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惊鹤叹了一口气,终究不好多言,她撇开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我们何时动身?”
如今已快至五月中旬,天气渐渐过于温暖起来。
静和思索了片刻,抱臂原地转了几圈,扭头看向秦惊鹤:“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可以,三日后如何?”
秦惊鹤点了个头,身后的怀夕脸色微微一变,静和坐回椅子上,歪头盯着她,神情散漫,挑了挑眉:“你已经好久没有和我提过和姓祝的事了,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秦惊鹤一僵,掩饰般咳了几声,欲盖弥章道:“是吗?我还以为我提到过呢。”
静和再次躺了回去,向侍女伸出手,侍女连忙给了把新的团扇递过去,她接过继续盖在脸上,哼了声:“给我细细说来。”
秦惊鹤本来也没想着瞒她,只是这些日子事情都堆到了一起,她一时忘却,既然静和主动问起,秦惊鹤自然全盘托出,但其中细节还是得瞒着的。
听完后,静和评价:“便宜那厮了。”
翌日上午,秦惊鹤正在书房练字,杜若陪在一边,她每写一个字,杜若都要小小地惊呼一声,好似好秦惊鹤是什么相当出名的书法大家似的。
秦惊鹤忍了会,还是扔了笔往后一靠,抬眼看她:“杜若,你有话便直说,你何时会瞻前顾后了?”
杜若嘿嘿一笑,问:“那我就直说了?”秦惊鹤盯着眼前的字:“说就是了。”
“郡主,我就是不明白,郡主为何要原谅那人?明明先前他那般对郡主。”杜若不服气道。
秦惊鹤的视线仍然停留在那两个字上,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要说原谅他还早了点,我的性子你清楚,别人都说我睚眦必报,我也承认,不过祝朗行他那,却又不止这单单一个浅显的道理。”
杜若摇了摇头:“我不明白郡主的意思。”
秦惊鹤抬眼看向她,想了想:“你只须记住,我并没有原谅他,只是想看看他的诚意罢了。”
杜若嘟囔:“这不还是原谅吗?”
秦惊鹤却假作不知,提笔专心写字去了,练了一个时辰,她才从书房出来,李姑姑一见到她,立即走上前低声:“承恩伯那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秦惊鹤面色不变,直到步入寝宫且关起门来后方才看向李姑姑。
且说自从上回为拿回长公主的信去了一趟伯府,她便往里头安插了多人,时不时传递些情报来。
李姑姑压低声音:“陶氏给承恩伯下的是慢毒,如今承恩伯已初显端倪,他现在极易患病,且每回都要休养好久,另外,叶之恒似是出入赌场,已欠下几十两银子。”
秦惊鹤笑了一声,坐在软凳上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单手支颔,缓声回应:“不必管陶氏,人家夫妻的事,外人何必插手,不过告诉府里的人,适当减少药量,他现在还不能死,既然是陶氏的谋算,那我便助她一助,想法子别让他离开伯府。”
李姑姑看向秦惊鹤,却见她唇角勾着浅薄笑意,眼底万里冰封。
秦惊鹤淡然道:“叶之恒不是爱赌么,去帮他赌把大的,陶氏生辰将至,也好给他娘亲一个惊喜。”
李姑姑会意,转念复又迟疑:“承恩伯毕竟是太后赐下的爵位,郡主,真的要袖手旁观?”
