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滢歪头看去映月那威严的样子,简直与低眉顺眼对自己的神情完全不一样,刘滢刚想感慨这人有两幅面孔,又被着一丝不苟的侍卫吓了一跳。
侍卫脸上的不悦全然不见,甚至赔起了笑脸,将拿着剑的手空出来指路,都皆道:“公主请。”
刘滢进了门去,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些个侍卫都是做做样子。
站在最中心向上抬着头,看着这些个建筑墙壁晶莹剔透,一环接着一环,像是能一眼望到头,但又让你挪不开眼,书架上的书都井然有序的排列,甚至书面上一尘不染,和刘滢大学图书馆里的图书完全不一样,学校图书馆里的书架上都结蜘蛛网了,这里的书竟然能够一点灰尘都没有。
刘滢随意拿起了一本离着最近的,她轻轻拍了拍,道:“这里一直有人打扫吗?这些书居然能做到十分整洁。”
“六部经常来此调取记录案册,所以一切如新。”
“六部?”刘滢十分疑惑,若是有六部,那一定就是隋朝定下的三省六部制,隋朝是杨家的天下,之后是李家的唐朝,“等等…宋元明清都不是刘姓王朝了啊!难道,真的是五代十国?五代里,后汉姓刘,十国里,北汉和南汉都姓刘,我嘞个老天爷!你给我送哪来了啊!我要回去!”
“是的殿下,吏部和刑部常来,所以这里也沾染了些血腥和铜臭味道,殿下有什么想做的,还是尽快吧,毕竟没有陛下手谕,呆久了,陛下会恼的。”
刘滢憋笑一下,心想:“你刚刚都那样对皇帝的守卫了,还怕皇帝问责啊?我还以为这个皇帝是没啥实权的呢。”
刘滢又正经起来,道:“你说的非常有理,你帮我一起找一下,我要看史书。”
映月一听,笑出了声,道:“殿下,若只是史书,大可吩咐奴婢,咱们宫里就有,不必来此的。”
“咱们宫里就有?”刘滢面上十分惊喜,但心里想道:“得,白来。”
“不过这藏书阁里记得更详细罢了,而且除了我朝的历史之外,前朝的历史也是有的。若说我朝,像是驸马爷的伯祖父和姑祖母一同写的《汉书》,便在此。”
“汉书?”刘滢惊叹着,双眼就如同布满血丝般疲惫但依旧神采奕奕样强撑着睁大,甚至忘记了自己是穿越成一个公主而需要得体的言语和行为,险些手舞足蹈起来,看着陌生的面容,刘滢才应下自己心中暴风猛烈的狂潮,又一遍询问:“汉书?班固和班昭共同完成的汉书?”
中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与《史记》齐名的前四史之一?
“史记在这里吗?”刘滢有些异常兴奋,一想到自己能有幸摸到真迹,真是能吹嘘一辈子了!
“殿下,何为史记?”映月迷惑的眼神又立马随着放松下来的嘴角变得清朗起来,道:“哦,殿下,您是说史书记载吗?”
映月不糊涂了,刘滢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想:“史记不是汉武帝时期的吗,这汉书是什么皇帝记不清楚了,但一定是东汉的,怎么会有汉书没有史记呢?还有,伯祖父和姑祖母是什么意思,驸马的爷爷的长辈?对哦,驸马姓班,居然是班固和班昭的班,我的天哪,我要见证历史了!”
“既如此,你快将历朝史书都拿来,还有那本《汉书》也一并拿来我看。”
“是。”
刘滢见着映月转身而去,突然回想自己刚刚学着古人的模样说话,应该是挺像古人的吧?那么温润和雅,那么知书达理,嗯…好像更像唐僧,特别是和妖怪说自己从东土大唐而来,让妖怪放自己走的语气。
“老天爷啊,你把我放唐朝多好啊,我最想见的时代,就是盛唐了啊,看看天可汗李世民,再看看一代女皇武则天。这武则天是真的厉害啊,虽然说第一个执政的女君是邓绥,她武则天不是第一个执政的女人,但是打破只有男人能决定别人生死的规则,还真是第一人。最主要,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有了先例,但凡有能力者,都会想去当皇帝的,可这么几百年了,就是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不是盛唐也行,强汉也不错,可惜这里是东汉了,不知道离曹丕篡位还剩多少年了。”刘滢正想着,映月搬来了一堆的书卷,轻轻放在案板上,招呼着刘滢去看。
刘滢跪下之后,一屁股坐在一个中间厚而四周薄的微凹木器上,在打开书卷之前,特意双手合十,闭眼默念:“感谢蔡伦,让我们能用上纸,不然看木头片片不知道要看多少。”
作毕,刘滢信心满满得打开一卷,刚笑着看了两个字,那笑容就立马消失了。
这些字,她都不认识。
“不是,老天爷,你让我穿越,还不修补一下这些小bug?”刘滢虽然这么想着的,但也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将书卷放下,轻轻揉了揉头,装着红楼梦里王熙凤生病的样子,唉声叹气道:“我最近一看字就头痛的要紧,映月,你读给我听。”
“是,殿下。”映月拿过案板上最高处的一本,道:“延光四年,十一月初四日夜,孙程等十九名宦官合力斩杀阎太后手下的宦官江京、刘安、陈达等人,史称“西钟政变”,继而迎立刘保继位,是为汉顺帝。殿下,这便是陛下即位的事情了。”
“果真还是汉朝,而且是东汉。”刘滢想着,映月又准备向下去读,刘滢赶忙阻止,问道:“前朝是何朝代?”
“秦。”
“亡国之君是谁?”
