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圣刀会后遇到的第二件始料不及的事,来自于圣智神使奥马尔。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找到凌双,要跟她谈一谈。
“玄霜灵使,”奥马尔拄着拐杖,眼睛因为年老而蒙着一层浑浊,即便这样的年纪,仍然阻挡不了他的求知步伐。
“你的天火,”奥马尔神情激动,“比我这些年见过的任何‘神迹’都要纯净。那种蓝白色的光芒,就像天上的星辰坠落人间。”
凌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神使,”老人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说道,“你的天火里藏着我不曾见过的奥秘。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其中的玄机,我可以回赠你一些同样神奇的体验。”
“哦?”凌双来了兴趣,"什么体验?"
“比如,”奥马尔的眼中闪过一丝诡秘的光芒,“跟亡灵对话。”
凌双笑出声来,从小立志做科学家的现代女性怎会相信这些鬼话。“圣智神使,我教一向敬重您的学识,但这种事......”她摇摇头,“人死如灯灭,死者怎么可能复生说话?这不过是哄骗无知百姓的把戏罢了。”
“灵使说得有趣,”奥马尔捋着卷须,“你说是把戏,那方才的天火,难道不也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表演吗?”
凌双耐心反驳:“您既然已经看穿,那就知道一切不过人为。”
“老朽一生研习天象,游历四方,看过太多匪夷所思的异事,”老人抬头望天,“天地之大,神秘难测。就像天上繁星,我们只见其明灭,却不知其中玄机。人的智慧,不也如同这天火,看似通透,实则也只照亮眼前一隅?”
凌双沉默。虽然她内心仍在否定这些神神怪怪的说法,但老者朴素的譬喻却让她无法轻易反驳。
“说说看,”她语气缓和了些,“您说的这个与死者对话,究竟是何道理?”
“此乃波斯古法,名为阿伊纳仪式,”奥马尔的声音愈发低沉,“你只需带来亡者生前之物。待新月之夜,我自有法门,可助你与其魂魄对话一刻。”
“什么法门?”凌双追问道。
“于圣镜前点燃异香,引魂入镜。”奥马尔手指在空中划过,“老朽曾助人寻得先祖遗宝,亦有人得知生前未了心愿。这些都是实在之事,并非虚言。”
“这是某种催眠?”凌双眯起眼,“还是借助香料产生的致幻作用?”
“那些雕虫小技上不了台面。”奥马尔轻蔑一笑,“你大可以保持清醒。请勿看轻老朽。”
“那有没有什么危险?我可不想被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附身或者骚扰。”凌双想起以前看过的鬼片,调侃地问道。
奥马尔干笑几声,“灵使,这世上哪有完全安全的事?重要的是,你心中是否有一个问题,迫切到愿意放下你的成见,去尝试一个可能超出你认知的答案?”
凌双笑容凝固,片刻思考之后,她点了点头:“行吧,但此中奥妙我只告诉您,切不可向外人道也。”
“灵使请放心,行走江湖,绝技本来就极少传人,更何况这种规模的法术,千古难寻。这些规则老朽不会不懂。”奥马尔知会地保证道。
凌双倒不是怕别人抢饭碗,只是有些担心知识泄露得太早,会影响以后的历史。
“那行,您想知道什么,我跟您慢慢讲解。”
奥马尔面露感激,连忙回答:“灵使那神奇的变身,还有突如其来的天火,老朽想了几个晚上都没想明白。”
凌双笑了笑,忽然问道:“您游历四方,见过川剧变脸吗?”
奥马尔一脸茫然,“什么是川剧变脸?”
“川剧是中原四川的一种表演,变脸是其中极具特色的绝技。卖艺的人凭借巧妙的手法和快速的动作,在瞬间变换一张张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脸谱。”
凌双解释道:“我就是借鉴了这种手法,将黑白两个面具叠在一起,暗扣相连,只需一个巧劲就能让表层的白玉面具脱落,袍子也一样。”
“原来如此,跟老朽猜想的一样。”奥马尔高兴得直点头。
“至于天火,那是我让哈桑给我准备了金属钾和硝石的混合物。趁跳舞的时候将粉末从袖子飞洒,等粉末布置完,风起的时候,我再洒出催化剂,两者一接触,就会产生蓝白色火焰……”
“什么是金属钾和硝石的混合物?”奥马尔打断她。
“我带您去做个实验就清楚了。”凌双拉着奥马尔出去,“哈桑店里应该还有一点没用完……”
“实验?”
“来,让我为您开启科学的大门……”
……
……
是日,魏明翰再次踏入舅舅杨崇矩的府邸。这次,舅舅并未忙于接待贵客,而是在客厅里迎了他。
“明翰,你来了。” 杨崇矩脸上带着几分亲切,语气中透着长辈的关怀,可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舅舅安好。” 魏明翰恭敬行礼,脸上露出些许疲惫。
“看你神色不如上次,”他轻抚着胡须,关切地问道:“佛祆论道在即,你们负责维持城中安危秩序,想必是忙得不可开交?”
