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
祁纫夏早先答应了朱雨桐,要帮忙去校外工厂协调租借服装,隔天就是约定时间。
历经了一个辗转难眠的晚上,祁纫夏翌日索性起了个大早,坐公交车前往工厂。
对方知道她是黎川大学的学生,态度倒是很好,先从仓库里调了两件样衣出来,穿在假人模特上展示,又对祁纫夏介绍,学生社团租借衣服,一般都可以享受折扣,如果数量大,能便宜更多。
祁纫夏独自一人出来,不好拿主意,打电话给朱雨桐商议之后,决定暂带两件样衣回去,让社员具体看过之后,再做最后定夺。
衣服布料厚重,把两个袋子撑得鼓鼓的。祁纫夏走出工厂,门口正是回程的公交站,她便坐在遮雨棚下,等着回校的公交车。
时节已经过了寒露,再有十来天就是霜降,日均温却依旧维持在二十七度上下。黎川入秋向来没个定数,即便到了十月末,三十度的天气也并非罕见,全看老天心情。
祁纫夏坐在候车长凳上,遥遥注目马路尽头,随手抹了把汗,翘首期盼来车。
一辆白色的卡宴,迎着她的视线驶来。
祁纫夏起初并未注意,只当是正常路过的车辆,谁知随着它靠近,竟渐渐减了速,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公交站前。
她不明就里,正准备静观其变,后排车门忽然打开,走下来一个人。
——居然是祁辰。
看清来人的瞬间,祁纫夏已然变了脸色,只是心中疑惑更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真是你啊,”祁辰戴着一顶棒球帽,满身花里胡哨的穿搭,站在祁纫夏面前打量她,“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也能碰见,什么孽缘。”
祁纫夏深觉得可笑:“既然是孽缘,就赶紧回你的车上去。没人求着你下来。”
祁辰不怀好意地笑笑:“你别说,看见你,我还真的想起一件事来。”
他转头敲敲车窗,驾驶座上的人会意,将车开到十几米之外的地方候着,看起来竟是有话要长谈的样子。
“我之前听我哥说,你和谈铮哥,在一起了?”
祁纫夏攥着袋子的手狠狠捏紧,恨不得立刻转头离开。可是她决不肯在祁辰面前露怯,强撑着说道:“关你什么事。”
祁辰早料到她冷硬的态度,非但没生气,反倒愈加得意:“行了,装什么装。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谈铮哥把你甩了的事情?”
晴天霹雳一般,祁纫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极力伪装无事的表情面具,终于彻底碎裂。
“你听谁说的?”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
祁辰接下来的话,几乎让她在初秋的艳阳天里,感到了脊背弥漫上来的透骨寒意:“当然是谈铮哥自己说的。呵,我看你这辈子也想不通,干脆就直接告诉你算了——”
“你不会真以为谈铮哥喜欢你吧?他跟你在一起,是为了和我哥的那个赌约。”
公交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在站台前停下。祁纫夏却已经分不出任何视线和注意力过去,愣愣地发问:“什么赌约?”
“我们赌他,能在三个月之内追到你,然后分手。”祁辰话里满是不自知的残忍,“本来想赌一个月的,可是后来想了想,你这种性格的人,应该多少有点矜持在身上,所以就赌了三个月。”
他掰着手指头,饶有兴致地细细计算,“让我数数……从暑假算起,时间好像正正好?天,我也算是赌对了。”
手掌已经冰凉,血液循环仿佛突然暂停,通体只能感觉到凛冽的刺痛。
祁纫夏的牙齿颤抖,脑筋几乎不能运转,唯有祁辰充满讽刺和幸灾乐祸的话,重复了一遍再一遍。
赌约……
他和别人的赌约……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祁纫夏抬头看他,眼底红得像要淌出血泪。
明明已经心如死灰,到了这种关头,她仍不肯轻易轻易低头。
并非在为谈铮的动机求一个辩护。
她只想试着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
祁辰居然笑了:“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拿这种事骗你,我吃饱了撑的?”
