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一生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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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份开学了，静静背着妈妈刚给她买的新书包去小学。学校就在家附近，她自己步行过去。

班主任老师向全班同学介绍了静静。能看出来，同学们都很开心见到新同学。静静这天穿的还是红色布拉吉和黑色小皮鞋，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公主一样。班上的女生非常好奇，下课了都涌到她的身边，想摸摸她的裙子，再仔细看看她的皮鞋。她们问静静是不是从国外回来的？静静害羞的回答说，不是不是，她只是从南方来的，这个裙子是外婆亲手做的。大家免不了又感叹了一番裙子和鞋真好看，为什么自己的姥姥不能做这样的一条裙子。

“姥姥是什么意思？”，静静在南方长大，听不懂。

“姥姥就是外婆呀，就是妈妈的妈妈，和你说的外婆是一个意思”，嘴快的方平回答到。

“是这样呀！那你们管外公叫什么呢？”

“外公就叫姥爷。”

静静点点头，默默的念了几遍。其实刚才老师上课的时候，她也有很多地方听不懂，一方面北京口音有非常严重的吞音和儿化音，另一方面他们说的有些词跟南方人说的不一样，好在静静说的是南方普通话，老师和同学们能够听懂静静在说什么。

方苹看静静懵懂的样子，猜到她可能是听不大懂北京话，她非常热情的做了自我介绍，并且说自己是从山西搬过来的，也有好多词儿听不懂，以后两个人可以互相帮助。

静静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交到了朋友，非常开心。后来她翻出了从江南带来的糖块，偷偷的递给了方苹——没办法给到全班的同学，她的储备也很有限。两个小女孩的友谊很快就牢固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静静想了又想，她最后还是脱下了她的布拉吉和小皮鞋，换上了妈妈给她准备的白衬衫、蓝裤子和平底布鞋。她觉得，不能跟班上的同学穿的太不一样。

静静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爱说话的人，而且因为听不太懂同学们说的话，所以每到课间她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同学们对她的好奇心渐渐的也少了，只有方苹总是来找她聊天。虽然方苹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总是说个不停，但是静静还是感觉有点儿孤独。因为她在江南的时候有很多朋友，她们都很喜欢跟她玩儿各种女孩子的游戏，但是北京这边玩儿的游戏好像和江南并不相同，静静觉得没办法融入。

白天在学校的时光总是匆匆忙忙的很快就度过了，静静虽然不是很适应，但也还好，可晚上她就真的有一些难过了。

妈妈晚上总是要值夜班，轮到妈妈值夜班的时候就需要静静来做饭。说是做饭倒也不是很难，只是需要她把妈妈准备好的饭菜热一下。但是她的个子太矮了，她需要垫脚才能把锅端到公共灶台上。点了火她就不敢离开灶台，于是就搬一个小凳子坐在灶台旁边看着火。妈妈说冒很大的热气了再等10分钟左右就可以了。但是她没有表，她就开始背课文。差不多课文背6遍的时候，饭就好了。他再拿着抹布、踮着脚把锅端下来。这是她最害怕的环节了，因为锅会很烫，她很怕锅里的水或者饭会撒出来。

做了几次，她终于熟练了。说真的，这种把饭菜再加水蒸一下的方法（北方叫做馏或者熥），真的不太好吃，饭菜的颜色会变得暗淡，味道也很不新鲜。静静很怀念外婆做的烫饭，虽然也是剩饭、剩菜，但是放到锅里加水煮一煮，味道似乎更好吃了呢。不过没有办法，在北京她只能按照妈妈的安排做饭吃饭。

弟弟小刚虽然已经上托儿所了，勺子还不太会用，晚饭还需要姐姐来喂。静静自己还是个孩子，每天晚上还得给弟弟喂饭，弄得她非常头疼。小刚也不爱吃这种饭菜，还特别调皮，静静经常是举个勺子，满屋的追着弟弟跑，一不小心饭菜掉到了地上，她还要收拾。

有一次妈妈做的菜是炒柿子椒。柿子椒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弟弟非常讨厌。那天晚上静静想了各种办法追着弟弟喂饭，他还是没有吃几口，最后只能空着肚子睡觉。

