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梧桐树上,蝉鸣声嘶力竭,仿佛也在为这场人生大考呐喊。推着冰棍箱的老太太站在树荫下,浑浊的双眼盯着校门上"沉着应考"的横幅,布满皱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箱盖上褪色的照片——那是两个年轻男人的合影,边角已经泛黄卷曲。
"儿啊......"她低声呢喃,声音混在夏风里,"柏远今天高考了......妈没负你所托......"
沈莺悦和柏远并肩走来,柏远朝老太太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老太太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从箱子里摸出两根老冰棍。柏远没接,只是轻声说:"奶奶,天热,您早点回去。"
沈莺悦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想起柏远曾说过的话——他四岁那年,洪水冲走了当知青的父亲,母亲死死把他绑在门板上,在浑浊的洪水里漂了整整一夜。而当年,正是这位奶奶,亲手把长子填进了下乡名单。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穿着白大褂的防疫人员正在校门口喷洒药水,今年的夏天格外难熬,脑炎疫情让整个海城都绷紧了神经。考生们戴着口罩,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既紧张又兴奋地走向各自的考场。
沈莺悦站在教室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三年时光在这个教室里流转,黑板上还留着昨天值日生没擦干净的公式,窗台上那盆绿萝依然倔强地生长着。她正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小心!"
庄晓怡被人撞得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扑去。沈莺悦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钢笔已经飞了出去,在水泥地上弹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
沈莺悦跪在地上,颤抖着拾起钢笔。当她拧开笔帽时,一滴墨汁"啪"地落在手背上——笔尖歪了,墨水正从裂缝中渗出。这是爷爷临终前给她的礼物,是她每次考试必定带着的"幸运符"。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庄晓怡带着哭腔蹲下来,"后面有人推我......"
周围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陆远洲拨开人群蹲了下来:"怎么了?"
沈莺悦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气音:"笔......坏了......"
陆远洲什么也没说,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支英雄牌钢笔,轻轻放在她手心。
"我多带了一支。"他笑着说,眼角弯成月牙,"放心用。"
沈莺悦握紧钢笔,指尖触到一丝余温。那一刻,她仿佛看见的不是吊儿郎当的陆远洲,而是踏着晨光而来的英雄。
"开考!"
监考老师的声音让所有人回到座位。沈莺悦深吸一口气,拧开笔帽,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墨迹流畅,就像少年递来钢笔时毫不犹豫的手。
最后一科是英语。当录音机里传出标准的美式发音时,考场里鸦雀无声。突然,一阵悠扬的旋律插了进来——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有人偷偷换了磁带!
监考老师手忙脚乱地关掉录音机,但已经晚了。整个考场的考生都憋着笑,沈莺悦忍不住回头,正好撞上陆远洲含笑的双眼。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连睫毛都染成了金色。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
陆远洲突然发现,这个总爱板着脸的姑娘,原来也会惊慌失措,也会眼含泪光地向他求助。而她耳垂上那点不小心蹭到的蓝墨水,比任何首饰都好看。
沈莺悦则第一次看清,那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少年,校服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却依然能对她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
交卷铃响起时,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沈莺悦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等着,当陆远洲的身影出现时,她举起那支英雄钢笔:"谢谢你......"
少年接过钢笔,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谢什么?出成绩那天请我喝汽水就行。"
蝉鸣声中,他们相视一笑。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