“子婴是也。”
刘滢皱着的眉头又一次紧凑在一起,想着:“没错啊,就应该是这样,刘邦和项羽再打起来,然后刘邦赢了建立汉朝,王莽篡汉之后也被刘秀扭转了局面回来,一直到现在,那为什么会没有史记呢?”想到此,刘滢道:“你找一找有关司马迁的记载。”
映月没听说过司马迁,但依旧找起,甚至最后将史书都看了遍,都没有司马迁这个人,“殿下,没有司马迁的记载,只有司马相如,司马光的记载。”
“等会儿。”刘滢突然直起身子,好像被什么字眼刺激到了神经,她摆着手,示意映月不要再说,这沉默的一分钟之内,刘滢的脑子都要想破了都想不通,他北宋的司马光什么时候来东汉砸缸了?
刘滢越想越乱,这状态,刘滢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自从上了大学,她的脑子就没有很复杂的想过什么,这么一句司马光是彻底刺激到了她,有一种解数学题解到最后发现公交车上还剩半拉老太太,每年退休金两万,但是需要交税三万五,最后还要画辅助线用上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才能算出从公交车下来之后这半拉老太太走哪条路线才能是回家的最佳距离,并且需要路过苞米地的时候剥下一穗来数数有几粒瓜子的感觉。
刘滢细想了很久,刚准备开口,又被憋了回去,思虑了一会儿,鼓足勇气要开口了,又什么都没说而闭上了嘴。
映月见着主子要说不说的样子急坏了,道:“殿下,您怎么了?”
映月从未见过刘滢如此,在映月眼里,刘滢是一个高傲的主子,是无上皇和无上皇后最疼爱的女儿,又是无上皇后唯一的孩子,自小就锦衣玉食,踩着多少人的肩膀长起来的,这么一个敢与天地斗争的金枝玉叶,是不会困苦的。不论什么事情,这位金枝玉叶都采取不在意的态度,没有什么可以难到她,也不配让她上心。所以当刘滢摆出这么一副感觉天塌了的表情时,映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纷纷嚷嚷起来,刘滢搭着映月的手站起身来,踱去一边,偷偷向外看去,只见三人身穿朝服,拿出了一纸手书,待守卫见过,便准备抬脚进来了。
刘滢刚忙拉着映月藏了起来,他们三人进来之后做了什么,尚不得知,只听有人说着话。
“这是有人来过了?也不整理好,到时可有是我们的错处了。”
“史书?竟还有人闲情逸致的看看史书?”
“难不成是对史书记载有怨言?”
“最近礼部那事,惹得朝堂吵了三天,若是他们又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可是一步大棋了。”
“先找找州县人员牵动和忠武楼被烧案的记载吧。”
“科举舞弊是大事,但其实只是陛下要给刑部一个下马威罢了,我们将那些被顶替的书生再偷偷加回来便是。”
“刑部的背后,是李氏,陛下是不想撕破脸。”
“班大人,您认为呢?再过几个月,就是驸马了,虽然公主不进这朝堂之争,但公主的人,可就相当于是李氏的人,难道班大人想在此关上这做驸马的敲门砖?”
“我官拜京兆尹,京都之中,天子脚下,一切事宜随陛下决定,难道王大人是以为我会抗旨?”
“班大人本是一品,做个驸马,实在是屈才了。可是班大人,您能继承先父的衣钵,是因为您会是驸马啊。”
“班大人,您怎么不自称本相了,今日一直以我自称,莫不是怕了?”
“说到底,一切不过就是党派之争,这朝堂之上,哪有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班大人自有自己的考量,咱们有什么可说的,办好自己的差事,也就罢了。”
“说的也是。”
刘滢在书架子后面蹲着,确保自己能听清话语,也能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的,听了这句话,不免得心想:“居然还是一品官。”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刘滢渐渐听不清话了,以为着人走了,但是又不敢出去看,于是向前凑了凑耳朵,突然一声:“出来吧。”让本就心虚的刘滢吓到了,一不小心摔在了书架上,将手掌蹭破了皮。
映月见此,十分震惊,赶忙拿出帕子要为刘滢包扎。
刘滢看着那一小点划痕,也没有出血,轻轻道:“不用。”
“公主,何不现身?”
这一身话音又响起,刘滢问道:“我见过他?”
映月站起身,看到了班沐,扶着刘滢起身,边摇头边道:“来人许是驸马,也许不是,奴婢未曾见过,殿下应该也未曾见过。”
“那他能知道我是公主?”刘滢边走着边小声问道。
映月看着刘滢不太自信的样子,忙道:“殿下贵为公主,除了皇亲国戚,其他人等都是殿下的奴婢,殿下要拿出威严。”
刘滢心里哦了一句,渐渐直起腰来,走到说话之人的面前,学着宫廷剧里面仗势欺人的那些反派的样子,仰着头,问道:“你是谁?你怎知我在?”
来人也明显楞了一下,但随即整理好心态,道:“公主的衣角藏了拙。”
“我还在问你,你是谁。”
“京兆尹,班沐。”
刘滢本就怕见到班沐,毕竟见了面不知道说什么,总觉得十分尴尬,又加上这一脸的怒气,刘滢又有些害怕,但想起自己出门之后所有人见到自己都行了礼,就有了什么莫须有的底气,冷淡道:“为何不行礼?”
班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开始确信,刘滢一点也没变,本想着自己熟悉了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发现刘滢在此,想要问个明白,但刘滢这么一开口,班沐又回到了之前两人一月不说一句话的日子,他开始不想多说什么。
这往日种种如过眼云烟一样出现在他的脑中,让他只能忍着,又一次忍气吞声的微微低头,弯下腰去,两手在前,道一句:“公主殿下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