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饲养高危物种 第13章 13

那身影逆着月色走了过来。

光线很暗，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剪影。

季云琛艰难从地面站起，忽然，他眼前一黑，就要往后摔下去。

下一秒，他就感觉肩膀被人稳稳扶住。

那些触须再次扭曲，尖叫着向他们冲过来。

季云琛还没从疼痛中缓过神，便感觉那人拢住了他的后背，他猛地一惊，这人竟赤手空拳，阻挡了周围的大部分进攻。

黑暗之中，四处是不成样的影子，黏腻的击穿声不绝于耳，突然，那些攻击都尽数停了下来，头顶的人低低沉笑一声，“真有意思。”

他的手修长而白皙，扶在季云琛的腰侧动了动。

季云琛仰头，对上了一双深红的眼睛，不知怎的，他总感觉这双眼睛很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们认识吗？”季云琛站稳脚跟，试图推开对方。

时厄感受到怀中推力，眸中暗光一闪，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和季云琛解释。

“......”

想了半天，竟没蹦出一个字。

季云琛：“......”

周围的触须暂时停了下来，纷纷开始绕背偷袭，他们蛰伏起来，以甲背的豁口为中心，向中央聚集。

黑暗中，季云琛别过头，看见了时厄身上的制服，皱眉，“你也是特勤部的人？”

时厄心虚地看着对方，半晌艰难吐出一个字：“......嗯。”

首先，他不是人。

其次，衣服还是从你那偷的。

惊不惊喜。

反正季云琛有好几套，也不会在乎少一套。

这时，通讯麦里传来宋岚的声音：“你还好吧？”

季云琛直言了当：“我很好，还......挺得住。”

时厄闻言眉头蹙起，从上到下把季云琛打量了一遍：“为什么不说实话，你都伤成这样了。”

“就算说了也没用。”季云琛声音沙哑，“他们解决不了，只会徒增伤亡，还有——”

他看了时厄一眼，说：“在没有队长允许的情况下，私自闯入这里，很危险，我不希望你下次再重复犯这样的错误。”

归根到底还是不够信任。

时厄听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觉得这个人有点太冷漠了。

高级的异种是会往顶层进化的，越是高级的异种情感就会越丰富，甚至有些异种还会学习人类的行为逻辑，和人类一样形成自己的文明。

没有智慧的异种，是最低级的。

身前忽然传来季云琛清哑的声线。

“小心。”

时厄从回忆中缓过神，一眼就发现了斜后方偷袭的异种，他搂住季云琛的肩膀，提醒：“抓稳。”

紧接着季云琛就被打横抱起，瞬间飙了出去，紧接着借助袭来的触须，三两下从地面一跃而起。

耳边是猎猎风声，时厄借助周围墙壁向上攀升一段距离，那些触须紧随其后，他猛地在触须上一踏，转身就给其中一根触须来了个漂亮的回旋踢。

嘭地一声闷响，那跟触须竟直接被踢到变形，萎了下去。

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时厄借助四周进攻的触须在空中翻腾片刻，找了个空地稳稳落下。

耳边传来季云琛的声音：“刚才那一招，你跟谁学的？”

时厄低头，见季云琛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垂着眼。

更加心虚了。

他总不能说是从季云琛那里偷师的。

只得搪塞道：“我师父教的。”

季云琛是他的师父，是一直养育并保护他的人，这样说似乎也没错。

就听身下传来一阵淡淡的出气声。

季云琛抬头，漆黑的眼睛看向他：“你哪个师父？”

时厄：“......”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

菌子一懵大脑就容易卡壳，一卡壳就什么都忘了，脑海里就剩下季云琛看向他的那双深黑眼睛。

只一愣神的功夫，他们身后的异种就跟了上来，速度之快根本没有让人反应的机会。

时厄感觉自己被怀里的人推了一把，踉跄后退了两步。

霎时间，季云琛便挡在了他的身前。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时厄猛地回神。

哐当——

季云琛反应速度极快，转眼便用金属臂接住了突袭的触须，那些触须就像炸了花般砰地张开嘴，吐出数十根荧光神经线，他防守不及，被炸了整个右臂。

那些神经线趁机飞快地钻进了皮肤。

“唔......”季云琛闷哼一声。

“现在是异种求偶高峰期，一旦被他认定，就要做好被缠一辈子的准备。”

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季云琛扭头朝时厄看去。

由于空地的光线要更为清晰一些，他非常清楚地看见了对方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像鸽子血宝石般清澈的眼瞳。

时厄唇珠饱满，显得嘴唇薄而唇线优雅，不悦时嘴角微微下垂，带着些许天生的压迫感。

时厄：“作为一个高级异种，满脑子只想着□□，这和陆地上的低等生物又有什么区别。”

