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鹤没回话,笑着贴上了他的唇。
唇齿相缠间热烈非常,路鹤深倏忽间觉得他似乎不大一样了,与之前不同的是……多了些不再克制的**。
路鹤深仰着头,待分离后他又道:“还没问你……你昨天为什么会喝酒?你不是不沾么?”
沈惊鹤陡然间沉默了下来,方才还暧昧的气氛也顿时微微消散。
路鹤深一皱眉,须臾后又缓下来:“……是很重要的事吗?我不能知道?”
沈惊鹤抱住他,轻轻地一摇头:“也不是很重要。就怕你听了……”
路鹤深启唇:“你怕啥啊,只要不是什么出轨杀人的,我都能接受。……当然你如果真的出轨杀人什么的咱就没得谈啊。”
沈惊鹤笑了笑,只是其中笑意不盛:“那我说了。”
·
昨晚。
沈惊鹤看着屏幕上那短短不过几个字的消息,整个人竟有几分颤意。
——我离婚了。
徐水如平生最执着的就是沈时明其人,沈时明先前要与她离婚,最后都是以她主演的闹剧为结尾。
眼下……不论是她主动的,还是沈时明要求的,都足够人震惊数十刻。
他还没来得及打字回复,又见徐水如道:
“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错愕。毕竟放下他这件事,我也是花了快二十年了。在此期间……不知掠过了多少真正值得挂念的人。”
“不知道和你说这些合不合适,你大概是恨我的。但除却母子之间,我再没有什么可以倾诉的人了。”
沈惊鹤什么表情都没有,眸子静静望着手机。
徐水如或许也是压抑了许久,心中话像泉水般一个一个流了出来。
但她毕竟也是个要强的人,不论心情怎么样都不会太示弱,只用只言片语讲完沈时明与她之间的事。
“我这辈子只爱过沈时明这个人,不止是爱情之间。我用十几年去尝试留住他,刚开始时,我们感情还不错的。
沈惊鹤也回忆起来。
大概是三岁前,他还是快乐的,不单单是孩童不懂事的缘故,更因那时的徐水如,不会表露出太多烂情绪。
只可惜,那时的画面早已模糊,在他记忆里,也鲜少会有明亮。
“但不知是我的缘,还是他的故,抑或是那个姓林的——我和他的一次争吵中才知道,他上学的时候,先喜欢的,是那个林霜。”
沈惊鹤看到这时,眼珠转了转,打字回了第一条消息。
“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徐水如回道:“高中。现在记来,才觉得好笑,我竟然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他了,只可惜真心有时换不得真心。”
沈惊鹤指尖一顿。
同为母子,相貌相似是必然的,但人生轨迹却也……
可惜手机另一头的徐水如没有察觉到他此时心中所想,又一行文字发来。
“方才我说‘不知是我的缘,还是他的故’,错了,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问题。我这个人……对沈时明的‘爱’太过了,约束他,勒令他,到头来,苦果还是我自己吃了。”
沈惊鹤闭了闭眼。
是了。
在一个缺乏父母关心的环境下长大,性格要么是像徐水如那般的强硬且不容置疑,要么就是……像他那样,只会一味迁就别人。
可,让他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原谅,他也做不到。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句话。
——人越缺乏什么,就越会让自己的后代缺乏什么。
“近几年的时候,我开始减少了与沈时明的接触。我忽然觉得,这些很无聊。就像在玩一个永远通关不了的游戏,看一本循环往复的书。”
“因此,有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很差,经常砸东西,几番纠结后还是去了心理医生那。”
“实话说,我觉得那医生挺没用的。”
“说了半个小时,核心就一个:离婚,调解心情,与家人朋友沟通,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
“与家人朋友沟通,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这句话对她来说无外乎为最大的讽刺,但沈惊鹤觉得估计是她自己只说了只言片语,才使医生囫囵判断。
毕竟徐水如哪怕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一定会藏许多事在心中。
“但‘离婚’这条建议,还算有用。”
“找完医生后,我又想了几天,最后呈了离婚给沈时明。”
“他很高兴地就答应了。”
“我也很高兴,这么多年来喘不上气的感觉在一瞬间就泯灭了。”
沈惊鹤看着这条明显收尾的消息,刹那间恍惚。
原来,十几年的压抑,悲痛,怨恨,是可以缩成这么短的一句话的。
就像一个人那么波澜壮阔的一生,数十年后也不过是石牌上的寥寥几行。
云渐渐染上了黑装,天也暗淡下来。
沈惊鹤没开灯,眸子浸在一片白光中。
——所以,你逼我学钢琴,是因为他的一语夸奖,还是别的缘由?