他说着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了翻,“行了,算我今天发慈悲,让你分也分个明白。”
一张聊天截图,呈现在祁纫夏眼前。
时间显示是今年八月的某个晚上,祁越问谈铮,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了,他们究竟有没有进展。
祁纫夏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谈铮带她去山上看流星雨,并且对她说,预测在十二年以后的流星风暴发生时,他会陪在她身边。
短短几行对话,狠狠地将蒙在她心上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撕扯得七零八落。惊堂木一拍,血淋淋的真相终于摔在了面前——
谈铮,和她最痛恨的人打赌。
把她的感情,当做桌上的筹码,堂而皇之地,推出去下注。
而她,还在这样一段自以为是的恋情伤心。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祁纫夏低头,凄凄地笑出声。
祁辰被她笑得背后发毛。
光天化日下,难道这就精神失常了?他狐疑地想,随后又觉得不可能。
“反正你看也看过了,就别想着纠缠谈铮哥了。”他收起手机,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家里,没一个人吃素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重新坐上朋友的卡宴,车开出去几十米后,他没忍住往后瞟了眼——
祁纫夏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
祁纫夏回到学校,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期间,朱雨桐久等不到,连打了几个电话,最后一通才被接起。
“喂,夏夏,你怎么还没回来?”她忧心如焚,“没出什么事吧?”
听筒里,祁纫夏的声音很沙哑:“没事。我还有两站就到了,你等等我。”
朱雨桐立即听出了不对劲:“你声音怎么了?哭了?”
“……没有。”
“都哑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朱雨桐一听就知道她没说实话,“是不是工厂那边有人难为你?哎,早知道我就该跟你一起去,免得你势单力薄,吵架都没气势。”
她听见祁纫夏那头传来一声笑,但听起来实在不像高兴的意味,“雨桐,我真的没事,就是刚才突然有点不舒服,休息了一阵。样衣已经拿到了,我一会儿就送过来。”
朱雨桐虽然深知这话可信度不高,但祁纫夏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不愿再透露别的的意思,便也不再强行追问,只是宽慰两句:“行,既然身体不舒服,你就直接回寝室去吧,我来你宿舍取就是了。”
她和祁纫夏不同学院,宿舍楼也没挨在一起,打电话时,她刚从校外办完事情回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下楼前往祁纫夏的寝室。
见到祁纫夏时,朱雨桐才稍微松了口气。
除了有些苍白的脸色,祁纫夏一切如常,甚至还能拿着衣服和她开玩笑,说服装厂老板的名下,大概还有窗帘布生意,只看这衣服面料就可知一斑。
两人正说着话,宿舍门一开,徐今遥拎着打包好的午饭回来了。
“雨桐,你也在?”
徐今遥当初通过祁纫夏的关系认识的朱雨桐,两人挺投缘,只是碍于最近复习繁忙,联系淡了不少。
朱雨桐笑着和她打招呼:“我来找夏夏拿东西。欸,不是说你一直泡图书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徐今遥搓着短袖没覆盖住的胳膊说道:“别提了,图书馆不知道抽什么风,这种天气开空调也就算了,还开十六度最低温,差点把我冻死,赶紧趁着中午回来拿外套。”
她随手把从食堂打包的烤鸭饭放在桌上,弯腰开衣柜,“那两袋花花绿绿的是什么?你们社团又要排新节目了?”
朱雨桐点头:“是啊,《罗密欧与朱丽叶》。”
“谁演朱丽叶?夏夏吗?”
朱雨桐:“社团规矩,大四不参演,机会都是学妹学弟的。”
徐今遥略显失望,翻出一件宽大的灰色卫衣折叠起来,放进书包里:“我还以为,毕业之前能再看一次夏夏登台呢。”
朱雨桐气哼哼:“上次《仲夏夜》都给你留座了,让你不去。现在可好,没机会了。”
徐今遥讨饶地笑:“我复习忙嘛……再说了,夏夏不是又请了别的朋友来看吗,就当我成人之美,给她朋友腾空了。”
被她这么一说,朱雨桐倒是想起来上学期末地那场演出,推了推身边的祁纫夏问:“夏夏,后来你叫的朋友来了吗?我当时都没注意看。”
舞台服装所用的布料,只讲究视觉上的华丽,拿在手上细看,便显得过于厚重,个别地方的绣工走针,甚至有明显的歪斜。
祁纫夏揪着一截领口,眼神始终低垂,像在说一件不关己的琐事:“没有。他没来。”
徐今遥立刻大呼可惜:“哎呀呀,早知道我就该去!白白浪费一个座位,还错过了夏夏的谢幕演出!”
“这下知道了?”朱雨桐抱着胳膊摆谱,“看在你也是去做正事的份上,本导演暂时不和你计较,算我大人有大量吧。”
徐今遥发出长长的嘘声。
近在身边的嘻哈玩笑,却似乎从极遥远的天边传来。祁纫夏用尽所有演技扮演若无其事,仿佛那天情形真的如她所言——
满堂座位里,只有一个虚席。
一个严肃而认真的疑问:
情伤算是虐女吗?
虽然男女主后期的身份地位会发生转变,但是回看这部分情节,觉得挺对不起我宝贝闺女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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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