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惜可以在这里耗上一天时间,王馨等女士们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不管是回店/公司里或是去拜访谁,总是不会一直留在暗街拍卖会的。
慕容惜目送她们接二连三起身离开,走最迟的是王馨和程晞。
比起来的时候,每一位女士手上都多了个精美的小袋子或者筒状的设计图收纳盒,仅仅是在这里坐的一两个小时就花去了不少于六位数的联邦币,对女士们来说却不像是有什么负担。
“您还要参加下午的拍卖会吗?”王馨礼貌问。
慕容惜慵懒地靠着沙发,手搭在扶手上:“对,看看有什么区别。”
“可惜我今晚还有一场晚宴,实在抽不开身。”王馨有些遗憾。
“我倒是有时间。”程晞说,“不知道您欢不欢迎?”
程晞这么说,还没来得及走远的几位太太纷纷停下脚步,回头看来。
得知了面具人的代号,她们仍然使用敬称,显然对面具人不算十分亲近。
赌场这次风波,聪明人都能想通其中道理,猜到面具人如何维持连胜也不在话下。
进而除了感激,女士们对面具人更多的还是敬畏,这使双方并不能完全平等、轻松地进行交谈。
因为,至今仍然没有人知晓,这个突然出现,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面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
王馨大概是其中最自然的,因为她和慕容惜单独相处过,她能感受到对方不是什么喜怒无常的人,对自己也没有恶意。
同时,她在女士中,算是资产、家业、地位第二丰厚的。
第一便是此刻自荐邀约的程晞了。
本想答应下来的慕容惜看见数双含着同样疑问的眼睛,终究还是轻轻摇了头:“也许待不到晚上,如果让各位扑个空,那反倒是我对不住了。”
这拒绝相当委婉得体。
漫长的历练与难捱的年少,始终在她的身体里落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程晞也没坚持,仿佛意料之中般,颇为理解地点了头,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和其他人擦肩而过。
其他女士们也随即再次礼貌地向慕容惜告别,然后干脆地离开。
慕容惜又喝了两剂营养液,闭眼小憩片刻,等待D级拍卖会开始。
……
上午和下午都没有购入任何拍品,慕容惜离开拍卖会出去吃了顿饭,并不知道柳宜春在她走后不久来到了拍卖会,得知她已经离开后无奈离去。
吃过晚饭,慕容惜在街道上散步消食,日暮黄昏,橘红的光映照在眼前远方,天际美得像青云峰上看见的日落。
慕容惜不由得驻足。
周围形形色色的路人走过她身边,似有轻风带着那些猜测与议论拂过她的耳畔,又消散在风中。
她踩着点回到拍卖会,已经没有空余的休息室了。
慕容惜没有随意进入一间已经有人的休息室,再发现或陌生或熟悉的人然后尴尬相处的想法——她顶着伪装倒是没关系,对方见到她恐怕不会那么自在。
最后,迎宾侍者便将慕容惜带到了二楼开放休息区,这里面向下方拍卖台,属于非封闭式。
每个房间进入就看见一张座椅,也只有座椅,一个又一个座椅被挡板隔开,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在拍卖会软件上向服务侍者申请取消相邻座椅之间的挡板。
慕容惜坐在二号。
侍者确认房间内还有温热的水与果盘,便朝慕容惜俯身行礼后离开了。
因为房间并不是封闭式,座椅前方是二楼的栏杆,所以说话时不仅邻座,开放休息区的每一间休息室都有可能听到。
慕容惜刚坐下,便听见旁边传来稍显耳熟的女生嗓音:“不是有人说白天看见‘神之手’进拍卖会一直没出来吗?我来碰碰运气,顺便看看这次A级拍卖会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
听见“神之手”三个字时,慕容惜很轻地挑了下眉,而后的内容听起来都很正常,直到——
“……余庸,你真的不来吗?要我说你弟那个成绩,不如早日转回去做他的机甲单兵,你们家有一个双修变态就够了,他又没你有天赋,也不是真心喜欢——”
这是一号房传来的声音,音量并不大,慕容惜能听清,但再往后的三号房估计就听不清楚了。
慕容惜抬手敲了敲挡板,材质是某种金属,听上去很坚硬。
一号房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后,慕容惜的光脑传来提醒。
暗街拍卖会软件中,她旁边的一号房客人向服务侍者申请取消两个房间之间的挡板。
慕容惜回复了“同意”。
金属挡板缓缓下落,露出坐在座椅上,连座椅带身体微微转向二号房的庄梦蝶。
“……是你?”庄梦蝶也没想到,打断她和好友通讯的人居然就是才提到的正主,那对方很可能是都听到了。
庄梦蝶试探着问:“你一直在这儿?”
