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许修凡在纠结一个问题。
从昨天下午的事来看,廖迴对他的态度变了,那么,今早要不要等廖迴一起去学校?
论关系,他和廖迴其实还没到生死仇敌的地步,甚至过去的十多年里,有几次,他曾尝试过和廖迴和平共处,虽然没成功。
论年龄,现在他和廖迴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孩子,再过几年甚至可以成为几个孩子的爹。即将成年的年纪,没必要这么幼稚地继续斗下去。
或许昨天的“车轮战”就是他们和好的最好契机。
成熟的许修凡站在廖迴家的家门口,冷沉的目光落到门铃上。
到底要不要呢?
按下去,意味着他主动求和。
意味着他要把以前廖迴坑他的那些账一笔勾销,咽下从此不提……可是他真的甘心咽下吗?
昨夜他就沉思了一晚上,至今没有结果。
许修凡的手悬在半空,将动未动,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咔哒——门自己开了。
许修凡眼珠微动,莫名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
幸好是廖迴主动,不是他主动。接下来,他只要随口说一句“好巧,不如一起走吧”,按照廖迴向来不落人面子的做法,肯定能和他一起把彼此之间和平的氛围维持下去。
完美。
许修凡赶紧退回到自己家门口,做出刚出门的样子,然后不经意地转头。
“欸……”
许修凡一句“好巧”即将脱口而出,没料开门地却是要上班的廖叔。
许修凡石化:“……”
看到他,廖叔和蔼微笑:“修凡去上学啊,小迴没等你吗?”
在两家父母眼里,他俩天天都是结伴去学校,然后结伴回的。
不能让他知道他俩从来没一起过。
许修凡赶紧回神,答道:“廖迴有事先走了。廖叔,时间要来不及了,我也走了。”
说完没等廖叔的下一句话,便溜之大吉。
——
廖迴早就到了学校。
他坐在座位上转着笔,琢磨着一件事。
许修凡为什么会主动邀请他到家里去吃饭?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而且,昨天晚上他好像听到许修凡在笑。
不是和他斗嘴时压过他一头那种得意的贱笑,而是很大声的那种,还带着点疯劲儿。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许修乐在笑。
之后他悄悄打开窗台听了一会,才确信那股带着疯劲的笑声就是许修凡的。
反常,实在太反常了。
廖迴想破天也没能想出许修凡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他笑成疯子。
“班长大人,一大早的,在想什么呢?”小胖同学趴在椅背上啃包子。
廖迴转笔的手一顿,“你觉得许修凡邀请我吃饭,被我怼回去后,会因为什么事,一个人在房间里笑得疯疯癫癫的?”
“吃饭?笑?疯癫?许修凡?”小胖同学明显愣了下,惊讶说,“班长,你确定你说的是你同桌许修凡?”
看到他眼里满是“班长你终于和许修凡斗疯了是吗”的表情,廖迴敲了敲桌面,“收收你快掉地上的下巴,我没疯,疯的就是许修凡。”
廖迴把昨天车轮战之后,和许修凡一起回家路上的事,以及昨晚的事都说了一遍。
“吃饭不奇怪,昨天你俩车轮战一唱一和的,配合得那么默契,把我等三十来个人打得落花流水,就当庆功宴了呗。”
不过,小胖子依旧不敢置信,“许修凡怎么可能笑?”
廖迴蹙眉:“我有点纳闷,许修凡那张死人脸上小表情那么多,怎么你们就跟瞎了一样看不到?每次跟你说,你都是这副见了鬼的表情。”
小胖子差点被包子呛到,“班长,冤枉!看你们斗了两年,小的确实没见过许修凡脸上的第二个表情,更别提你说的什么癫笑了。”
说着,丁庆多到了,小胖子一把抓过丁庆多,“不信你问许修凡的前同桌,他跟许修凡同桌两年,也没见过许修凡笑啊。”
丁庆多:“确实没见过。”
小胖子挤了挤眼睛,啪拍了下桌子,“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许修凡压根就不会笑。”
廖迴没问出原因,还被小胖子成功带歪了话题,忽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憋闷感。
许修凡在他眼前都不知道笑过多少回了,贱兮兮的。怎么放外人眼里,别人就不肯信呢?
廖迴看到许修凡的身影出现在前门,快速道:“不信打个赌,我今天就让许修凡在这笑。”
小胖子也瞥到了,“赌什么?”
廖迴眯了眯眼睛:“谁输了,谁就帮对方带一个月早餐。”
小胖子想了想,“你家附近有家肠粉好吃,行,赌就赌。”
看着胖仙童自信满满的样子,丁庆多陷入沉思,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许修凡漆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廖迴,从后门走进来,被后门的阳光晃了一下。
丁庆多想起到底是哪里不太对了。
昨天下午,许修凡好像笑过一次。
几十个人对两人进行车轮战,廖迴坐在一片午后阳光里,面对一个同学的发问侃侃而谈时,许修凡悄然偏头注视,点墨似的眼珠很轻浅地漾开了一层笑意。
耳旁是几十人叽叽喳喳讨论策略的声音,那一点笑意很安静,只一瞬就消散了,或许连许修凡本人也没有发现。
想到这,丁庆多拍了拍小胖子,正要告诉他这事,却见胖仙童对他的轻拍毫无反应,为了廖迴家附近的肠粉,兴奋得摩拳擦掌,“瘦仙童,有话待会再说,就凭我胖仙童两年对他俩战局的观察,廖迴输定了。”
丁庆多犹豫一下,决定闭嘴。凭他的观察,如果没有昨儿下午的车轮战,胖仙童确实赢定了,但是……
他抬头望了眼许修凡如往常一般没什么表情的冰脸,便见他垂眸对廖迴说:“廖迴你要输给谁?”