季云琛感受那些神经线在皮下游动，瞬间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直接切断怕是会有神经残留，有什么办法能把它弄出去？”

时厄抬头，见那些触须扭动着，看上去十分兴奋。

他扭头看向季云琛。

季云琛苍白的脸上已然没了血色，冷汗都渗了出来。

时厄皱了皱眉：“看来她的确很喜欢你的基因，想要凭借外力摆脱是不太可能的，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季云琛：“什么办法？”

时厄动作自然地将手搭在季云琛的肩膀上，以一个半包围的姿势拢住了对方的后背。

由于角度原因，时厄半边脸都贴在了对方的鼻翼，几乎能清晰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他伸出手，轻轻覆盖住季云琛被侵蚀的手臂。

季云琛的身体总是温热的，靠起来暖暖的，很舒服。

随着他的接触，那股频率波动的磁场越来越明显，时厄甚至能听到季云琛逐渐加快的心跳，以及机械臂运转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季云琛问。

时厄单手抓住那些神经线，另一只手搭在季云琛的肩膀上，说：“我在想，是不是只要基因足够优秀，就会被她看上？”

“你......疯了？”季云琛神色严峻地扭头，鼻尖正好碰上时厄的耳垂。

时厄突然感觉耳朵痒痒的，有点烫，他稳住呼吸。

“不试试怎么知道？”时厄尽量控制手腕保持一个平稳状态，“等它出来的时候，你找准时机砍掉母体，总有机会的。”

季云琛声音沙哑：“其实，就算这些神经残留在我身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时厄神色一动，缓慢将目光移动过去：“会有人担心你。”

季云琛突然呵地笑了，他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担心，一直都活得很好。”

时厄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一旦拗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板，很难和这种人讲通道理，他说：“那如果，你的朋友也这样和你说这样的话，你会怎么想？”

季云琛感觉到那些蠕动的神经正在从他的身体里一点点褪去。

时厄的手很凉，两人贴在一起的时候，季云琛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热量正在背逐渐带走，然而身旁的呼吸声又是那么明显，让人无法忽视。

他回答道：“我觉得很正常。”

时厄叹了一口气，他现在觉得季云琛很不正常。

一个人类，怎么能连最基本的感情都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季云琛冷不丁来了一句。

时厄愣了愣，看向季云琛的侧脸。

簌簌长风中，季云琛长睫轻眨，微冷的气流鼓动着他灰长的头发，他说：“其实，无论是为谁感觉到担心，还是为人们死去而感到悲伤，这些我都没有过，我理解不了人类的感情，所以你也不用对我有所悲悯，因为这就是我的命运。”

不，总有办法的，时厄想。

“你也不用想着帮助我。”季云琛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即便以后是队友，这层关系也会逐渐淡去，直至消失在这个世界，这对你来说，不值得。”

时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觉得季云琛说得不对。

“你知道什么是‘约定’吗？”时厄看着季云琛，“对于异种来说，‘约定’就相当于牵绊，他们是一个非常讲究因缘的种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会淡，但异种不会。”

季云琛不解：“我认为我和你之间并没有这种牵绊。”

时厄突然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我的意思是，万一以后你和别人有了这种牵绊，你还会这么说吗？”

季云琛：“......”

时厄笑了笑：“我只是......乱说的，你别太在意，而且，你怎么看都是个很正常的人类。”

时厄说话的时候，声音不疾不徐，总能让人让人不自觉地放下警惕。

季云琛：“......”

那些神经线果然从他的手臂里抽了出来，往时厄的方向探了过去。

季云琛看向时厄的神色古怪：“你......”

“就是现在......动手。”时厄看向季云琛。

季云琛立刻抬起机械臂，淡蓝色的光芒骤然暴涨，几乎同时，他们耳边传来一声清晰的触须断裂声，那只异种惨叫着将剩余的触须都收了回去。

时厄趁机飞奔起来，那些触须还在胡乱攻击，他尽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作出避让。

偶尔有不慎被异种击中身体，他身上的菌丝就会直接断掉，形成一个诡异的豁口。

“那是......什么？”平台上的宋岚看到这一幕，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打开频道，“喂，季云琛，你那边好像有个......人？”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得到回复。

“喂？”宋岚疑惑地喃喃自语，“刚刚还好好的，人呢？”

另一边。

时厄徒手抓住一支进攻的触须，用力一攥，那触须就痛不欲生地尖叫了起来，全身的利齿都在颤抖。

他轻巧地跳上了异种的甲壳，找到了之前被季云琛劈开的豁口，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洞没有完全自愈。”

他转头对季云琛说：“就是这里，劈开它，应该就可以结束了。”

