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律抿紧唇,没有将这一发现告诉白寒时。
那些被带走的人都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他们有的人并不配合老头的命令,所以村民会上前来强硬地撕碎他们的衣服,并换上那套鲜艳的喜服。
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套,两件喜服红的诡异,如同鲜血染成。
陈律用那块碎布盖住了佛像的头,那道莫名的窥视感才算消失。
两套喜服单从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区别,所以根本分不出到底哪套是新娘,哪套是新郎。
陈律想也不想,直接端走了白寒时面前的托盘。
直到套上喜服后,他看着托盘里剩下的红色盖头陷入了沉思。
白寒时穿好衣服走过来,看着那红盖头长长的“哦……”了一声,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难怪那么迫不及待。”
陈律听到自己牙关碎裂的声音,斜着眼看过去,本来想问白寒时是不是他耍的花样,但在看清对方时,那句质问忽然就卡在嗓子眼里问不出来了。
黑色显得矜贵禁欲,大红的新郎服却衬得他眉目更加清秀,像一块温润的羊脂玉,用红丝绒的布小心翼翼地盛托着。
白寒时睨他一眼,说:“口水流下来了,擦擦。”
陈律猛然从美色中惊醒,破口骂道:“放屁!”
这一句把外面的独眼老头也听到了,站在门外大喊一声:“放什么屁!换好衣服就赶紧出来,磨磨唧唧干嘛呢!”
从来没听他喊这么大声过,活像个成了精的老树不耐烦地吊着嗓子。
屋里两人噤了声,只用眼神交流了一眼。
陈律低声说:“这老头一直在重复‘时间’,他看重的到底是什么时间?”
“古时候无论是修建房屋,还是嫁娶丧葬,都很看重日子里的宜和禁。”他伸手拿起托盘上的红盖头,说话间将盖头轻轻盖在陈律头上,“看我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成亲的吉时快到了,所以那老头才会一直催。”
红色的纱幔落在头顶,盖住了陈律的眼睛,他看不清白寒时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不疾不徐地说着话,嗓音轻柔。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陈律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在哪里也发生过。
但很快他就告诉自己,所有的似曾相识不过都是既视感效应。
左肩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疼,陈律眉头一蹙,自己一把掀开了盖头,说:“所以愚山村的传统习俗就是当月老?那咱们下一步是不是该拜堂成亲了。”
原本以为这里的村民都是些没有思想的木偶人,没想到他们是一群瓜农,而独眼老头就是月老本老,手里拿着的不是钥匙和锁,而是钢筋红线,不分性别地将男男女女捆绑成亲。
这效率也是真牛,省略了谈恋爱的步骤,直接一拜天地送入洞房。
白寒时问:“你很期待拜堂成亲吗?”
陈律点头:“期待啊,不然怎么知道他们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白寒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外面的老树精又吊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好了没!你们最好别在里面耍花样!”
说着,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大概是独眼老头指挥着村民进来了。
陈律抓紧回应一句:“来了!”
他迅速转过身,但因为裙子实在穿着太过难受,走起路来总是磕磕绊绊,像个不倒翁似得晃荡了好几下才重新走到那堆杂物前,弯腰从里面捡出了一样东西,塞到白寒时手里。
那是一只被折断过的箭,箭头虽然被腐蚀的不再锋利,但却是这堆杂物里唯一具有杀伤性的东西。
“拿着,必要的时候可以防身。”陈律低声说。
白寒时接过那只断箭,却是呆了一下,没反应。
“怎么了?”陈律问。
白寒时回过神来,将断箭妥善收进了袖口里,说:“没什么。”
给白寒时找完武器后,他又挪了挪身子,准备去把那盖住佛像的碎布揭开。刚踏出一步,没想到正好一脚踩住了身上繁杂沉重的衣裙。
眼看着他马上就要一头磕在桌上,白寒时及时伸出手,却没想到被对方用惯性带的身子一歪。
两人双双朝方桌上倒去,撞得佛像往前一倒,那三根香也歪着脖子躺在桌上。旁边纸扎的童男童女被桌子晃了一下,没站稳地摔在地上,没有五官的脸上看着有几分无语。
本来这屋子里就乱,现在更像是遭到了两个土匪的打劫。
独眼老头带着村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新郎”把“新娘”压在桌上,周围凌乱一团,只有他们两人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独眼老头扯着个破锣嗓子喊了起来:“干嘛呢!”
白寒时不紧不慢地起身,除了耳朵尖有点红,脸上没什么其它的表情,淡淡道:“抱歉,情难自禁了。”
神特么情难自禁!!
陈律瞪大了眼睛。
独眼老头眼皮子跳了又跳,显然是没见过这么奇葩的一对。
陈律撑着桌面起身时忽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白寒时问。这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陈律这边的情况,才能及时反应过来的速度。
陈律不以为然看了眼自己被划破的手掌,说:“没什么,擦破点皮。”
说是擦破点皮,但桌上却留下了一滩血迹,那血顺着桌沿往下淌着,正好滴在了没有五官的男童纸人脸上。
陈律:“……”他定定看了那纸人一样,然后低声问旁边的白寒时,“白医生,你听说过一个传说没?”
“听说活人血滴到纸扎人的脸上,那个纸人就会活过来……”
陈律还没说完,那边的独眼老头大手一挥,命令道:“时间要过了!快带他们出去!”
于是村民粗鲁地推搡着两人来到屋外,外面早早停了一个红顶的轿子。
独眼老头站在陈律身边拉着长调喊着:“新人到!!!新娘请上轿!!”
陈律身后的村民不由分说推着他要上轿子,就在这时,那老头又喊了一声。
“新郎请上马!”
马?
这破村子里能有马?
陈律不信邪地回头瞧了一眼,泠泠作响间,只见一个村民牵着一头驴走到了白寒时身边。
那驴的脑袋上绑着一朵喜庆的大红花,脖子上系着一个铃铛,一边走来一边慢悠悠地甩着尾巴,尾巴上的红丝带随风飘扬着,一整个透露着喜色。
白寒时:“……”
那村民牵着驴停在白寒时面前,见他一动不动,独眼老头不耐烦地又喊了一声:“新郎请上马——”
白寒时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驴背上,苍白的脸上一片黑沉。
陈律坐在轿子里正笑着,突然感到身下一阵颠簸,轿子已经被人抬了起来。
没有欢天喜地的锣鼓和鞭炮,红色的队伍就那么穿过村庄吗,周围一片寂静,静得吓人。
陈律掀开旁边遮阳帘想往外看上一眼,刚掀开一道缝隙,独眼老头那只瞎了的眼睛便从旁边挤了过来,和他眼对着眼。
“新娘不要乱看!”他低低呵斥一声,强行拉下了遮阳帘。
陈律重新坐直身体,脑海里浮现出刚刚看到的一幕。
虽然只有一眼,但他还是看见了外面一副极其诡异的场面。所有村民站在道路两侧,表情虔诚,纷纷朝送亲的队伍抬手拜送着。
他们的手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弯下腰,低垂着脑袋,双掌落下触碰到膝前才算完成一个动作。
所有人一直在持续着这个动作,就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但比这些动作更加诡异的是,陈律在那些村民里看见了一个人。
纸扎人。
白纸糊的脸上,那几点鲜血格外刺目。它静静站在村民身后,头微微侧着,像是在盯着轿子里的陈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