丁庆多想,经过昨儿下午,这俩或许就统一战线了。
胖仙童必败之局,吃瓜便好。
廖迴挑眉:“还没输呢,别咒我。”
“不过……”廖迴话锋一转,与他对视,“你可以帮我赢。”
“跟我有关?”许修凡绕到廖迴身后,坐到位置上。
廖迴跟着他转头,凑近了些,用手挡了挡,低声说:“对。我赢了你那么多局,你要是不帮我赢,我输了的话,你也输了不是?”
“你逻辑有问题,”许修凡沉思:“你曾经赢过我,我也赢过你。你输给别人是你的事,不代表我就在这个不等式里。”
“唉,”廖迴感叹一声,转了回去,“你居然变聪明了。”
许修凡:“……”
廖迴本想着走走捷径,忽悠一下许修凡帮个忙,没想到此人两三下就反应过来了,于是便也没纠缠。
捷径不通只好再想他法。
“嘿嘿,班长你输了。”小胖子看到许修凡的反应,兴奋道,“明早记得帮我带哟!”
廖迴觑他,“着什么急,赌约可没说是马上。”
小胖子沉吟:“行,要等你输,也不差这一会。”
说完转向前面,准备书上课。
廖迴撑着额头,懒懒靠在课桌上,指尖一挑,笔绕着修长漂亮的手指完美地转上好几圈,然后被微动的手指再度一挑,换了个转法,在他五指间灵巧地转动。
笔在转,他的脑子也在转。
此时,比起想清楚许修凡为什么会在房间里无故疯癫发笑,他更在意现在怎么让许修凡笑出来。
脑子里瞬息换了好几套方案。
没注意到许修凡的目光不经意间,频频望过来。
许修凡沉思,廖迴今天没嘲笑他来晚了,应该就是在和富大宝赌什么。
赌注和他有关,他甚至还可以帮廖迴赢。
刚刚那一番话是他的本能反应。如果要和廖迴休战,反驳的话不应该说出口。
许修凡又开始犹豫,他要不要主动帮廖迴赢?
这一犹豫,又是一个大课间。
这个星期,大课间的跑操已经被取消了。
下了课,一部分人选择在教室补觉,一部分会到操场上打羽毛球、晒太阳。
许修凡则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看风景发呆。
廖迴被老余叫到办公室,说一些班级卫生的事。
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许修凡站在走廊里眺望远方,周围一圈都是空地,也没什么人来往,然后被一个穿着男款校服、个子稍矮的同学撞了一下。
那个同学手里还拿着好几本习题册,哗啦哗啦全到了地上。
许修凡,被碰瓷了。
廖迴站住了脚,靠在护栏墙上看热闹。
他所在位置是一个转角,可以看到那个同学的脸。
碰瓷许修凡的那个人,长得很秀气,有点眼熟。
许修凡被碰瓷之后没什么反应,弯腰帮人把书捡起来,皱眉说了什么,神色看上去有几分不耐。
而碰瓷的同学,在许修凡说完话之后,脸变得通红,一副不太敢看许修凡的模样。
有些娇羞。
这幅姿态……
廖迴脑中忽的灵光一现,这位秀气的男同学,好像就是四班那个对许修凡怀春的少女。
哦豁!许修凡的桃花!
原来不是女生。
这是来表白的?
廖迴兴致勃勃地凑近。
那头,许修凡不知道对桃花说了什么,转身回了教室。桃花听完转身往他这个方向跑,头也没敢抬,风一样,唰一下撞了过来。
廖迴没躲开,被撞得后退了几步,稳住重心。
桃花力道挺重,跟个炮弹一样,差点给他撞出内伤。
廖迴扶着墙,勉强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同学,走路小心点。”
桃花着急忙慌地道歉,然后终于抬了头,看到他的脸眼前忽的一亮,“你是一班的班长?”
“没事,下次注意就好。”廖迴对他的疑问嗯了一声,“我是,怎么了?”
桃花眨了眨眼,支吾道:“班长,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
学校里碰到的很多都是顺手的事,廖迴向来就是能帮则帮。
碰上别的班的同学也不会例外。
思及刚刚炮弹桃花来的方向,廖迴心想,不会是要我帮你约人吧?刚刚你碰瓷的时候没表白吗?
廖迴看到许修凡进了教室,收回目光,微笑说:“什么忙?”
桃花从习题册里掏出一封信,“拜托您帮忙把这个拿给许修凡,明天我请您喝奶茶,谢谢!”
“转交没问题,奶茶就不用了。”
廖迴接过来,是一封淡粉色的信封,上面很有仪式感地写着许修凡收。
桃花羞涩地解释:“刚刚我本来想自己给他的,但是他一开口,我就忘了这回事,还后悔来着。班长你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
“他们都说一班的班长温柔好说话,果然没错。”
桃花兴奋地攥住他的手臂,晃了晃,“你真是个好人!”
廖迴笑着收下一波好人卡,“举手之劳而已。”
他心想,许修凡是个木头做的狗东西,就他上次随口问的那一嘴来看,许修凡大概率会拒绝。
就是不知道这桃花受不受得了许修凡的拒绝。
不过由他转交的话,许修凡应该能稍微温和点。至少不会当面说人家是他廖迴派来耽误他学习的间谍,并且还要制裁人家。
廖迴收好情书回班。
没错,廖迴已经预见到,该桃花会被许修凡同学气哭的场景了。
实际上,确实会被气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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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