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之蛙会望见真实之月吗？ 第1章 井中月

“咔嚓，咔嚓……”

一步又一步，黑发的狼狈少年踩着枯枝烂叶，踉跄着前行。

宛若一具行尸走肉，仿佛一只提线木偶。

巨大的灌木将他挽留，直到它们不容置喙地将他绊倒在地。

隐藏的尖刺划伤了皮肉，少年下意识地以手撑地，呆愣着。

——直到月光倾泻于指尖，少年瞳孔微微颤抖着，渗出鲜血的手掌微微一翻，似乎想要盛接一掌月光。

“……啊。”

喉间发出无意义的声响，黑发的少年恍惚着抬起头——

一汪紫色的湖泊收拢了天中圆月。

他直起身子，愣在原地。

没有任何动作与情绪，任由月光将他淹没。

最终，他蹦出了一句话语：

“是月亮啊……”

柔软的风拂过脸颊。

他一定是在做梦。

上一次看到月亮……是在多久之前？

他不记得了。

记忆仿佛被迷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杂乱的，看不透彻的。

直到看到月亮，他才缓缓回神。

仿佛井中之月——那一圈圈下落的碎影宛如高墙，簇拥着中间那真实的月。

他望到，那天空上缓慢倾泻而下的碎影，伴随着星星的碎屑滑落。

一粒粒星屑落在少年的指尖，他的瞳孔愈发清明。

我一定在做梦。

不然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正要站起身来，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过长的头发被灌木缠住了。

乱用蛮力扯着头发，非常荣幸地损失了些许头发。

他走向前方宁静的湖泊，双手深入，水在手下，少年似乎格外新奇地盯着水，在水下活动着手指，拨动着一湖宁静。

忽然，指尖划过一片光滑，少年宛若触电般迅速抽出手来，后知后觉：那似乎是鱼。

他甩甩脑袋，用水洗了洗脸，在湖泊中看着自己的倒影。

紫金异瞳，黑发的少年正盯着水面，右边边紫眸眼角生痣。

他抬手捂住紫色的眼睛，一片黑暗。

嗯……左眼还是瞎的。

破旧的单调白衣脏兮兮的，左臂袖间的小小的字母z是唯一点缀，字母后面似乎还有着什么，但被泥土掩盖了痕迹。

嗯……一般穿越不都是魂穿？他这身衣服还是原先那身……所以是身穿？

少年异想天开着，又甩了甩脑袋。不对，不对自己似乎是睡着了吧？

在梦境与穿越间，少年果断选择了更保守可靠的前者。

既然是在梦里……哼哼……

黑发飘摇，少年缓缓抬手，抬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原谅他这个并不外放的人，在梦里也不会选择立刻高高地扬起自己的手臂，大喊着自由。

他感受着柔软的风，月光倾泻而下。

这是一场自由的宣告。

少年赤足踩着杂乱的草丛，却分毫不觉得疼痛，相反，他恰恰享受得很。

……恍若真实。

他一步一步，向着森林外走去。

——

“！！我——”

扑通。

金发的雏鸟砸落在地，少年挠挠头，金色的眸子里掺杂着难言的痛苦之色。

他差点就要丢弃礼仪模仿狼鸣了……

事实证明，他并不是爬树的好手。

群鸟受惊逃逸，独留金发金眸的少年趴在地面上独自吃痛。

“嘶……痛痛痛……”

他挠了挠头，抬眼便见一位漂亮的黑色长发女孩。

风尘仆仆的异瞳女孩似乎还在身体发育的时刻，一只紫色的眼眸带着深深的疲惫，从中又迸发出奇异的光亮。

“呃！”

没想到看呆了……年轻的孩子微微目移，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少女缓缓走来，弯下身子，向他伸出手。

“……这位小姐，”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按耐住心中的激动，“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心中的雀跃使得金发的雏鸟愈发欢欣。

这就是我旅途中遇到的第一个伙伴吗？！

“名字么……”

黑发的少女微微敛下眸子，紫色的湖泊里荡漾着迷茫。

我有名字吗？

有的……有的……

久远的封尘记忆被缓缓打开，他从蒙尘的角落捡回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离沅。”

久违的声带震动。

“还有。”

“少女”微微一顿，平静地向面前之人浇了一盆冷水：

“我是男性。”

场面一度十分凝滞。

最终，头上盯着个鸟窝的金发少年酝酿许久，迸发出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情感——

“啊？”

不怪他认错了离沅的性别，蓬松的白色长衣和被遮盖的白色短裤，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遮挡了大半张脸，身材本就瘦削的离沅很容易被认做女性……

以及很容易被错认的身高。

一米七五的金发少年盯着这矮了自己约摸一个头左右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我叫阿诺斯，正在旅行，”少年笑着，“我缺少一个旅伴，怎么样朋友，要不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少年的笑容璀璨如那夜的星空。

