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景咬牙,起身跳进幻阵里,他对裴三喊:"莫再叫人过来!"
裴三只走远了,遥遥应了声"是"。
那些个傀偏军们全部被引入了幻阵,银凯着身,手中刀剑泛着寒光,全似活人般行动自如,不过动作滞笨,好似被线提着,一步一步向着丹景走来。死白的皮肤发灰,眼珠无神,活脱脱的一幅丧尸模样!
丹景也在等待,在那些个傀儡来临之时,猛然将袖中血符撒了一片,血符在虚空之中凝成了红色的纹路,诡谲的光芒闪烁,将那么些个傀儡全炸出了血肉!
丹景向后退着,在一棵桃木下停了身。一处白衣翩翩,落花柔情;另一处却是血雨纷飞,好不骇人。
待血雨止了,丹景定晴望了望,却见傀儡的森森白骨,而这么些傀儡,根本没有倒下,反而攻势愈发猛烈,如果说方才的还能称得上是傀儡军,现如今便能称得上是骷髅军了!
丹景将桃枝折了一枝,握在手心,双眸紧紧锁定着那群傀儡,桃木在一瞬刺入偶儡的四肢,将丝线全部挑出,然而被挑出的却并非是丝线,而是一只只蠕动的盅虫!
丹景眼眸暗了暗,顿时攀上了桃木,这东西格外难搞,叫他一时想不出对策,古籍中分明不是如此,巫族何时弄了这么个难缠的东西.....
他苦守在桃木之上,桃木有驱鬼辟邪的功能,那傀儡进不了身,只在桃木下胡乱地抓挠着,指甲尖利,冒了黑气。丹景想了想,才惊觉着,施盅人,此时此刻就在其中!
丹景细细地看了看这些军队,却丝毫不见其中究竟有何异常,他索性又将另一沓血符扔出,又是一片的血雨腥风,他不幸衣角沾了沾血,但幸好跳出了包围圈。
血符用来炸那么些傀儡,而施盅人混迹其中,必不可能放任自己身体被炸,丹景用了桃枝折了这些尸身幸免的傀儡,又是四只黑不溜秋的蛊!
不是......
丹景一身白衣混在其中,此时却是血迹斑斑,恰似梅花点点落在身上。他将桃枝是一剑刺入傀儡的手腕,花瓣纷飞,落在那傀儡身上,将傀偶激了一激,他顿时是悟了悟,这傀儡……竟是怕花的吗?
丹景飞身上树,将桃上的花狠狠摘了一大把,表演了个"仙女散花",但成效甚微,对于那些傀儡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作用。
真可惜,猜错了。
丹景又是与那傀儡缠斗,此时他才终于知晓了仙门百家为何不喜这边塞异事,因为实在太过于难缠,且每一件都要耗了大量心血。
最重要的便是,命在这种地方,根本不值一提!
就像现在,丹景只是一瞬不注意,就被抓伤了。一只巨大的血窟窿在他肩上就这么血淋淋的被撕裂,汩汩冒着鲜血,顿时众傀儡都避了避,叫他们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惊恐来。
丹景回头望,却见了裴三与孟冬一道过来,孟冬甚至还将清雪剑抵在了他的后背之上,弄得裴三直发抖着。
孟冬因见了丹景,才勉强松开了裴三,他将人甩开,护在丹景身前,清雪剑之上灵力不断地跳跃,恰似清雪滚落,将古朴的花纹照亮。
丹景还捂着袖口,鲜血在指缝间流出,染了一片秋枫,丹景垂眸,哑声道:“这处危机回伏,你不该在此。”
孟冬此时也不装乖,他这回真算是恼了,他切断几个傀儡的身体,鲜血好似已经干涸,竟流不出什么了。
“干尸”,孟冬只眯眼,冲丹景发了发火,却不敢太重:"这地方我今日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得交代在这儿!"
丹景不作声了,他又捏紧了桃木,起身刺死了几个傀儡,这几个像是新傀儡,鲜面积了一地,又染了他半边衣襟。
“四肢,去挑盅虫”,丹景此时倒不排斥孟冬,又演示了一遍。
今日这阵,他非拿下不可了!
