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深吸一口气。
冷静。
——虽然如此告诉自己道。
但其实……我并没有生气。
召唤荒神的想法本应只是灵光一现,不可能付诸实践。
我与荒神都为半神,无论从地位还是力量上来讲都谈不上可以压制对方。换句话说,荒神伤不到我,我也做不到强迫他进入晨昏线。
除非……
思索间我松开了手,却被鹂改为攥住了一缕头发。头皮微痛,我皱了下眉但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垂眸看他。
雾蓝色的长发抓在少年苍白的指间,部分缠绕着他的手指,偶有几缕金色的发尾露了出来,又向上延伸融入雾蓝色的天空之中。
世间有关黑鸢的猜想颇多,却从未将他想象成一名脆弱精致的少年。
“对不起。”我轻轻说道。
意念微动便带来了荒神实属我的意料之外,可即使非我本愿,也的确差点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就算鹂因为事发突然没能立即回过神,再过段时间他生气是迟早的事。
我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毕竟是自己失误做错了事,对即将到来的各种“报复”,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鹂没有睡着,他明显听见了我的话慢慢睁开眼睛,鸢色的眸子空洞而死寂。
“你真的觉得,一切都是意外或巧合吗?”鹂语气毫无波澜地问。
我:“当然不,我从未这么想过。”
鹂准备好的台词凝滞在嘴边,被他默默咽了回去,鸢色的眸子幽幽地转过来,“啊啊,原来雾节大人早有打算吗,我一厢情愿了呢。”
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说得百转千回。
“……别这么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鹂不清楚我十三岁之前经历过什么,虽然这是补一道契约就能解决的问题,但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是愿意将秘密向对方全盘托出的人。
所以鹂因为信息差脑补了一些不得了的阴谋论,也算情理之中。
我很想劝他先休息,但鹂略显执拗地眯起了眼睛,少见地表现出了对一件事情的探求,我只得全盘脱出当年的经过。
鹂听完几乎是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如此,因为荒神的潜意识里记得你和他‘下次再见’的约定,所以在感知到你的神力时毫不犹豫地跟了过来。”
“谁知你已经失去了有关约定的记忆,直到事后才重新记起。”
“没错。”我试图敷衍过去,这是我和荒神之间的信息差。
鹂看穿了我的想法,不留情地指出:“但是——说到底还是你莽撞行事的错!”
……我就知道逃不过,鹂已经开始生气了。
“好了,想怎么骂我蠢都可以。”我认命,“等你养好身体之后再说吧。”
我轻轻垂眼,认错态度良好,鹂在困乏状态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话反驳我,小声嘟囔了句:“但你下次还敢。”
说话要有依据啊喂!
“……不会了。”
毕竟如今的我,早就不是当年离开千祠院家,徘徊于罗生门下的孩童了。
与他人的羁绊造就了现在,清楚自己在他人心中还算重要的地位,又怎么能不负责任地用自己的命为赌注呢?
从大堰川到贺茂宅所花时间很短,换句话说因为整个平安京的规模也算不上多大。
我们到的时候,贺茂忠行站在门口迎接,我将鹂交给他,深鞠一躬:“拜托您了,师父。”
提前收到我的消息,贺茂忠行已在和屋内画好阵法,四方结印阵的四角摆着驱邪的利器,鹂躺在榻榻米上艰难地呼吸,伤口不断涌出暗橙色的荒芜气息,像沙砾一般消散在空中。
我走到鹂身旁蹲下,指尖触地,金色的灵力以他为中心闭合成圆,向外延伸连接四个方位。
当我取符悬于空中,四串符文从符咒中央的朱色羽印涌出,连接四方驱邪之器编织成牢笼。
空气中的荒芜气息瞬间像被激怒了,争相离开鹂的体内,聚成荒神的模样冲出屋外。
宅屋平地起风,气浪掀起竹帘哗哗作响,虚影被地面上向四周扩散的金色符文拴住脚踝拖了回来,“铛”地撞倒了屏风。
“实在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是荒神。”贺茂忠行眉心紧蹙地看着不断挣扎的虚影,闭了闭眼。
“你们是在晨昏线遇到他的?”
“准确的说,是我从未来将荒神带入了晨昏线。”我回道,符箓表面的羽印亮起,化为一道箭芒。
箭芒毫不留情地穿透荒神虚影的眉心,张开范围将它包裹成球,缩小到铃铛的大小,飘入我的手中。
我手腕一抖,铃铛飞出撞到院子里的一株昙花上。
封印碎开,昙花即刻枯萎。
花瓣像被墨水染黑,碎成一块一块跌落进泥土里,很快棕色的泥土也开始变黑,半个院子的植物毁于一旦。
破坏力之盛可窥见一斑。
不敢想象荒神如果临世,平安京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收回手,朝贺茂忠行点点头道:“不过不用担心,进了晨昏线之后,荒神的自由便由我定夺。”
贺茂忠行本肃容地看着院子里植物凋零的景象,闻言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如此甚好,你算是帮平安京挡了一场劫数。”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我灭掉屋内的油灯,扯过被子帮鹂盖好,又燃好助眠的熏香,才点点头示意贺茂忠行和我到外面说。
他眼角抽了抽,关上障子门走到游廊上。
夜空之中的明月将圆,此时夏至已过,不久便是鬼门大敞,妖物盛行之时。
我不打算掩盖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实,低声道:“师父,荒神的意识封印于千祠院氏宅院的后山,就算封印被毁也不可能造成荒神临世的灾难。”
“众神当年将荒神的身躯和意识分开封印,就是为了多一重保险。我担心未来的情形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你终究是记起来了……”贺茂忠行仰望皎洁的月辉,轻轻叹息,接受了现实。
“虽然我也没奢望能瞒你多久。”
晚风撩起阴阳师乌帽下的碎发,贺茂忠行平静的眼瞳洞穿了我的全部想法,他说:“你想回千祠院宅寻找荒神身躯被封印的位置,对吗?”
我沉默了片刻,坚定地回道:“是的。”
“可是你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现在的家主是你离开后被迫接任的清安。千祠院隼连你都不曾告知的事,你觉得清安可能知道吗?”
“那后山呢?祖宅里的其他地方呢?藏书阁的典籍呢?在任何被忽略的地方,总要找完才知道。”
我当然清楚可能性微乎其微,可这不是放弃的理由,我愿意去赌那万分之一。
“那好,我问你,你自己的意愿呢,雾节?”
贺茂忠行突然开口,眼里有复杂的情绪划过。
可惜屋檐下的阴影太深,我竟看不清,只能下意识反问:“我的意见?”
应该不算重要吧。
“你想回去吗?”
贺茂忠行这样问,话语间多了几分强硬的味道,逐渐让我无法在短时间内给出答案。
“你准备好再次以恶人的身份面对清安了吗?”
我颤了下睫毛,对他的质问不予置否。
双生子的身份,或许是我和清安之间永远避不过去的坎。
它不同于现代双胞胎的概念,在妖物尚且横行的时代,双生子意味着无休无止的争端,一方注定会夺走另一方的健康、权利,甚至生命。
所以,作为双生子的我们,对彼此最好的结果就是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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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子牙]玄鸟语》by结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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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双生子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