慕容惜摇头:“从你说‘神之手’开始。”
庄梦蝶:“那相当于一直在了。”
那番话听起来确实像刚接通不久。
通讯并未切断,庄梦蝶又对通讯另一头的余庸说:“遇到送我上头条的‘同伴’了,我先挂。你不来就不来吧。但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啊!不要浪费现在的大好机会。”
庄梦蝶神情从较为正经变得略显活泼,她拉近座椅靠近慕容惜:“听说你在这呆了一天?”
慕容惜以拳掩口,作思索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庄梦蝶骄傲地说,她眼睛一瞥慕容惜,又说,“看在你人生地不熟的份上,我免费告诉你,暗街有个论坛。”
慕容惜:……
暗街的线上平台也太多了吧。
慕容惜接收庄梦蝶发来的程序并且扫了对方的邀请码才得以进入论坛。
……暗街应用还都是非公开的,采用邀请制,无法直接从星网下载,离谱又高级。
“我们这也算认识了吧?”庄梦蝶的座椅靠着慕容惜的,比起已经开始的拍卖会,她明显对慕容惜更为上心。
慕容惜一心二用,边听拍品介绍边说:“算。”
“我还对你有救命之恩。”
“嗯。”
“所以,添加救命恩人的联系方式以便日后报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嗯……嗯?!”
慕容惜转头看她,女生正将灿金发扎起,嘴角上扬的弧度自然而张扬,带有一点得逞的坏劲儿。
军校生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们指挥系的,心都在黑水里浸过了是吧?
——心真脏啊。
“你怎么保证不会传出去?”慕容惜双手在胸前交叠,右腿叠放到左腿之上,手肘抵住膝盖,“我可不希望一觉睡醒,申请信息挤满我的系统。”
刚才登入论坛扫了几眼,首页飘红的帖子就有一条是专门搜集她信息扒她身份的。
还是有偿,价格都开到十多万联邦币了。
“确实。”庄梦蝶纤长的眼睫微动,“即便我保证了你也不会相信。说到底还是我们之间的信任度不够。”
她换了个轻松的姿势,不再前倾身体,而是向后,手抬起来,并拢的四指随意一挥:“算了,等你和我关系更亲近一点的时候再说吧。”
慕容惜放下右腿,将座椅向前拉了拉,以便自己能更清楚地看见拍卖台。
前两件拍品已经拍了出去。
一本年代久远的典籍。
一辆已经停产,经过改装的浮空车。
确实比之前三场拍卖会的拍品更具有吸引力。
接下来是第三件拍品。
拍卖台的升降台降下又升起,红布盖着一个比拍卖师更高体型更大的东西。
慕容惜眼角余光里庄梦蝶也抬起头看了过去。
拍卖师还没开口,旁边已经传来一点扯破什么东西的声音。
“这是本场拍卖会的第三件拍品,相信很多贵宾今夜都是为它而来。”拍卖师的微笑控制在恰到好处的弧度,并不过分谄媚,“这件拍品同样经过我们请人改装,在各项性能上提升卓越,相信一定能为买下它的贵客带来最极致的体验。”
“——三极大师所制的战斗型机器人SA!”