孟冬半眯着眼,挽了个剑花过去,直挑了蛊虫出来,竟将盅虫用灵力全部给烧死了。
孟冬许是杀的烦了,这些傀儡又多又乱,这么个杀法定是会精疲力竭,他便图了个方便,插了个咒诀,白色灵光闪烁,符文骤出,便结了个困阵!
“破!”孟冬只念了咒文,顷刻间阵内白光亮起,却有丝丝黑气蒸腾其间,霎时盅虫全部被强烈的灵力灼烧至死,一片傀儡应声而倒,化为枯骨。
孟冬此刻也人再不是当年的稚嫩少年,他此时才能称得上是有了护着丹景的能力,说来造化弄人,一切全然颠倒了过来。
从前初阳护落雪,如今霜寒挽暮阳。
此时却却是一阵呜咽笛声飘忽,哀婉缠眠,似真似幻,不过几息无那傀儡似有了些许神智,缓慢地停下来了,失神的眼珠好似有了焦距。
孟冬察觉到了丹景的意思,回头去望他。
几乎是在出乎人意料的时候,天空又下雪了。翩翩落雪,灼灼红衣,丹景此时吹着一把玉笛,明明半身白衣全浸了血,竟瞧不出半分肃杀之意,琥珀色的眼眸淡若琉璃,眼神却更淡了。玉笛翠若新竹,被双素手执着,此时便是落花斐然,构成了这幅独具美感的落花吹笛图。
一曲毕了,丹景抬眸,撞上一双粲然明眸,就好像他的眼神会灼伤人似的,丹景又偏了头,绕了他,去看那群新鬼去了。
其实不止新鬼,旧鬼也有,全然是战死沙场的英烈们,却被异族
给利用,做了这等东西来行凶作恶,违了初衷!
丹景走上前,那群士兵却频频后退,仿佛有什么东西镇住了他们似的。弄得丹景只蹙眉,回头一望,只见了孟冬一幅委屈模样和裴三一幅傻子模样。他瞧着裴三叹气,将他弄到了桃木之下,才温声道:“诸位将士,方我与师弟多切扰,还请多多海涵。”
身后孟冬听见了"师弟"两字,恨不得甜腻腻多喊几句师见"来让旁人听呢,只是眼下这番情形,他倒也要做足了南山宗主的架势,才不会轻易被这么一句"师弟"就说服了。
那群士兵见了丹景一身白衣胜雪,气质清冷,果真信了他,放下心来.为首将士却是落了泪。
他言:“我们虽为傀儡已久,却早还残留了些神智,一举一动我们自有感知,我等都是愿行正义事的,不料做了此等恶事,怕是从今往后,做息做人都是要遭天误的!”
身后将士听了,也是一片的私语,更有甚者,并是服兵役的青年,此刻也是落了泪。
“我还没去过京都呢!怎么我死了……”
“俺家爹娘还活着,俺都不能再瞅一眼……”
丹景听着,心中也是泛酸,他又是开口:“诸位还请放心,地下轮回有规矩,尔等都是战死沙场的豪杰,阎王不会怪罪的!”
众人又惊了:“真的?你又如何见过阎王?”
丹景想起往事,道:“只约莫见过一回,阎王说了一句话。”
众人:“什么话?”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言毕,他吹起玉笛,一曲归魂便让所有魂魄归位,入轮回。
点点魂星入轮回,天霜啸啸奠新鬼。
孟冬有些笨拙地吹起了芦管,纯白的灵力柔软包裹着魂火入地,他就是再蠢也知道丹景灵力尽失,此时吹的笛能有效,怕是以精气入笛,支撑着法力。
而精气若是消耗完了,便只剩躯体,如枯木一般了。
怪不得,如今瘦得这幅样子。
他盯着丹景,丹景早停了吹笛,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他刚要上前扶住丹景,却是变故突生,一团黑影过来,一剑刺入丹景心口,不过视力不甚好,刺偏了,在肩胛骨上留了一剑。
孟冬堪堪擦过那柄剑刃,剑只是普通不过是玄武剑,他单手折了剑,将剑拨出,只用了一息就从黑影手中夺了人!
