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他又要搞事，巫妖表示头骨疼 第27章 【过去】动摇的信念

水池正上方的一排魔法晶石灯全部亮起，水面和四周的木板一片炫目的白。

马戏团管理员电鳗第一个从后台冲出来，堪堪停在水池边，往前探出肥短的小腿，一只脚稳稳地落在了亮起的晶格上。

他踩着完好的结界继续往前走，垂着头，焦急地寻找米耀的下落。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要精灵崽子在下落的危急时刻打开翅膀。

虽然这个精灵崽子大概是个飞不起来的次品，但没有关系，只要落在原本看不见的结界上就行。

买家们发现惊喜，再虚惊一场，想必会失去理智地抬高报价，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们花重金请人搭建的结界刚才怎么失效了？

八字胡大步流星赶了过来，他是水系法师，抬起双臂舞动，池水一会全部挪到左边，一会全部挪到右边，只是半点出不来结界的范围。

酷似鳄鱼的怪物足有十来米长，在水流挪开后看得一清二楚，水池的角角落落也依次暴露出来，哪里都没有米耀的影子。

“被吃了！”八字胡惊恐地对身后大声说，双手没停，还在操纵水流轮转，试图推翻自己的结论。

被吃了？

已经来到舞台边缘的埃兰，听到这句话后，两眼放空望着水流翻卷的水池，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绿衣鲜亮的园长从深红色的帷幕后现身，眼球充血、青筋暴起。这回不但砸了拍卖会，还可能激怒了他惹不起的买家。

园长刚踏上结界，猛然顿住脚步，抬眼往舞台左侧的角落望去。

两个白色的身影从侧面的隔间后方现身，空气中的波动先一步抵达了舞台，无形的束缚将他包围。

另外四道人影从昏暗的右侧走廊出来，快速靠近舞台，两个管理员同样被无形的事物限制住了行动。

第三骑士团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捣乱！

园长双手交握，黑色的魔法阵在他身前逐渐清晰，两米来长的魔狼探出利爪，撕扯两下，束缚他的结界无形破碎，魔狼整个身子跃出，扑向正往这边靠近的骑士。

电鳗和八字胡也各自突破封锁，对上前来的闯入者。一时间，舞台上水球纷飞，剑光闪动。怪物斩杀完一只，另一只又从魔法阵被召唤出来。

趁着混乱，走廊尽头的加蒙德闯进后台，冲刺到儿子身边，为他松绑。小加蒙德被舞台上的动静吓呆了，突然见到父亲，先是不可思议了一瞬，接着紧紧攥住了宽大的小丑服，嚎啕大哭。

加蒙德手脚利索解开绳子，一把横抱起儿子，大声问靠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三个后台人员：“出口在哪里？”