魏明翰无奈地说道:“确实是提心吊胆。这边伽南寺的藏经阁莫名着火,僧人怀疑是祆教所为;那边祆教新祠的圣火又被扑灭,又指控是佛门的报复。这一桩桩事情,实在是让人焦头烂额。”
杨崇矩讥笑,缓缓点头:“局势如此复杂,难为你了。前几日的七圣刀会是你负责安保吧?当晚平安无事,可都是你的功劳。”
魏明翰连忙摆手,谦逊地说道:“舅舅过奖了,这都是手下兄弟们齐心协力的结果,我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
一番寒暄后,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可魏明翰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样。
杨崇矩微微颔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看似随意地说道:“明翰,你在官场上的事,舅舅自然会放在心上,日后若有难处,不必拘谨,尽管开口。”
魏明翰心中一暖,连忙起身道谢:“多谢舅舅关怀,外甥定当勤勉,不负舅舅期望。”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隐隐觉得舅舅似乎有所保留。
顿了顿,魏明翰神色有些犹豫,措辞谨慎地开了口:“舅舅,我…… 近日听闻些关于父亲的往事,心中颇多疑惑,特别是听闻他生前有个往来密切的女子…… 不知舅舅可曾知晓一二?”
杨崇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转瞬又恢复成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咳一声,缓缓说道:
“你舅妈把你娘的遗物转交给你,这事肯定是她说给你的。也罢,你长大了明辨是非,也该对当年的事有所了解,省得迷糊不清,反倒被人说道。”
“你父亲啊,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只是有些事,过去了便过去了,不必深究。他走后,那女子便没了踪影。你母亲,我那苦命的妹妹杨令瑶,为他操碎了心。明翰啊,你如今也在官场行走,当以仕途为重,莫要被旁的事扰了心神。”
杨崇矩三两句便评判了这事,可见有多不齿。魏明翰脸上一阵发烫,为父亲的行为感到羞愧,心中又一阵刺痛,为母亲感到不甘,一时百感交集,想多打听又难以开口。
这时,舅妈苏皖娘适时走了进来,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笑着打圆场:“瞧你们,聊得这般严肃作甚。翰儿啊,你父母都走得早,如今你也虚岁二十七了,老话说先成家后立业,这成家之事可不能再拖了。”
苏皖娘看向杨崇矩,见他微微点头,便放心说了开来:
“你舅舅和我,一直把你的终身大事挂在心上。我这儿有几个合适的姑娘,县丞家的二女儿陈嫣然,端庄大方,操持家务是把好手;还有主簿家的千金赵婉儿,温柔和善,知冷知热;还有那录事参军的女儿孙灵,聪慧伶俐,写得一手好字。你看中哪个,咱们找个靠谱的媒人去说和说和,你看如何?”
魏明翰对这些相亲之事提不起兴趣,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委婉说道:“舅妈费心了,只是外甥如今一心扑在军务上,自觉还未到谈婚论娶的时候,怕误了人家姑娘。”
苏皖娘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一沉,语气带着几分质问:“怎么,你这是看不起这些姑娘?”
魏明翰急忙摆手,神色诚恳:“舅妈误会了,外甥绝无此意,只是自觉现在地位低微,实在配不上她们。”
“明翰,你可别嫌你舅妈给你选的这些女子身份不高。你舅妈的眼光,可是长远得很呐。”杨崇焕语重心长地插进来说道:
“这些姑娘的父亲,有的仕途正处于上升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有的家里在官场人脉极广,对你往后的仕途助力颇大。都是深思熟虑后才挑出来的。要是你心里实在不踏实,下次我去拜访这些人的时候,就带你一同前去,让你和这些姑娘们见上一面,你也能有个直观的了解,如何?”
突如其来就安排相亲,这打得他有点措手不及了,魏明翰犹豫不知怎么回答。
苏皖娘虽然也不大瞧得起这个外甥,但此刻也怕他过于自谦:“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折冲校尉,以后前途无量,怎么会配不上?”
魏明翰苦笑着摇头:“舅妈过誉了,外甥不过一介武夫,怕高攀不上。而且这事实在有点突然,没有准备……”
苏皖娘闻言,心中一动,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你这般推脱,莫不是心里已有了意中人?”
魏明翰闻言,神色微微一滞,咳了一声,才低声道:“没有的事,舅妈多心了。”
他倒不怕承认看上了谁谁,只是人家可对自己没感觉,如果只是自己单相思呢?而且一提到凌双身份,接下来肯定是舅舅拍案而起,舅妈好言相劝,务必将他这点想法掐死在襁褓中。
杨崇矩这时放下茶盏,神色认真,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明翰,你可要为自己的前途好好考虑。有个好靠山,胜过你自己努力十年。你父亲当年就是因为行事太过随性,与些不明身份的女子牵扯不清,破坏了家庭,死了还丢了名节。你切不可重蹈覆辙,当以家族声誉和仕途为重。”
魏明翰听着舅舅的话,心中虽仍有些抵触,但看着舅舅和舅妈殷切的眼神,正艰难要回答。就在这时,下人匆匆来报,祠部郎中裴知礼的夫人求见。苏皖娘一听,连忙起身相迎。
裴夫人一脸焦急地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急忙说道:“皖娘,你可认识什么名医?知礼看完七圣刀会回来就感染了风寒,一直咳嗽个不停,整日病恹恹地躺在病榻上,连说话声音都变了。”
“莫慌,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你慢慢说。”苏皖娘一边安抚裴夫人,一边吩咐下人:“快去备茶。”
裴夫人着急地看看苏皖娘,又转头求救地看向杨崇矩,“还有三天就是佛祆论道了,他作为裁判官,要是因病起不来,别人肯定会说他怕得罪人临阵脱逃,老裴往后在官场可就没法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