既然是梦，那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离沅轻轻地点了点头。

草率而又真诚，天真而又热烈。

一场盛大的旅行就这般拉开序幕。

不过在此之前……

“我自己缝制的旅行套装……！！我的头发！！！”

唔……

看着变成《呐喊》的金发少年，离沅思索片刻，道：“不远处有一片湖泊，你要去吗？”

一旁不成人形的扭曲少年顿时化模糊为清晰，金色的双目亮晶晶：

“朋友！！！请务必带我去！”

——

“啊啊啊啊——”

惨烈的破音回荡在森林，震得群鸟惊起。

阿诺斯死死地拽住自己略长的金发，头上的战利品鸟窝正在被离沅扯着。

“忍忍，很快。”离沅道。

阿诺斯变了声的叫喊响彻森林：“哥——我的哥——轻点啊啊啊——！！”

好消息，阿诺斯的头发不算太长。

坏消息，根根头发以奇异的姿态同鸟窝的间隙穿插交叠……

场面一度十分惨烈。

少年们仰躺在地面上，其中以阿诺斯的神情最为疲惫，宛若尸体，似乎有淡淡的魂体无声飘出，即将拥入天空——

离沅一手将他的魂拽了回来。

“你还好吗？”

“……”金发的尸体渐渐回温，他张了张嘴，发出了嘶哑的，宛若破风箱的声音，“要……死……”

离沅抬手指了指他的发尾处，平静地说：“你的头发上有虫子和蓝色的枝条。”

阿诺斯二话不说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眨眼间便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飞到了湖边。

阿诺斯眨眨眼。

阿诺斯不信。

阿诺斯戳了戳发尾柔软的枝条。

阿诺斯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朋友来帮忙……！！”

嘶哑的声音仿佛在用电锯拉小提琴。

“朋友有火吗朋友！！！这东西需要火烧快啊啊啊——”

情急之下，黑发少年的指尖跃起一抹白焰，只见他轻轻一甩——

下一刻，洁白的火焰宛若一把利剑指冲上他的头发！

滋啦，滋啦……

是头发和那东西被烧焦的声音。

哗啦，哗啦。

是阿诺斯心碎的声音。

“我漂亮的金色头发……”

他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水中，然而——

白焰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水中飘摇着一簇傲然挺立的白色火焰，一时间水雾弥漫。

离沅见此景一直在试着将火焰控制，只见那火焰闪烁几下，遂熄灭。

“抱歉，我还不能完全掌控它……”

一串泡泡飘上水面，底下的人迟迟不肯露面。

看着那好像在抗议的泡泡，离沅眨了眨眼，多年来未曾同人正常打交道的大脑此刻开始缓缓转动。

他是生气了吗？

黑发的少年趴在湖边，对着那一串泡泡说：“对不起，阿诺斯。”

扑通！

头顶着一片睡莲的少年自水中探出头来，他说：“不不，我没怪你，朋友。我只是心疼我的头发呃……”

本来齐肩的中长发现在蜕变为短发，省下了理发的功夫，可喜可贺……

我以后绝对要剪一个帅气的发型。

阿诺斯悲哀地想。

“那蓝色的枝条是什么？”离沅好奇地问。

阿诺斯趴在岸边，解释道：“星月之森特产，会寄生人体……好在刚才发现得快，也才在我头发上抓住不放。”

“……对了，你的头发和衣服不需要清洗一下吗？”金色短发的少年爬上湖岸，拧着外袍的水。

离沅盯着水面，思索片刻。

下一刻，他把头栽进了湖里。

“……”

“？？”

你在干什么啊朋友！！

大片的墨色铺洒在宁静的湖上，少年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颗颗球型深红面露疑惑。

这是什么？

正当他想伸手戳戳时，一股拉力把从水中拔了出来。

少年将面前的黑发往身后拨了拨，露出漂亮的异色双瞳。

“阿诺斯，”少年疑惑地说，“湖底深红色的，一颗颗小球一样的，是什么？”

“深红色？”阿诺斯看向方才离沅栽到的地方，那里一片清澈，水下的自然世界一览无余。

等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跑！！！”

阿诺斯一把扯起坐在地上状况外的少年，脚下生风。

“那是阿罗丝之瞳……水底盘踞的阿罗丝一族，”阿诺斯边跑边解释道，“那玩意只要对视一眼就会被盯上……追踪的范围大概有这半片森林那么大！！”

身后的巨响震得两人大脑一阵空白，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

一只只蛇形生物破开水面，露出猩红的巨眸。

它们在空气中轻嗅，随后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他们怎么……回去了？”