他将丹景放在裴三身边,吼道"
“看好人,否则本座不会放过你!”
孟冬取了清雪,剑身雪白,一瞬如白虹贯白,绚烂璀璨,与那团黑影缠斗起来!
孟冬自是功力了得,黑影在清雪之下节节败退起来,正当清雪快要贯入那人的腰部之时,却有一条盅虫直飞了过来,孟冬赶忙斩了盅虫,顾不了黑影了,再欲杀死了那人时,那人却早早逃出了幻境。
大意了……
孟冬不愿去,丹景身上的伤,他怕……
他收了清雪,回了那棵桃木之下。裴三还是愣愣地扶着丹景,脸上是一片愕然,丹景一手摁在桃木之上,整个人微微发抖,原来的半边白衣此时却全浸红。
孟冬抱起丹景,托起他几乎只剩骨头的身躯,单薄到孟冬都觉得硌人了。丹景已经没有力气去管这些事,他的脸埋在孟冬泛着冷香的衣服中,血痕全贴在孟冬干净的衣物上,丹景两手并未搂住孟冬的脖颈,整个人都有些摆摇欲坠的即视感。
穿过幻阵,到了地面,便是柳关和一群士兵在外等待,见了两人有些暧昧的姿式,偏了头去。
柳关笑着,倒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形,他问:“子陵叫我来,就是为了在此等你一个时辰么?”
孟冬的衣袖几乎将丹景整个人遮住,只留了些许白衣落下,梅花点点,被抓伤的那半截衣衫被紧紧护住了。
孟冬音色冷冷的:“他一人已破了傀儡军,至于时辰为何对不上,柳将军该查查军中是否有内鬼了。”
言罢,他怪直走开,柳关瞥了他一眼,不料却见了丹景那一衣血衣!
柳关蹙眉:“又受了伤?”
他这一个“又”字让孟冬驻了足,孟冬回眸,站住了,一双眸子紧盯着柳关,虽然他极其想知道丹景的过往,却在此番不合时宜的境地。
孟冬道:“可有他常用的药?”
柳关难得温和一笑:“他帐中左手边第二个屉子便有。”
“多谢。”
孟冬依旧紧托丹景的膝弯,飞速进了帐中。一片微弱的晨光亮了亮,难得为这边塞添了些暖,只不过小雪未停,倒叫天气有些变幻莫测。
丹景被轻轻放在中榻上,眼睫轻颤着,唇色苍白,感觉整个人有些难受。孟冬指尖刚触到了丹景的外衫,就被他拍手拦住了。
孟冬一愣,此时此刻,丹景还在排斥着他,不要命了么?!
他用神识探了探,丹景体内仙骨己断,精气早已流逝了些许,孟冬输了些灵力去填补这么些空缺,才觉得丹景呼吸平缓了些,他再探了探衣衫,丹景没了动作,许是放松了下来,白色的衣衫剥落,大小伤痕不断,尤其是些淤痕,他早该晓得丹景的个性,其竟也没去看他。
孟冬吸了气,将整件上衣脱落,肩膀处抓痕深可见骨,左边肩胛骨处是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孟冬只好叫了他城中的医师,南山派来的总归靠谱些。
那医师也是御剑而来,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帐房内,孟冬赶紧叫人医治,几息之间就已赶到,还不算晚。
那医师细细探了探丹景身上伤势,就见孟冬一脸紧张:“如何了?”
医师道:“仙骨断裂已久,灵脉俱毁,一处抓伤,一处剑伤大大小小摔伤不计。”
孟冬知晓了丹景伤势,便催着医师治疗,那医师手法还称得上好,血水清理干净,才操刀手术,一阵的手忙脚乱,才将那个血窟隆给缝合,纱布包好伤口,才算是告一段落。
丹景还在昏睡,整个人气息都柔和了不少,孟冬给他擦了脸,将身上血污擦了擦,想了一想,还是为他穿了件白色锦袍,锻子好些,才叫他穿着舒服。
丹景口中呓语着:“子卿……”
孟冬像心底被触了那层柔软似的,他将丹景手握了,轻声回了一句。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