其中一人指了个方向：“镜子。”随即这三人反应过来，先一步往那个方向冲过去。

他们几人是最早想着要逃离现场的，位置也近，出口的镜子正好好挂在帐篷上，从而得以幸运离开。

一分钟后，戴着面具、披着斗篷的贵人和各自的护卫蜂拥而至，走廊昏暗，又不够宽敞，帐篷受到碰撞挤压，悬挂的镜子晃了晃，砸到地毯上，碎了一地。

接着，帐篷被劈开几道大口子，午夜的寒风混着细雪灌进来，外面黑沉沉一片。

神秘的客人们不愿停留，扎进茫茫夜色之中，幽灵信使飞出，飞行坐骑陆陆续续赶来。

舞台上，八字胡甩出数个水球，其中一个正正朝埃兰飞来，快要砸到他身上的时候，被一层晶格拦下。

晶格明亮的白光刺进埃兰的瞳孔，一道闷闷的声音叫他赶紧离开。

理智回笼了一些，他意识到这里危险，不能再滞留下去。

一个小水弹打在他身边一寸远的位置砰一声炸开。

他转过身，离开舞台，去往后面更高的位置。

往上走几步，他就回头一次。

他不知道家乡普罗城的骑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他知道他们会赢的。

他安全了，他应该放心、高兴的。

他听过无数关于守护骑士的歌谣，每一次，他们都会打败坏蛋和怪物，保护善良的人们。他也多次见到过他们，在神庙，在城门，在夜间的路上。

现在，他们就在他身后，战斗很快就会结束，洁白披风的骑士会送他回家。

可是为什么，哪里不对劲，他不是那么庆幸，也不是那么感动。

身边一个隔间发出几道金色的流光，里面的三个人影不见了。

他又一次回头，看着一团红色的血迹在绿色的水中散开，接着又是一团。

他突然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他们不是说要扶助弱小吗？

眼前又模糊了，他怎么能怪别人？

都怪他自己，要不是他突然大喊，绳子也不会突然被拽断……

观众区已经空了，他跌跌撞撞走到最后面的位置，坐进一个隔间，偷偷哭了。

舞台上，血红的帷幕在打斗中支离破碎，散落一地，靠帷幕分隔的舞台和后台连成一片。

浑浊的水下，米耀缩成一团躲在怪物的嘴里，他的双臂被怪物的利齿划开两道长口子，正不断流出鲜血。

怪物紧紧咬合的大嘴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米耀伸展身体，掰开牙齿，一闪身游进水里。

他从怪物下方滑过，鱼皮质地的服装减小了水流阻力，让他的身形更加灵活。

米耀悄悄露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潜入水中。

怪物拍打布满疙瘩的粗尾巴，啪嗒溅起一片水花，隔了十来秒，啪嗒一声又拍了一次——怪物的动作迟缓了。

米耀钻进水池侧面的栏杆，躲进下半是水、上半是空气的出水口。

当他带着水晶球，顺着绳索往下滑，看到水底的庞然大物的时候，逃跑计划终于成型。

只要假装被吃掉，就再也不会有人去外面的世界定位他了。

水池的构造和马戏团其他水池的构造类似，出水口有位置可以躲藏，他只需要解决掉怪物，再躲进出水口，等所有人离开再逃走就行了。

要解决怪物，需要靠他血液中的毒素，中毒症状不能预期，只能随机应变。

怪物体型庞大，耗费了不少血。

怪物朝着他的方向转过笨重的身体，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声音缓慢绵长，越来越低，戛然而止。那对混黄的眼珠外凸出来，转了一半的身体彻底不动，缓缓沉入池底。

失血带来寒冷和眩晕，他将目光锁在水池边缘落下的一截美丽的头发，美人鱼伏在离水池很近的地方，没有了呼吸。

埃兰躲在小隔间里，依然深信骑士们会打败敌人，带他回家。

然而这样的信念，在接下来惨烈的战斗里，被深深动摇。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动摇，第一次是自家骑士被黑衣人打伤的时候。

骑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只有一个骑士还在勉强支撑。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害怕，没有人会带他回家了。

他抹了抹眼睛，摸索着来到走廊，寒风顺着走廊吹过来，他裹紧斗篷往前走，见到了走廊尽头被粗暴撕开的大口子。

埃兰犹豫了一阵，走进风雪。

躲在出水口的米耀恢复了部分体力，听着周围打斗的动静弱了许多。不知什么人和马戏团的人打了半天，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他从湿漉漉的头发上摘下额环，用力捏出两个角。弹性极佳的鱼皮衣轻易撕不破，他便用牙齿咬下一截，系在两个角上。

他纵身离开出水口，再次潜入水中，从水底捞起一颗水晶球。

砰砰砰，伴随着一连串爆破的声响，帐篷顶端的魔法灯一盏盏快速熄灭。

绝对的黑暗突然降临。

米耀在黑暗中快速爬上水池，直直来到后台，顺着细杆往上爬，重新回到舞台中央的绳子上。

他在这里看得很清楚，后台散落着五个罩子，半透明，微微泛着淡绿色光芒，罩子里各有一个全身盔甲的人。

五人中的四个倒地不起，最中间那个垂头半蹲着，双手按在直立的剑柄上，淡绿色的光芒从剑身流淌而出，每一道光芒连接着一个罩子。

八字胡背朝下倒在舞台中央，一动不动。

园长身上的衣服破了多处，帽子上的羽毛全掉了，狼狈得像拔了毛的孔雀，正因为突然而来的黑暗陷入混乱。

电鳗同样狼狈，但看着行动自如，没受到致命伤。

只有灵性严重不足的分团长还在勉力支撑，以一敌二。

“放弃吧，你们的人不会来了。”园长试图靠对话定位骑士的位置，想尽快解决入侵者，应付后续一系列麻烦事。

他说的是实话，不会有人赶来支援的，就连着几个漏网之鱼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得知马戏团内的交易被多管闲事的骑士打断，他立刻下令，引那些人到森林行宫去。