它们重新蛰伏于宁静的湖面，仿佛刚才的猎食从未发生。

“不知道……”阿诺斯欲哭无泪，“我们这什么运气，见了鬼了！”

爬树被鸟啄，头顶鸟窝被火烧，差点要被追踪猎食的阿罗丝族当成目标……

这就是冒险旅行吗……？！

“呃……这一闹腾，天色不早了，”阿诺斯挠挠头，“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休息？”

离沅点点头。

二人一路走着走着，离沅摘了不少野果，看到那长着星星果实的树，他便再也挪不动脚。

黑发的少年神色平静，他讲怀里的果子塞进了阿诺斯的怀里：“你在此地不要走动。”

看着不知道动了什么DNA的离沅，阿诺斯陷入了迷茫。

当看到少年迅速地爬上树，去摘取果实时，阿诺斯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离沅满载而归，怀抱着一堆星星果实，那只紫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嘴角衔着几分笑意，十分欢欣。

“许久没有爬树了，好像有些生疏。”

头发似乎还在哀嚎，头皮隐隐作痛。

鸟窝的教训使得阿诺斯对着眼前的少年心生敬畏。

“这些是什么？星星？”

他摸着这些仿佛亲手从童话绘本里摘下的星星。柔软的边角，细密的绒毛……他几乎要沉溺在梦里的童话。

阿诺斯哑然失笑：“你当然可以把它当做星星，朋友。有不少孩子喜爱这果实，它几乎满足了孩童绘本里对星空的无限畅想，无限地吻合稚嫩童真的笔触。童心未泯的植物学家叫它星星果，而刻板的大人则称呼它为——”

“克里斯特的妄想，蜜妄果。”

离沅看了看巴掌大的星星，他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它是制作一种幻觉药剂的必要材料，美梦引人沉溺其中……就这样吃下去，睡着后有很大概率会做个好梦哦。”

金发的少年笑着向他解释，充当有人耐心的解说员。

也许是老天眷顾，二人在日落时分找到了一处歇脚的山洞，安全又隐蔽。

“呼——”

金发的少年仰天倒在地面上，自言自语道：“冒险旅行……没想到会这么累……”

黑发的少年拨弄着火堆，把阿诺斯交与他的肉类摆好烤制。又挑选了自己认识的果蔬，能烤则烤。

其余的，不认识以及不能烤的，各分了类别堆在一边。

离沅拿起一颗星星果，扒开皮露出了白金色的内里，一口咬了下去。

像是在童话的海里畅游。

甜味萦绕在舌尖，还带着一丝酸涩，随后，喜悦的情绪冲昏了他的头。

好开心……是我的想法，吗？

“甜食总是让人心情愉悦，朋友，介意我来一个吗？”金发的少年撑起半边身子，眼神期待。

离沅点点头，随后又抱着星星开始享受美味。

阿诺斯仔细端详着那金黄的星星，他举到一个角度，同那黑发少年的眼睛作对比。

简单收拾头发后，那两只异色的瞳眸暴露无遗。金色的无神瞳孔仿佛死寂的海，又如同坚硬的金色岩石——是黄金吗？

不。阿诺斯否认。

比黄金的庸俗更加透彻，比黄金的沉闷更加明亮。

是透彻的黄宝石——然而死寂沉闷。

被竹签串好的熟肉被阿诺斯拿起，他将烤串递给一门心思投身吞星大业的黑发少年，他说：“你看着还在生长期吧？我以前吃过不少东西，为的就是身高！好超过我那最讨厌的人……”

“……谢谢。”黑发的少年沉默地敛下眸子，接过那串烤肉，一语不发。

是凝滞般的沉默——不同于先前二人各自的玩乐。

不知过了多久，离沅说：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多少岁，但我应该不会再长高了。”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外面，逃避似地转移话题：“今晚的月亮不像昨晚那样明亮了。”

“……”

阿诺斯顿了顿，随后道：“啊，昨天可是「真实之月」时期，每个晚上的月亮都比它逊色一筹。听说，那时所展现的，才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月亮。”

离沅轻轻颔首。

疲倦的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少年把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丢在角落，他们屈服在自己最为本能的渴望下——睡觉。

离沅闭上眼睛。

多么真实的梦境。

他想。

金发的少年在临睡前偷偷看了一眼已经沉睡的少年，他躺在草席上，把一切都丢掉。

问题什么的，明天再说。

那件事情……是他的秘密吗？

……嘛，在一切都尚好之时，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既然作为朋友，那就留给朋友一些自己的空间吧.。

十六岁的少年这般想着，眼皮不住地打架，最终归顺于梦乡。

思考了很久，终于是决定发了。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会一直写下去的。

不过很可能没有时间，但绝对绝对不会突然不写。

(ヾ(?▽?)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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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井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