他打完这一行字后,顿了顿,还是没发出去,手指在删除键按下,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耳边。
……算了。
手机再一次响动,是徐水如的结尾:“总之,我想说的就这些了。你回国时我会再找你一次。”
沈惊鹤没仔细看,怔愣了番,思绪倏忽间飘到了满天飞扬的记忆中。
高二宿舍熄灯后,路鹤深要他讲故事那时。
他还记得,他讲了一个在他人看来很奇怪的故事。
不顾家的父亲,严厉的母亲,压抑的孩子,除夕夜临时起意的乐曲……是了。
合上眼帘后望到的本该是一片虚无,沈惊鹤却在蒙胧中看见了别样的景象。
雕花钢琴,琴曲音符;搭键皙手,刻字板尺。
那个故事与现实还是有差异的。
便如,钢琴不是小提琴;再如,当他一个从未学习过钢琴的半大孩童弹出半数琴曲后,徐水如却毫无赞叹之意。
·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就算母亲开始变得常怒无喜,也渴望一两句来自亲近之人的夸奖。
是以他当时弹完琴后,慢慢凑到了母亲身边,小心翼翼地说:“……我刚才,表现好吗?”
岂科话没讲完,那位从始至终对父亲才有笑脸的母亲抬手打断了他,语调冰冷刺骨。
“你为什么不能弹完整?”
他一怔。
徐水如这番话太过强词夺理,但伴以她那仿若刻在骨子里的不容反驳,倒也不叫人奇怪,只会教人更怀窘意。
·
沈惊鹤阖眼。
数十几年他的苦,他的难,都源于徐水如的婚姻感情,如今她一朝离婚,万般愁绪咽在心头无处可诉。
藏得人心疼。
可也要藏。
·
沈惊鹤还是没把所有的事都与路鹤深讲。
他拣着徐水如离婚的事说了,加以改篇和删减,成了个新的故事。
路鹤深没说话,良久后道:“唔,咳,对不起。”
沈惊鹤一顿,他旋既道:“没事,过去了。”
不过吧……路鹤在心里腹诽道,沈惊鹤虽然在上学时有过几次情绪异样,但那也只是几次,在他心里沈惊鹤还是很坚强的。
所以结合沈惊鹤刚才说的“因为父母离婚心中感伤”……颇为存疑。
不过这也不是重要的事,没必要问。
是以他便笑道:“嗯,所以你别伤心了。”
沈惊鹤在他额前印下一吻,而后轻声道:“……有你就好了。
路鹤深应了两声,随既将路云锦送来的月饼抬上了桌,边拆包装边嘀咕道,
“林幼泉和路云锦真不愧是从小感情好又有默契的姐妹,一个端午送粽子刚好碰上沈惊鹤,一个中秋送月饼刚好来捉奸……”
沈惊鹤抬手来帮他撕开外头的包装,说道:"那月饼我做得差不多了,你还吃么?”
路云锦买的这盒月饼还挺别的,甜咸双拼版,路鹤深捻起一块就塞进沈惊鹤嘴里,“吃啊,两个都吃。要是你做的比这个好吃就打包寄点回国内,趁早你婆家留下个好印象。”
沈惊鹤咬了口路鹤深递过来的月饼,后者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馅儿的?”
他听罢将被咬出了个月牙形的饼子移到路鹤深眼前,补充道:“咸蛋黄的。”
路鹤深顺着牙印咬了口:“嗯,这个好吃。路云锦会买。”他顿了顿,复又问道,“你笑那么开心干嘛?”
沈惊鹤垂眸:“没什么……就是看你,跟我吃同一个东西。”
路鹤深嚼嚼月饼,不以为意地:“这有啥的。咱都做了那档子事了,也亲那么多次了,吃点东西怎么了……”他忽然毫无兆地打了个喷嚏。
沈惊鹤的手贴上他光洁的额头,开口问道:“……是不是没洗干净,感冒了?”
路鹤深抹了抹鼻子,回道:“应该不是吧。做完生病这种套路不都只出现在林幼泉看的那什么,娇妻文学吗?……“
·
事实证明路鹤深上辈子可能是只乌鸦。
这简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以后你一定要在我回来前关好窗!啊……”
外头天色暗淡,路鹤深坐在椅子上,说一句话几乎要打几个喷嚏。
经过中午约莫半小时的侦查,“路鹤深着凉案”完美破案,其凶手便是房间里未关的外窗,而间接帮凶则是可恶的沈惊鹤。
路鹤深手上执着张纸巾,向沈惊鹤问责道:“你为什么要开那边的窗?不知道那的风最大吗,能直接把人从英国吹到太气层……再飞到火星去为人类星球探险史做贡献……”
沈惊鹤给他递去一杯热水,而后靠近他,启唇解释道:“我先前只是看屋子里有点闷,想趁你不在家通一下风,没想到……”
路鹤深艰难地说:“得了,你不用说了。我懂。”
其实按路鹤深正常的身体素质来看,吹一晚风也没啥大不了,只不过昨晚嘛……胡天胡地不可言喻。
路鹤深将杯子搁在桌旁,摇头微叹:“我昨天就该把你甩门外爱咋样咋样……酒精误事儿啊,怪不得美国有一阵子颁了禁酒令。”
沈惊鹤又给杯子倒了点水,而后又撕开一包药,将细碎的药片摊在手心:“阿鹤,吃点药。明天就好了。”
路鹤深含了口水,随即将药片吞下,又面露苦色:“你给我拿的什么药?我感冒灵儿呢?”