森林行宫是王家和贵族打猎时的居所，老国王死了以后冬猎就取消了，秋猎也早已结束，现在那里只有几个看门人。只要进入通往行宫的单向镜子，一时半会根本到不了这里。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拍卖会准备的战力，除了他们三个，全部赶去支援。他这边也加快了进度，跳过十来件藏品，直奔最后的主题。

没想到，还是有人找到了这里……

分团长听着声音转向园长的位置，他呼吸沉重，双手持剑摆出防御姿势。即使灵性要耗尽了，他也没想过退缩。

嘶。电鳗条件反射地摸向后颈，一个尖锐的东西楔进了皮肉。好在他皮糙肉厚，拔出一个水晶碎片后，没什么事似得转了转脖子。

与此同时咔嚓一声，园长一只手陡然变成兽爪，生生夹住袭来的水晶片，一把捏成粉末，锋利的碎片划破皮肤，墨绿的血液从指缝洒下。园长抬起血红的眼睛，头顶位置有一道微弱的气息，他这才注意到。

米耀扔掉临时弹弓，握住流血的双手，踩着横梁躲进帐篷顶端的角落。

分团长趁着敌人注意力分散，抓住机会，改防御为进攻，白光在剑身乍现，向前挥出。

米耀一面看着下方，一面扯下帷幕包扎双手和小臂的伤口。再恢复一点力气就离开吧，他能做的有限，无法逆转败局。

带着电弧的鞭子迎上劈来的重剑，将其紧紧缠绕，接着往上猛地一抬，把重剑甩出去十来米远。

咣啷一声，重剑砸在地板上，鞭子回弹，抖落一地火星。

分团长手腕脱力，灵性耗尽带来极大的虚弱，刚才的一击已经透支了他所有可能的力量，重重栽倒后连抬头都做不到。

火星带来点点微光，狰狞阴冷的笑容爬上园长的脸庞，没变回去的兽爪向下伸去，要给不自量力的敌人最后一击。

然而，这个动作变得生硬而滞涩。从指缝开始沿着手臂往上，关节和韧带一截截老化，光是俯身这个动作，他就用了数秒才完成。

电鳗不知园长还在犹豫什么，往这边靠过来的时候忽而眼前一花：“园长，你怎么变成了两个？”

园长没理他，疯狂运转周身灵性，滞涩的感觉终于消失。他伸出锋利的五个尖指，伸进狭窄的眼缝，掀开头盔丢到一旁。

米耀闭了闭眼睛，看来毒是生效了，但剂量不够，果然帮不上什么忙。

分团长还有虚弱的呼吸，一小股温热的气流缓缓吐出。利爪稍抬起一个角度，就要朝着正脸插过去。

密集的白色小方格微微亮起，挡在利爪和头颅之间。

闪烁不定的小方格迅速蔓延，围拢成一个半球，将园长和电鳗挤挤挨挨地包在里面。

五个淡绿色的防护罩不知什么时候撤掉了，尚有意识的那个骑士坐在地上，正对着这边，浑身颤抖着，剑都快握不住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分团长面对这样的酷刑。

坚持一分钟也好，他不能什么也不做。

电鳗使劲砸了几下困住他的结界，仿佛砸到了棉花上，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园长就着淡淡的白光看向施法的骑士，冷哼一声：“有什么意义？你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不然这一招为什么之前不用。

米耀微微睁大了眼睛。

白色小方格的护罩很漂亮，和水池上那个一样漂亮。

纷繁的光芒在每个小方格上流转，富有某种规则和韵律。

他本能得觉得，这样的一张网能困住物质，困住很多无形的东西。可是水池上的网为什么没有拦住他呢？

这些遮罩挡不住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可以解决掉被困住的二人。

要出手吗？

如果他下去了，而那个施法的人类支持不住，突然撤掉遮罩，他就会彻底暴露，后果很可怕。

不下去，这两个尚有一口气的闯入者就要惨死在这里，马戏团依然屹立不倒，笼子会再次填充新的动物，或者新的人类。

都是人类和人类之间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的两只手上全是血，还有很小的水晶碎片嵌在里面没弄出来，他已经帮过忙了。

