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与网管二三事 第24章 228路上的男人

任行半梦半醒时听到对话声。

“任放对吧？今天最后一次打点滴，明天出院啊。”

“谢谢。”

“不客气，你的手医嘱说保持制动，一点儿不能活动，防止骨头再错位。”

然后是金属制品碰撞的声音，像是针管丢进换药盘砸出的声。

“行了，躺着吧，三瓶水，自己看着，滴完按铃。”

接着有轮子滚动，但没两步又停下。

“对了，这个给你，早上有个人来探病你不在，留了个字条。”

任行睁不开眼，只觉得身上很重，想坐起来可摸不到支撑点，眼皮睁不开，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光亮。

纸张摩擦声，轮子滚动声，关门声，任行听得清清楚楚，却像蒙住了心窍脑子反应不过来。他感觉到自己呼吸很粗重，心跳声咚咚的。

似乎有人摸了摸他的脑门，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很安静，他想睡觉。

任行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际，被开门声再次惊了一下。

有人走进来，脚步声很重，很熟悉，是……是……任行很熟悉这个脚步声，脑子像是锈住了似的想不起来是谁。

很快说话声给他提了醒。

“张队？”男人吃惊地叫了一声。

来人紧走两步，有衣着摩擦声，“别动，你坐着吧，我来看看你。”

任行想起来了，来的人是刑警总队张文张队长，说话的另一个男人是他们组长任放。

“你怎么样了？”张队问。

“没事，手骨骨折，养养就行。”任放道。

张队又问道：“任行怎么也在这儿躺着？”

任放似乎笑了笑道：“前几天熬的太厉害，睡着了。”

“你们兄弟俩悠着点儿，特别是你，受伤家常便饭，再这么搞到四五十岁身体扛不住。”

“任行也给你带的像个拼命三郎。”

任放笑笑不说话。

张队走过来掀了掀任行的被子，然后踱步走回任放对面道：“组织的慰问我带到了，再跟你说个事。”

“队长您说。”

张队沉吟片刻道：“你们查德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昨天缉毒那边收到国际刑警消息，这两天那个香港富商黎世昌要回国，最好是在他回国的时候布置抓捕。”

任放似乎从床上站起来，他的声音沉着，“德庄洗钱的罪名基本坐实，唯一就是嫌犯王丽一直没找到，只要她手上握着的洗钱记录拿到手，就能定罪黎世昌。”

“那现在有眉目了吗？”

“本来没有，可现在……您看看这个。”任放似乎给张队看了个什么东西。

“男人？”张队似乎很诧异，“谁给你的消息？可靠吗？”

任放非常确信道：“可靠。”

“嗯！”张队应了一声道，“别让他跑了。这个案子结束，给你们组放个大假。”

“是！”

张队长跟任放说了几句闲话就开门走了。

任放在张队走后进入卫生间，不一会儿从卫生间出来，有衣服被扔在床上的悉索声。

任行猝不及防被掀了被子，猛然袭来的凉意瞬间让他打个寒战，终于醒了。

刚睁眼有点迷糊，看不清东西。

任行努力眨眨眼，搓把脸醒神。

“起来。”任放居高临下俯视他，手上的针早就被拔了，正在空气中晃荡，药品液体顺着针眼全喂了地板。

“是！”任行嗓子嘶哑得不行，像是砂纸打磨过声带。

任放转身就走，任行来不及深究自己到底怎么了，急忙穿上鞋子，眼神余光瞥到任放床头的纸条，捞起它揣进裤兜，小跑着去追任放。

明威在出租屋中，撕开粘在肉上的绷带，一不小心拽下来一块儿皮。好在那天医生绑的紧，这会儿皮肉基本长好了，剩下的大约要留疤。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留疤就留疤。

他面前摆着一个乌黑发亮的瓷瓶。瓷瓶有成年男人手掌大，瓶口处塞着一个黄纸，外围弹了一圈墨线。

血腥气引得瓶子猛烈跳了跳。

“哼。”明威不以为意，掏出自己的伤药洒在身上，换条干净的绷带缠着。他握了握手，拿起军工刀挥动了几下，勉强不妨碍动作。

做完了所有事，明威拿起桌上的瓶子，颠了颠，思索了片刻，拿起外套穿上，遮住胳膊上的伤口，带着瓶子出了门。

s市有一座非常灵验的庙：浮屠寺，做228路到底站就能到。明威搞个塑料袋拎着瓷瓶，就这么大大咧咧上了228路公交车。

下午一点多正是人昏昏欲睡的时候，228路途径42站，旅途极其枯燥，明威由于失血，最近一直有点困顿，因此上了车找个座位坐下便开始打盹。

旁边有两个年轻男人在讨论股价。

“哎你早上看到了吗？德庄的股票突然大跳水，股价今天一上午跌到跌停板了。”

