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突然,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水雾。陆远洲撑开那把印着"海城粮食局奖"的油布伞。
物理最后那道题,我用了两种解法。"伞骨下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忐忑,"就是作文......"话没说完,巷子深处传来木窗"砰"的关合声。陆远洲回头,看见沈家二楼的窗帘剧烈晃动,一抹浅蓝色身影倏忽闪过。
徐静把儿子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她没告诉孩子,昨天半夜起来,发现他屋里还亮着灯,英语磁带在录音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徐静柔声安慰:“没事,十个指头有长短,我们一定可以取长补短的。”陆喆华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眼里是对自己孩子充满信心。
沈莺悦安静的跟在他们家身后,这种跟父母亲密的举动在她8岁以后就没有了。父母被她强行留在家中,她怕成绩出来并不理想,怕母亲的埋怨她不听话,怕父亲失望,为她前途担忧。
红砖墙前挤满了人,油印榜单被雨水打湿,墨迹晕染成蓝色的溪流。沈莺悦站在人群外围,白衬衫后背已经湿透。她看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踉跄着后退,录取通知书在泥水里慢慢泡发。
沈莺悦在人群前驻足,手指甲紧紧掐在掌心,深深吸一口气朝人群里挤去。旁边的陆远洲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沈莺悦回头看到他双唇扬起微小的弧度,笑容里仿佛含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畏向前。
庄晓怡撞过来的力道让沈莺悦倒退半步。这个总爱借她橡皮的姑娘,此刻校服领口全是泪渍:"恭喜......"两个字还没落地,人已经冲进雨幕。
沈莺悦还没从陆远洲的鼓励中反应过来,又接到一个重磅消息,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旁边的陆远洲戳戳她的手臂,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沈莺悦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声音颤抖的问:“陆远洲,我是不是听到庄晓悦说恭喜我,说我得偿所愿,我是不是考上了?”柔软而温暖的手掌抓住的他的手腕,陆远洲盯着这只小爪子,心里感到一股电流流过,半天才反应过,沈莺悦已经甩开他的手挤到榜单前。
陆远洲侧身往前也来到了沈莺悦的身旁,只见她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双手紧握在胸前,仿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轻快的说道:“陆远洲,我们又可以做同学了。”陆远洲赶紧的在榜单上搜索自己的名字,看到自己的名字旁边写着海城经济系,两人相视一笑,走出了人群。
沈莺悦转身往家跑时,塑料凉鞋踩进水坑。巷口的杂货铺里,王婶正扯着嗓子喊:"老沈!你闺女上榜了!"但她突然刹住脚步——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半夜起来去进货的身影在她脑海浮现。
沈明峰听到了脚步声好一会,却没见孩子进家门,打开门看见女儿站在树下发呆。雨水顺着她的马尾辫往下淌,在脚边汇成小小的漩涡。
沈明峰小跑过去,搂住沈莺悦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爸爸小店的生意还不错,你就回家帮爸爸忙,你不是一直想经商吗?”
沈莺悦缓缓的说:“爸,我帮不了你看店,我考上了。”沈明峰双手扶住沈莺悦的肩膀把她掰过来,不可思议的问:“莺啊,你没骗爸爸,没有哄爸爸开心吧?”
“爸,是真的,我考上了海城的经济系。”她亮出藏在雨衣的录取通知书,沈明峰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但不解她为什么不敢进家门,疑惑的问:“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敢进门的。”
沈莺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含糊其辞的说:我也就是想看看我考不上的话,爸你会不会骂我不听你话。”
沈明峰有点生气的轻拍了一下沈莺悦的后脑勺,轻声责斥了一下:“以后不能拿大事开玩笑。”
里屋传来瓷碗磕碰的脆响。李梅站在五斗柜前,指腹摩挲着那张泛黄的"先进工作者"奖状。十九年前她挺着大肚子在纺织车间晕倒时,手里还攥着没打完的考勤卡。
死丫头......"她突然冲进雨里,拽着孩子就往屋里走,"淋病了怎么去报到!"妈妈的手有些手茧,但是很温暖,沈莺悦怔怔看着母亲通红的耳根——那里有颗和她一模一样的小痣。
雨幕的另一端,徐静喜极而泣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了一起,但猩红的双眼不难看出她的激动,陆远洲和陆喆华父子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