我们在狩猎时能够短暂化身成猎物内心最为渴望见到的人的模样,或是猎物本身的模样。当然,可惜的是,这是随机的。
可能刚刚我化身的便是他的白月光之类的,我不清楚。”
“那你呢?为什么面对一个陌生人,你会主动做出轻吻这种动作?”
“轻吻又不代表什么,这并不是我用来表达爱意的方式。他只是我的猎物,我只是想让乖巧的猎物死得没那么痛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