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贵 第21章 文士

听到姜韫毫不留情的笑声，薛琳儿脸涨得通红，与此同时，不远处几个穿着文士衣服的青年眉头一皱。

“成何体统！”其中一个青年道。

他们有幸旁观了全程，亲眼看到几个小娘子笑容满面的去找最中间那个姑娘说话，紧接着最小的那个被被挤得摔倒后，被簇拥在中间的贵族少女冷眼旁观不说，还纵容友人欺负对方，从对话中来看，两家长辈还是相识的。

“京中风气也该整顿整顿了。”看看这些勋爵之后都跋扈成了什么样子，一点名门闺秀的仪态都没有，简直有辱斯文。

“唉哟几位爷，话可不能乱说。”马场的管事道：“那位姑娘尊贵的很，别说等闲人，就连…”

文士直接打断了他：“我朝何时以身份论礼法。”仿佛是特意要让姜韫等人感到羞愧，他特地扬声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区区一女流。”

话音一落，连薛宝儿的哭声都停了下来，女眷们的目光也不由停在几人身上。

感受到了其中的惊讶与错愕，文士饶不停歇：“百姓之道无非平等二字，若只因身份贵重便自觉高人一等，折辱他人，那与蠹虫何异，难道天下人都要巴结这点子权势不成，哼，没得失了气节。”

几人的衣裳不见贵重，甚至边缝处还因经常浆洗而微微发白，可只凭这身不惧权势的气质，天下一半读书人都要夸上句傲骨铮铮。

李元英很不高兴，几个小娘子的事大男人瞎掺和什么，姜韫脸上却是笑容不变，这样的读书人她见多了。

姜韫不搭茬，已经准备好一腔腹稿的文士顿时感觉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又见对方目不斜视的转头继续与友人说笑，似是没将他放在眼中，直觉怒从心中起，直接点了她道：“这位姑娘可觉着我说的有道理。”

似是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她，姜韫挑眉道：“公子是在用什么身份与我说话。”

几个文士对姜韫的话有些不解，还当她要以身份压人，当下讥讽不已：“难道只有王公贵戚才配与姑娘说话。”

姜韫笑吟吟的开口：“这个马场是荣远伯府家的，平日只接待有来往的人家，或是凭身份牌入内，几位能站在此处，若不是身为权贵那就是背靠勋爵，既讲究一个百姓平等，何不去那些寻常人也能进的地界，而要跑到这你们瞧不上的遍地贵人的地方来。”

文士表情一僵，又听姜韫继续道：“退一步说，公子们并不知道这里出入限制了身份，可你们尚不知来因去果，便断定一个人的过错，若来日当了官，是否也不论缘由，直接断定一个人的罪名呢。”

“你…你这小女子简直狡辩。”

姜韫冷笑：“莫非女子就不是百姓。”

蓝衣文士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又听另一个道：“姑娘生得好一张利嘴，不说别的，只说这位娘子家中祖母与你家是世交，怎得还对人如此无礼，不顺乎亲不可为子，姑娘此举为大不孝。”

在儒道昌盛的世代，不孝乃是一桩大罪名，李元英变了脸色，薛纨儿也目瞪口呆。

她…她本意可不是要给姜韫扣帽子啊！

“公子不去当状师真是可惜。”姜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知公子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文士迟疑着点了点头。

“如有一日，你当了县令，一男孩跪在堂上，哭诉着说自己去一位世伯的家中，不小心打碎了他家小孙子的玩偶，于是那孙子同他打了一架，因此要告那小孙子不孝，这状纸大人是接还是不接。”

话音一落，不只李元英，在场的贵女们在短暂的惊愕过后，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文士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又见部分贵女的目光原本还略带钦佩，此刻也都尽数变成了嘲笑，脸色更加难看，在瞪了姜韫几眼后，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拂袖而去。

“哈哈哈，韫儿你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吗…”李元英捂着肚子直笑：“不知道哪来的酸秀才，要不是我读书少，刚才高低得替你骂几句。”

其实她一开始就想说两句来着，被韫儿拦下了。

“姑娘，都打听清楚了。”待人群散去后，佩兰才低声道：“这几个是太子殿下的门客，都是庶族寒门出身，听说向来以直谏而颇受推崇。”

姜韫淡笑不语。

难怪，不好攀附的清客，总是要与众不同的。

这桩笑谈在京城流行没两天就散了，安宁伯府内，薛老夫人正徐徐喝着药，只道饮茶一般：“到底年纪大了，就连药味到嘴里也仿佛浅了些。”她缓缓道：“记得那年去我那老姐姐那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瞧上了若姐儿…她是个好孩子，端庄贤淑，孝敬父母，兄妹友爱，当时我就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薛三夫人在旁边静静听着，她是老夫人的亲侄女，对二伯当初那场婚事还是知道不少内情。

“可是这桩大好婚事却被那个贱丨妇给毁了！”她一把将碗重重的放在桌上，厉声道。

不仅如此，她和沈老夫人多年的情谊也在这一场婚事中消失殆尽，每每想到这，薛老夫人就气得想休了韩氏。

要知道，那会大哥儿刚去没多久，有多少人盯着安宁伯的爵位，她还深深的记得，彼时外人都说二房这爵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长房幼子长成，还回去才是正理，可又有谁知道当初夫君从亡兄那里承爵时，大房拿走了多少好处。

边替母亲兼姑母顺气，薛三夫人边哄道：“都是过往的事，娘就忘了罢…总归如今爵位还在，往后谁再也夺不去…哥儿姐儿们孝顺，您以后还有更大的福气。”

老夫人枯树般的手指抓住她的手腕：“可若让那个贱丨妇的儿子袭爵，我心有不甘。”

薛三夫人大惊失色：“念哥儿是在您膝下长大的…”三夫人只觉得心中颤颤的，随即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老夫人沉沉的目光。

堂内的下人都已经尽数退了下去，薛三夫人看着这位年迈而枯老的姑母，第一次生出惶恐的情绪。

“昑哥儿今年十三了罢。”

“...是。”薛三夫人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二伯有亲子，这于礼不和。”何况这爵位本就来得颇有争议。

三夫人没什么野心，能背靠伯府，教养儿女们就很好，如若再生事端，本就摇摇欲坠的薛家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薛老夫人目光复杂，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

“安宁伯府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三夫人定定的道。

不论安宁伯府如何，远在数条街之外的姜家丝毫没有被影响的意思，姜韫甚至还抽空看了柳家拟好的聘礼单子，沈家世代清贵，所以柳家循的是古礼，除了一应屋宅土地，书画金银外，还有大雁、丝帛、白米、清酒等物，只等大舅父一家人并装着嫁妆的船到了京城后，就可以正式下聘。

沈令仪被几个妹妹羞得避回了屋中，姜韫却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闹着要看嫁衣。

“这会还没绣完，等绣好了第一个给你看。”沈令仪笑道。

沈家女儿都是亲自绣嫁衣，此时她的已经完成了一半，等明年成亲前怎么也能绣完，姜韫摸着上面栩栩如生的金色绣纹，大是惊叹。

然而下秒只听得一声轻呼，就见沈令仪白皙的指尖蓦的被绣针扎了一下，冒出细细的血珠来，她眉头轻蹙，身边的丫鬟忙呈上帕子。

姜韫笑眯眯的晃着小脑袋：“姐姐这是看到聘礼单子高兴的忘了形呢。”

沈令仪嗔了表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