季云琛走了过去。

接着，他听到对方问：“看你刚才的样子，你平常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季云琛说：“以前留下的后遗症，已经很久了。”

他的话音顿了一下，不知是为了让自己思考，还是为了让时厄听得更明白，一边往前走，一边清淡地讲着：“我很少生病，其实人类的病痛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我的病是治不好的，至少现代医疗做不到。”

时厄哑然片刻，看见季云琛机械臂在原地猛地一击，那块甲壳竟哗啦啦地裂开了一大片。

时厄一边抵挡着异种愈发猛烈的攻击，感觉他们的脚下正在剧烈晃动。

异种庞大的身躯终于从狭窄的楼缝之间展露了出来。

说不上来是哪种具体的昆虫或者是动物，它的体型更像是某种河蚌和甲壳类生物的混血，无数根触手源源不断地从口中的缝隙吐出来，夹杂着大量的白色泡沫。

季云琛目光冷淡，对那异种说：“如果你回到城外，还能有更好的生活，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说着，机械臂猛地往洞口内一划，只一瞬间，那些触手就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尖锐的啸叫刺得人耳膜疼。

下一刻，那些声音又尽数消失，只剩下一片死寂。

这只异种的内部已经被他切成了无数小块，直到那些血肉缓慢地从甲壳口中流出。

浓重的腥味混杂着血的味道，冲得人头脑发昏。

空地上，遍地都是异种腐烂的血液。

尘埃落定，时厄趁着季云琛不注意，溜到了角落。

不一会儿，他又变回了菌子，顺着楼顶来到了宋岚的旁边。

此时的宋岚面前正播放着紧急会议的传输画面，就在他们同一水平线上的平原地区，大批的异种正疯狂涌入警戒线。

刘春早已将所有频道都接了起来，跟随着异种群360度无死角地将画面完全收录起来。

东方的天际已经开始蒙蒙亮，那些异种就像一群群迁徙的巨人，他们每移动一段距离，脚下的大地就依次震颤。

就听沙沙两声通讯电被接通的声响，那段视频就被同步播放到了全新城的指挥中心。

紧接着，紧急会议界面便炸开了锅。

宋岚关掉界面，正见季云琛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没想到你居然会预测得这么准，连时间地点都分毫不差，现在上级们都炸锅了，正讨论着解决方案呢。”他伸出一只手，想和对方击个掌，不料季云琛径直绕过他，走向了他身后的黑色团子。

宋岚：“......”

“原来你在这里。”季云琛蹲下身，摸了摸菌子的脑袋。

时厄伸出两根触手，抵住了季云琛的手指。

“怎么了？”季云琛皱了皱眉。

下一秒，他的手指就被菌子移动到了时厄毛茸茸的肚子上，戳了两下。

季云琛挑眉：“你在向我炫耀你的腹肌？”

时厄“叽”了一声。

季云琛：“......”

一旁看戏的宋岚：“......”

季云琛看向宋岚，问：“上校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宋岚抿了抿嘴：“按照异种移动的速度，他们赶到的时候，刚好在城中相遇。”

季云琛想接话，不料忽然感觉手臂处一阵冰凉的触感。

时厄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胳膊，顺着他制服的裂口钻进了袖子。

“唔......”季云琛皱了皱眉头。

时厄趴在袖子里，开始给他的伤口消炎。

季云琛趁着这个时间，和宋岚商讨了起来：“这只是提前警告，至于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命了。”

宋岚说：“你那么厉害，就不能制定更好后续的方案？”

季云琛挑眉：“我给他们干那么多活，他们给我加工资？”

宋岚：“作为特勤局，我们的宗旨就是为人类服务，这对你来说是非常光荣的工作。”

季云琛：“……光荣能当饭吃吗？”

宋岚：“……”

季云琛：“……”

事实证明确实不能。

这时，他忽然感觉那种冰凉的感觉顺着他的袖口一路向上，攀附在了另一处伤口上。

时厄沿着袖筒，漫无目的地在对方身上找起了伤口，每找到一处，他都用菌丝帮忙把血止住。

菌子身体里的粘液有杀菌的效果。

有些伤口比较深，他就用触手攀附在对方的皮肤上，缓慢摩擦，反复轻蹭，来使效果充分发挥。

然而，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时厄甚至能感觉到身下的皮肤变得愈发热了起来。

“发烧了？”时厄尝试用手去触摸对方胸口的位置，下一秒就被对方及时按住。

“够......够了。”

时厄探出脑袋，第一眼便看见季云琛紧抿的唇，再往上，脸颊的位置，白里透着红。

整个人的脸色都从原先的苍白变得逐渐有气色起来。

时厄：“......”

看来他的治疗方法没错。

脸色都红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