秦惊鹤垂下眼:“怎会呢,我不会让他死,毕竟,我也有礼物送给陶氏。”
借陶梦给承恩伯叶子寒下毒一事来个一箭双雕,这才是秦惊鹤一开始听闻陶梦给叶子寒下毒时起的心思,眼下看来,进展顺利,还多了个意外之喜。
“郡主,那叶之凝可要作何布置?她如今正被陶氏逼着嫁与大理寺卿的三公子。”
秦惊鹤瞬间记起一张清秀的脸庞,幼时叶之凝倒并未怎么欺辱于她,只是躲在叶之恒身后旁观而已。
她默了默:“不用,旁观便是。”李姑姑了然,秦惊鹤就势同她说起去青州的事,李姑姑皱起眉头乃她意料之中,秦惊鹤正要解释,她忽然一笑:“郡主这是以为我会阻拦?”李姑姑含笑,“郡主要做的事是天大的好事,我为何阻拦?郡主安心去便是,只是唯独不许受伤。”
秦惊鹤一把抱住李姑姑,心头滚烫,嗓音微哑:“姑姑,等我回来。”
李姑姑被她这劲头弄得失笑不已:“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无再见之日,郡主可别招我,我年岁已大,如何能跟个小娃娃似的哭泣呢。”
秦惊鹤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此刻必须紧紧抱住李姑姑才行,不然,她隐隐有种日后会悔之不及的错觉。
明日便是出发的日子,静和已向朝廷说了此事,皇后很支持,景瑞帝虽不舍,但架不住静和态度坚决,只好应允此事,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好好的,谁知三公主秦舒钰听闻此事后竟闹着也要去,贵妃怎舍得,将人拘在宫中,而永乐郡主也要同去一事,却遭到太后阻拦,最后竟是景瑞帝劝服了太后,才算了结。
只是太后让嬷嬷连夜带来了一个信物,交给了秦惊鹤。
除了这件事,李姑姑带来了梅影姑姑托她带给秦惊鹤的信,她对于梅影姑姑学会写字分外惊喜,打开信一瞧,原是只写了一到七总共七个字,却是最简单的数数了。
秦惊鹤虽意外,但不至于失望,叮嘱李姑姑好好照顾梅影姑姑。
当日出发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秦惊鹤与静和告别前来送行的众人,骑上各自坐骑,带上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路不停往青州去了。
秦惊鹤束起长发,玄色骑装干净利落,静和亦身着玄色,两人只花纹图案不同。
花上六日时间,抵达青州。
青州共有数十座人口上二十万的城池,一路只听得人说青州种种惨状,而今亲眼目睹方才知晓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十室九空,路有人骨,野狗猖厥。
她们从槐安郡开始,槐安郡郡守率众官员恭恭敬敬地迎接,静和顺理成章以自己人接管了整个衙门,原本官吏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听候吩咐。
秦惊鹤四处转了转,怀夕寸步不离,杜若得了她的命令去探查了,秦惊鹤坐在院内大树下喝茶,听着静和盘问官吏,不自觉蹙起眉。
她们早已知晓交战地点在琴川郡那边,离槐安郡甚远,不过,仍须防范。
秦惊鹤放下茶杯,杜若悄然而至,俯身低声道:“街上无多少百姓,便是有,也多是老弱病残一类。”
秦惊鹤看了一眼静和,直接起身来到她身边,静和本在询问每个人的官职,见秦惊鹤忽然走来,下意识扭头问她:“怎么?”
秦惊鹤附在她耳边将杜若的发现告知,随即看向领头的郡守,开门见山:“你私自抓壮丁?”
郡守本能一慌,连连否认:“下官怎敢?”
静和厉声:“还不快说!”
看着满院子的甲士,郡守吞了口唾沫,怯怯开口:“是先前的两位将军路过槐安时所为,还请公主和郡主明察。”
他虽然震惊于朝延竟会派出二公主与永乐郡主这等女流之辈前来主持赈灾事宜,但本朝也确有女主统治时代,况且二公主她们还带来了一支军队,着实不能小看。
闻言,静和与秦惊鹤对视一眼,心下轰然一声。
此事,朝廷绝不知晓,两位将领为何要瞒着朝廷?
一念至此,秦惊鹤随口问道:“可上报了?”
“自然,下官不可能不上报的,两位将领离去时还叮嘱过此事,绝不能忘。”郡守忙不迭地回应。
静和顿时沉下脸。
上报,朝廷却并不知晓,要么是地方上出了差错,要么是中枢,不过此事倒并不影响大局,静和沉默片刻,开始布置起赈灾相关事宜。
随后半个月,两人亲力亲为,总算是一改先前场面。
即将前往下一郡时,京中突然快马来报,静和与郡守一同出去,秦惊鹤打开信,一时惊得失措。
太后病危,急召永乐郡主归京。
她攥着纸张,脑中一片空白,愣愣地扭头去问怀夕:“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明白?”
怀夕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郡主,我们快快归京吧!不要等公主了,让侍卫转告……”
怀夕忽然顿了顿,秦惊鹤拉住她的袖子,茫然追问:“然后呢?”
怀夕却一言不发地掏出手帕,擦去秦惊鹤脸上的泪,低声:“走吧。”
一朵花与三杯酒都是有名的良驹,秦惊鹤骑着马昼夜不停,一路疾驰,只花了五日便抵达了京城。
她忘了是怎么入的宫,如何扑到太后身前,回过神来,太后躺在床榻上,闭着双眼面容枯槁,秦惊鹤握着太后干瘦的手,垂泪不止。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为何会忽然病重?为何一幅即将不久于世的样子?明明不久前,太后还好好的坐在慈宁宫,笑盈盈地望着她。
她兀自思索,浑然不觉太后已睁开了双眼,正安静地看着她,目光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