到了半夜，妈妈下夜班回来开门的声音把弟弟给吵醒了，小刚光着脚，跑到了妈妈身边说饿。妈妈急忙拿出开水和奶糕，要给弟弟冲奶糕吃。

静静被这些声音吵醒了，她闻到奶糕的香味儿很馋，于是她从上铺探下头来对妈妈说：“妈妈我也饿了，我可以吃一点儿奶糕吗？”

熬了个通宵的妈妈心情不太好，语气很差的对她说：“妈妈去上班，让你照顾弟弟，你都没有让弟弟吃饱。现在弟弟吃奶糕你还想来吃！”

静静真的是委屈坏了。她有努力的给弟弟喂饭，但是弟弟不吃，她也没办法。妈妈只想着照顾弟弟，因为他的年纪小，而她是姐姐，就不能吃奶糕了。静静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哭出声，她重新躺回在床上，委屈的睡着了，梦里又梦到了外婆。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到了期中考试的时候。静静在老家的时候成绩就很好，虽然来北京有诸多的不适应，但是她的学习没有落下，考了班上的第一名。老师很狠地表扬了一番静静。爸爸妈妈都很高兴，爸爸从部队带回了一条鱼，说是密云水库的鱼，很难得。妈妈做了红烧鱼给大家吃。

但是班上的一些女同学对静静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差，她猜测可能是因为嫉妒她的成绩好吧？静静也不是很在意，她觉得有方平这个好朋友就够了。可是方平也不能一直陪着她，天冷了之后，方平因为肺炎病了好久，静静彻底落单了。班上的女生都排挤她，课间去厕所的时候没有人和她一起，体育课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她分一个组。有男生去找静静问题目，就被旁边的女生起哄说是不是喜欢南蛮子。

静静变得越来越内向，甚至连举手回答问题都不敢了，因为万一她回答错了，班里就会发出嘘声。她不敢跟老师说，也不敢跟妈妈说，一个人孤独的来来往往。

天气越来越冷，北京下了第一场雪，第二场雪。堆在路上的雪来不及清理，变成了黑黑的冰水混合物。静静穿着妈妈给她准备的棉鞋。这鞋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结实，很快鞋面跟鞋掌就分开，像张着嘴。静静穿着这样的鞋，走在湿滑泥泞的路上，非常不踏实，生怕滑倒，而且不小心就会有脏水灌到鞋里。

静静想让妈妈帮她补鞋，但是最近得肺炎的人很多，妈妈变得特别忙，隔几天才回来一次，给她和弟弟送些饭菜。她又只有这样一双鞋，没办法，只好自己尝试着去缝。鞋面可以用针穿过去，但鞋掌她就穿不动了，所以她就还是凑合的穿着。

北京的冬天好漫长，她一直穿着这样的一双鞋，白天鞋面都湿透了，到晚上她就把鞋放在暖气上烤，但是暖气根本就不够热，第二天早晨起来鞋里还是潮潮的。更可怕的是终于有一天同学们发现她穿的是开口的鞋，女孩子们都嘲笑她没人管。

静静的心情愈加阴暗，她更加深深的躲了起来。

到期末的时候，静静的脚已经生了严重的冻疮，在外面走路的时候冻得麻木还好，在暖和的教室里是又痛又痒。考试的时候，她也不停地在搓脚。结果可想而知，她考的非常不好。

爸爸很生气，回家狠狠地揍了她一顿，妈妈在旁边都拦不住。静静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嚷嚷着要回江南，要找外婆。爸爸呆住了，他是个思维简单的直男，这才意识到他的女儿心里还没有接受这个家，她还想着江南和外婆。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很晚都没有睡。妈妈觉得很对不起静静，因为这几个月她工作太忙，几乎都住在医院里，静静才10岁，就要照顾自己和弟弟。妈妈下定了决心，要把静静送回江南——至少这样孩子有个热乎饭吃。

爸爸虽然不愿意，他觉得静静早晚都得回北京上学，不应该再折腾一趟。但是他自己也根本不着家，没法拒绝妻子的提议。

于是，仅仅在北京待了不到半年，静静就被送回了江南，回到了外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