沈惊鹤没回话,俯身来吻他,厮磨片刻后他莞尔道:“不苦啊。”
“……”路鹤深先舔净了嘴唇周边的水渍,“沈惊鹤,你真的变了,不像高中那什么,呃……天真可爱,善良乐观,腼腆内向了……”
沈惊鹤坐在他身边,眸色熠熠:“你有一点说对了。”
“啥?你真的可爱啊?还是善良?……哦你当然善良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沈惊鹤笑了,复又道,“我那时候确实内向。”
“是吗?……”路鹤深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好像是啊,你那时候见人就只知道和人尴尴尬尬地深情对视,路云锦还说你成熟,就比我刚好大十个月再成熟是要秃头吗?……唔。”
沈惊鹤伸出一根手指来抵在他唇间,状似无奈般:“你怎么生病了还这么能说?”
路鹤深本来还想再问一句“那你现在怎么跟以前那么不一样了”,这下便只看向他:“不喜欢?”
“喜欢。就是因为你这个性格,我才喜欢你。”沈惊鹤说着,像看穿了他,盈盈一笑,“是你改变了我。”
“咳咳咳。”路鹤深偏过头去,“……你这叫男大十八变吧,我怎么改的你啊,把你改成同了还算。”
沈惊鹤不再说话。
阿鹤。
是改心,不是改人啊。
·
沈惊鹤荡唇一笑,侧身来贴近他:“回屋里睡觉吧。”
路鹤深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一摇头:“才九点,我还不困,睡不着。”
沈惊鹤探了探他额首:“……头不晕么?”
“又不是发烧,我晕啥。”路鹤深又似想起了什么,“今天你还跟我一块睡吗。”
沈惊鹤还没应声,他自个儿又道,“算了,我今天状态不好,明天再说。”
沈惊鹤闻言禁不住失笑,轻轻吻他:“你想什么啊。你今天估计还没适应好,没生病我也不会做什么。”
路鹤深偏过头去,呵呵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看着沈惊鹤微显“你不也是男人”的神情,他补充道:“看我干什么,我也经常骗人啊,不然怎么知道的。”
“……”
沈惊鹤笑过一阵后心中又忍不住泛起一个念头:
那喜欢我,会不会也是骗人的?
像徐水如同沈时明那样纠缠了数十几年的感情,最后还不是好聚好散。
路鹤深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揉了揉眼睛,而后起身往房间走去:“话真的不能乱说啊,你刚才说我为什么不困,你看我现在就犯困了……我跟人微信聊几句就睡了。”
沈惊鹤启步同他一齐走进房间。
·
软床上,路鹤深低头打着字。
沈惊鹤瞥眼看了番,发现不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学姐,而是个头像很正经的商业联系人。
他心下稍宽,又状似无意般:“你最近很忙么?”
路鹤深头也不抬地:“忙啊。马上就要彻底毕业去社会当畜生了,之前路云锦意图用家产来逼我学习我还说‘送你了,不用谢’,要是饿死了当鬼都没脸啊。”
沈惊鹤莞尔道:“但也不用太累的。”
“不累不累。”路鹤深又注意到他,“不过我怎么看你一天天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啊?……”
沈惊鹤望着他,“其实我也挺多事务要忙的,不过都处理完了,剩下的时间就在你面前了。”
路鹤深不知该说什么,心想我怎么还愧疚上了我也很忙的,手上同那位联系人发了条结尾的消息,而后熄了屏幕:“睡吧。”
沈惊鹤应了声,抬手按下了灯,两人顿时浸在黑暗中。
路鹤深侧躺着,沈惊鹤替他捻好了被子。
一片寂静里,路鹤深忽然开口道:“哎,我忽然想起了咱上学那会儿,有一次我闲得没事叫你给我讲睡前故事……”
沈惊鹤一顿。
路鹤深继续道:“我现在看你先前说的那事……我就问一问,那故事,是你瞎编的吗?……”
其实问这个问题是有些不妥的,但路鹤深一朝想起来,就忍不住要问。
沈惊鹤你那个故事一定要是瞎编的啊。
良久,又像只是片刻,沈惊鹤开口了,语气还有着微许笑意:“……那个故事不是我自创的,是我上网看到的……那时候或许有点幼稚吧,才会选择讲这么个故事。”
方才路鹤深开玩笑说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倒真没错,不过……他只骗一点。
行么?
路鹤深呼出一口气,笑着翻过身子看沈惊鹤:“果然只是故事吧,那母亲跟有躁郁症一样,不爱孩子就别生啊。”
“嗯。”沈惊鹤复又道,“你早些睡吧,别说话了。要休息好,不然明天精神不济。”
路鹤深闭了眼,嘴却还没闭上:“我明天精神了你要干什么?……唔……”
“阿鹤,”沈惊鹤笑说,“我看你现在也很精神。”
“我困了。”路鹤深果断翻身不再面对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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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阿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