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一生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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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班上有一个男同学叫刘军，家里很有钱。其实班上有钱的同学不少，但是刘军不一样。他爸爸在改革开放之后去上海做外贸生意，所以他的手里有外汇券，可以去专门为外国人开设的商店消费，那里有面包、饼干、香肠、罐头这些稀罕的东西。

高二的时候，刘军正好坐到了静静的后面。他很喜欢静静，经常拍她的肩膀，找理由和静静搭话。但是静静不喜欢和人说话，不怎么回应刘军。

刘军细心观察，发现静静唯一和同学的交流就是学习了。所以他开始问静静题目。一开始他问静静的都是一些数学题，十有**静静答不上，搞得她非常窘迫。她也不明白刘军为什么不问那些学习更好的同学。刘军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推说静静坐的近，才问的她。后来刘军发现静静基本能够回答语文和外语的问题，就改成专门问她擅长的科目。静静回答完之后，刘军会从桌洞里掏出各种好吃的，递给她，说是对她讲题的回报。

静静一开始不想要，她知道不能拿别人的东西。但是她总是很饿，也很馋。刘军看她一直盯着那些食物看，就知道她心里是想要的，所以反复说就是给她讲题的回报而已。刘军拿出的食物实在太有吸引力了，特别是里面的外国饼干，弟弟很爱吃。静静忍不住，她最终还是收下了刘军的东西，拿回去和小刚分享。

时间长了，班上的同学也发现了两个人的“交易”。有人起哄说刘军是在和静静“搞对象”。

静静并不讨厌刘军，他虽然个子不高，但是长得很清秀，并没有其他男生那种丑陋的痤疮或者傻气的胡子茬。刘军对她说话的时候也是很温柔的，很有耐心，不像爸爸那样很容易生气。静静虽然不太明白“搞对象”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心里觉得如果是和刘军“搞对象”，她也是愿意的。但是静静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习惯躲起来。所以她和刘军约定，把讲题目和拿食物的事情安排在每天早上、同学们还没有来的时候进行。从那以后，静静总是很早去学校，她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这样让她有一种隐匿的小小的快乐。

有一天爸爸突然回家了，还给姐弟俩带了不少好吃的。静静和小刚都高兴坏了，急着要把这些吃的收到橱柜里慢慢地享用。爸爸看他们打开橱柜的时候，发现里面竟然有外国商店才卖能买到的外国饼干、香肠之类的稀罕货。爸爸非常惊讶，问静静这些是从哪里买的？

静静没法骗爸爸，她嚅嚅的说：“我给我们班刘军讲题，他给我的。”

“刘军，是个男生吧？”

“是，他坐我后座，经常问我题目。”

爸爸有些生气，他说：“你怎么能要同学的食物呢？这些东西都很贵，需要用外汇券才能买到的！你明天就给退回去！”

静静可舍不得退回去，她只能辩解道：“他问我题目，我给他讲了，这是他应该给我的回报。”

爸爸生气了，大声地说：“以后不准给他讲题了，更不能要他的食物！这些也都给退回去！”

静静有些心虚，但是她突然不想示弱，她顶撞到：“为什么不能要？我又没偷没抢！这是我应得的！”

见道理讲不通，爸爸举起手要打静静。

她没有想到爸爸会打她，有点儿呆住了。

好在弟弟小刚马上冲了上来，拦住了爸爸的巴掌。他喊到：“姐姐平时都吃不饱，她把好吃的都留给我了！”

爸爸放下了手，他眼圈突然红了。他让孩子们把食物收好，自己回房间了。

其实爸爸非常的难过，夫妻俩工资都不低，家里面还分配了新的三室一厅的大房子。但是他们都很正直，没有额外的渠道获取食物，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他们没有办法让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吃饱。爸爸觉得自己很无能。

静静心里也不好过。她辛苦的照顾弟弟，没有得到爸爸妈妈的表扬，这让她觉得委屈。但是她也知道收男同学的东西不对，被爸爸挑破之后，她觉得很羞愧。弟弟安慰着她，她只好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一边收拾食物，一边心里却暗暗地想，以后不能再要刘军的食物了。

临睡前去厕所的时候，静静突然发现她的内裤上有了血迹——她终于月经初潮了。班上的女同学基本都来月经了，静静是最迟的一个。她想这可能是营养不良的原因吧！她一边回想着妈妈给她讲授的生理卫生知识，一边为自己准备月经带（妈妈早就备好了）。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虽然她很瘦，但是小胸脯也逐渐挺起来了，她像一朵含苞待发的花骨朵，正在准备盛开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静静更加羞涩了。她知道爸爸说的对，女孩是不能够随便接受男孩的食物的。男同学也是男人，是很危险的生物，要离他们远一些，更不能早恋。早恋一定会影响学习，是最最危险的事情。

她突然单方面终止了和刘军的“地下行动”，刘军非常茫然。几次拦住她，问她为什么不理自己。静静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低头走掉。她的第一场“恋爱”，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就这样静静一个人孤独的度过了她的高中时期，迎来了最后的高考。

她很担心考不好。当时选择文科，妈妈就很失望了，因为学文科不能学医、成为医生。静静不想让父母对自己失望，她一直记得外婆的嘱托，要让爸爸妈妈觉得静静是个好孩子，才会更加的爱她。

彻夜失眠的她，终于浑浑噩噩的考完了试。很快高考成绩出来了，静静考的确实不好，分数只够大专的。

爸爸果然气的又要打她。妈妈和小刚两个人都去拦爸爸，静静找机会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锁起来。她开始哭，倒并不是因为考得不好而哭，因为她心里面早有预期。她的哭是因为她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她本来就不想高考的，方苹都要上班了，自己却浪费了三年的时间。

她实在是很烦闷，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自己的情绪。突然，她看到了书桌上的剪刀，她想把自己留了10多年的长长的黑辫子给剪断。

正在剪着头发，外面的爸爸妈妈使劲的敲门，妈妈着急的问：“静静你怎么了？你开门吧，爸爸妈妈不说你了。”

静静没有回应，她慢慢的把辫子剪完了，然后才打开门。她严肃的对爸爸说：“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你不能再打我了。”

爸爸妈妈看着她的大辫子变成了短发，知道孩子刚才自己剪了头发，也是吓坏了，没有再说她。从那以后，爸爸就再也没有打过静静。

后来静静报考了一所北京当地的大专，学了英语专业。她离开家的时候感觉很轻松，她突然明白，三年前她想去上中专，实际就是想早点儿离开家。她不用再努力的表现、做好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