他要离开了。

帐篷的构造是类似的，他悄无声息落地，没人发现他。

舞台上，微小的电流滋啦啦作响，地上的那个人在说着什么，声音沙哑。

“让，趁现在，回去，快……”

快回去。

米耀咬了一下嘴唇。

园长正把兽爪放在眼前，就着白光仔仔细细查看，他的血是绿色的，指缝间却是红色的血迹……

金属划过木板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抬起头，看到一个不大的身影，正用双手吃力地拖动一柄重剑，一步一步来到结界前。

巨大的惊喜冲得他头晕目眩：“没死……好好好。”

米耀在结界前一步远的位置站定，抱起重剑，正对园长当胸刺去。

没有声响，重剑被结界拦下，划到一旁。

园长精神更加振奋，拍卖会砸了不要紧，货物还在他就没事。他伸开双臂紧紧贴在结界上，笑容贪婪狰狞：“犯什么傻，乖乖等几分钟，待会跟我走。”

分团长重重喘气，用余光看着几步远的位置发生的一幕，心说这是燃烧寿命释放的结界，骑士团的重剑也无法穿破。孩子你死里逃生，还不赶紧离开……

扭曲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园长不可思议地低头，重剑已经无声穿破结界，贯穿了他的胸口。

米耀收回剑。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只需要有一种剑是手臂延伸的感觉就可以做到了。

园长高大的身体贴着结界一截截下滑，拖出绿色的血迹，最后的视线死死定格在前面的身影上，怎么会……他斜斜滑在一旁，静止不动了。

电鳗立刻警觉，飞舞的鞭子上电流滋啦作响，愤怒让他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他猛甩长鞭，试图像对付骑士那样缠住剑，最好将人一并拖进来。

剑伸过来了，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中间一个，越来越多，怎么这小子也会分身术？

结界的光快速变弱，米耀虚晃尝试了几下，绕到电鳗背后，猛力一击正中心脏。

紫红橙黄的电弧从电鳗身上爆发，顺着剑身流淌，碰到结界的刹那，在半球内表面扩散，整个结界内部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结界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残余的电弧顺着剑尖和鲜血淋漓的手掌传遍米耀全身，他只觉全身麻痹，两眼一黑往后栽倒。

星星点点的火花四散飞溅，一串小火苗在破碎的帷幕一角燃起。

舞台上再没有动静，唯有火光渐盛。

埃兰伫立风雪，没离开帐篷太远。他不知道身处何方，前面是巨大的重重黑影，星月的光芒都无法照亮分毫。

恐惧比斗篷更紧地包裹着他，地面上还残留着其他人离开的脚印，可他不敢往前走。

空气中传来烧焦的气味，微弱的红光在帐篷后面亮起。

救援的人到了吗？

埃兰从破口返回帐篷里，站在整个场地最高的地方。

他看见了火，火焰在深红的帷幕上熊熊燃烧，如同怪物的长舌舔舐鲜血。

所有人都倒下了，骑士的银甲映着火光，一片橙红，三个坏人东倒西歪。

他怔住了，一个小小的银白的身影也倒在那里，像一条被抛在岸上的鱼。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泪水模糊的缘故，小鱼似乎挣扎了一下。

他没被吃掉吗？

他还活着？

埃兰心头一紧，所有的血液瞬间流回心脏，他不能呼吸了。

观众席位还没有烧起来，一路下坡，他跑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只有到了舞台区域，他才需要跨过几道不高的火焰。

骑士们一动不动，火焰在围拢靠近。

米耀被掀起的烟尘呛到，咳嗽了几下，眉头拧得更紧，眼睛依然紧闭。

埃兰聚在心脏的血液温暖地流回全身，所有的恐惧在这个时候都消失了。

他把厚厚的帽子扣在米耀头上，动作笨拙地将人背起来。

火在他们背后越烧越旺，埃兰觉得背上的人不算太重，但也不轻。上坡路，他走不快，但一次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