“果然是这个……”庄梦蝶嘀咕道。
见慕容惜朝她看来,庄梦蝶又说:“孟三极是个天赋很高的机甲与机器人设计师,不过他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所以没有加入任何一家企业。他制作的所有机器人和机甲都会突然地出现在各种代理店,因为随机性太强,所以可遇不可求。”
“他有个缺点,比较追求单一方面的极致,在各项数据的平衡方面有所欠缺,因此很难得一件极品。”庄梦蝶滔滔不绝,“而且他从来都是只取名开价,从来不对产品的各项数据做什么介绍,买他做的东西就像是在地市买货,适不适合自己纯看运气。”
“拍卖师说经过他人改装。”
庄梦蝶嗤笑一声:“他这人还有个毛病,不喜欢别人改他的东西,所出手的产品每处关键结构都有自毁装置。”
“所以——”
庄梦蝶点头:“顶多只是在框架上随便动了动,调整外观、更改些不重要的基础数据。”
慕容惜听得咋舌。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所以你和我做朋友不吃亏。”庄梦蝶逮着机会就提。
慕容惜无奈笑笑。
哪里是她不想,实在是庄梦蝶和余庸的关系等同于定时炸弹。
——没法子。
拍卖台上,拍卖师的溢美之词也已经到了尾声:“……SA起拍价——七百万联邦币!”
“啧。”庄梦蝶又靠了回去,“买这东西还不如搞个烁星最新款的训练舱,便宜又实用。”
她满脸写着“谁买谁傻逼”。
“哇噢——二楼B区三号贵宾出价一千万联邦币!果真是有备而来!”
庄梦蝶:“你隔壁是哪个钱多烧手的憨货?”
话音未落,隔壁就传来一个与他们年纪相若的男声:“我不管,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拿下它!你快去把钱准备好!”
“可是……”年老的男声较弱,像是想要制止。
认出年轻男生声音的慕容惜手指抚上出价器。
“快去!大不了我之后半年不进拍卖会!”
“是……”年老男人匆匆离开。
年轻男生注视着拍卖台,再次出价。
“二楼B区三号贵宾又一次出价,又是一次大手笔啊!两千万联邦币!看来我们这位贵宾是志在必得!”
刚才一番耽搁,其他人也不过是将SA的价格抬到了一千三百万,他倒好,直接加了七百万!
“看还有谁敢跟我抢!”年轻男生成竹在胸,十分有底气,“我就不信两千万还拿不下来!”
他早就打听过,今天这场拍卖会,来的都是些泛泛之辈,能与他家相提并论的不过尔尔,可那些人家里也没有谁用得上这台机器人。
所以,它注定是他的!
“两千万联邦币一次!”
“两千万联邦币两次!”
“两千万联邦——”
男生的话,慕容惜在隔壁二号房中听得一清二楚,她勾唇一笑,按下出价按钮。
“——天哪!二楼B区二号房的贵宾再加了五十万!真不愧是三极大师的作品,竞争十分激烈,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靠!”男生一拳砸在座椅扶手上,他对着回到房间内的年老男人说,“我还能不能再加?”
男人摇了摇头。
男生用力转头,愤恨地死死盯着和二号房之间的那面墙壁。
“快去给我查!是谁!”
盛怒之下,他已然忘了可以直接申请撤去挡板。
“两千零五十万一次!”
“两千零五十万两次!”
“两千零五十万三次!成交!”
拍卖锤重重落下,一锤定音。
男生也在同一时刻收到了服务侍者的提醒。
他带着满腔怒火发送同意。
金属挡板一点点下落、折叠,逐渐露出挡板后的身影。
白色长卷发、纯白面具、白丝绸手套、黑色华贵制服……
房门被推开,年老男人的声音和那人的打扮同时清晰——
因为急着赶回,男人的话音还带着紧张与轻微的喘息:“他是赌场那个‘神之手’!不要追究了少爷!”
顾子龙凝视着那张面具之下的薄唇,看着那唇一点一点地翘起,扩大的弧度仿佛是对他的嘲笑。
顾子龙用力地抓紧了包裹座椅的珍稀布料,那里本来已经被他抓破,所以他的指甲被裸出的钢制座椅弯折了凸出来的部分,因为用力过大,竟生生撇断了!
钻心的疼痛感使顾子龙倒吸一口凉气。
那透着血色的唇似乎笑意更深了。
“不好意思了。”雌雄莫辨的嗓音轻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