“看到了看到了，德庄一向势头不错，昨天还是涨的，怎么今天突然跳水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爆出来老百姓不知道？”

“说不清楚，也许被资本狙击了。”

“你在股票交易所上班，你没点儿内幕？”

“哪有那么多内幕，什么都是内幕。”

“不知道明天怎么样啊，一下子跌停，明天肯定继续跌啊。”

“嗯这倒是……一时半会儿止不住跌势，恐怕会停牌。”

“跌到底再想拉回来就不容易咯。”

明威半眯着眼，他注意到228路上有个戴豪表的老板，身上穿的都是电视里经常见到的品牌，这种人怎么会来坐公交车？

他带着一个很大的黄色行礼包，包里的东西似乎有些重量，中间有人上车，想踢开包没有踢动。

包里有什么？明威下意识摸出刀握在手里，那个长度的包，很像能装得下狙击枪。

为什么会想到狙击枪？只能归咎于明威的直觉，包外壳的形状让明威产生不太好的联想，他太熟悉狙击枪的枪匣了。

难道跟德庄的案子有关系？明威下意识想起任放正在查的案子，当初任放警告过他：德庄的案子背后极为复杂，少掺和。

任放查的德庄案件一定不简单。

警方查案跟德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总有一些小道消息流出，可明威这么长时间没听说德庄出来公关。

这两天他阿甘帮他再查一次德庄的资料，意外发现德庄很多银行流水找不到来路，一房多卖，建筑材料贪污更是巨额。

十五年来德庄小区莫名其妙死了五个人，德庄给每个死亡家属的赔偿堪称巨款，明显超出了死亡协议约定的赔偿金额。可德庄内部从来没有自查过这些事。

试问哪个当老板的能容忍手下中饱私囊？

这些事以前因为德庄表面功夫做的好，没人深究，而且隐藏极深，如果不是阿甘意外黑进德庄一台没有网络的电脑，甚至根本查不到。至于怎么黑进那台电脑的，阿甘用了点物理手段，只是他不肯告诉明威。

“啊呀吃饭的手艺明哥你就别管了，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阿甘神秘道。

明威相信警方至今没有结案，一定是缺少阿甘这种非法手段。

明威收起瓷瓶，打算跟着这个男人，看看他去哪。

男人中途接了个电话：“喂？”

电话接通的第一瞬间里面传出一句话：“武良才被抓了……”

接下来男人的电话音被刻意调小，明威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男人本来带着墨镜的，此刻却能清晰看到眉头紧促。

明威不动声色换了个座位，在男人身后，稍高于男人的位置。

男人挂电话时明威看到这个号码的后三位数：……502。

“浮屠寺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行礼物品，尽快从后门下车，欢迎乘坐228路公交车，感谢您的配合。”

浮屠寺，底站，那个男人拎着包下了车，明威也一起下车。

同一个方向。明威不紧不慢地缀在对方身后，像个无所事事的游客，进了一座朴素寺庙。

浮屠寺，有三百年历史，因为位置偏僻，游人较少，庙中燃着檀香，橙黄的庙墙，有一面被熏成烟灰色。

庙中浮屠塔一座，因而得名。

那个男人非常警觉，只瞟了一眼，便令明威不敢再跟，怕露馅。

越是这样，明威越笃定此人一定有问题。

明威不再跟着他，脚下转开进了大雄宝殿。

浮屠寺的主持认识明威，见他来了双手合十与他打招呼，“今天怎么有空来庙里？”

明威还个礼，从口袋里掏出乌黑瓷瓶递给主持道：“这个东西劳烦师傅放在塔里供奉，十年内不要拿出来。”

主持表情郑重了些，双手接过瓷瓶，入手便如坠冰窖，寒意冻人。

主持震惊，看了看明威，明威摇摇头道：“师傅不要深究。”

主持点点头道：“好。”

明威谢过主持，亲自点了香给如来像敬上。陪着主持一起上浮屠塔，将瓷瓶安在浮屠塔顶层一处空木梁上，除非地震，否则绝不可能掉下来。

明威拍拍手上的灰，跟主持锁了塔们一同出去。

路上明威问：“师傅，最近庙里来了生人？”

主持疑惑地摇摇头：“客人说笑了，我们庙里只有自家僧人，游人都少。”

明威笑笑，从屁股兜里掏出几百块钱投入功德箱，“师傅您忙吧，我自己转转。”

主持确实有些事要干，不跟明威客气，兀自忙去了。

明威在大雄宝殿转了一圈，又转了转观音堂，罗汉堂，再出来时就是浮屠寺后山，这里没开发，荒郊野岭。

明威在四周转了转，回身准备离开，却在一条寺内交叉路口再次碰见那个男人，男人没看见明威，他背着明威正在打电话，他说：“……到边线来，干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