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米,就得死人。我们这些偏远山村,饥荒之地,大半年没给朝廷交税交粮,除了一张嘴,没有什么用,只是累赘。之前每次县太爷派人去送米,没过多久就会传来被山匪劫杀的消息,我们都以为是山匪。”
“每送一次就要死人啊,后来我这女子侥幸躲过一劫,逃了回来,她那晚亲眼见到那些山匪实际原来是送粮的士兵,若非如此我们还都被蒙在鼓里。”
陆威听得沉了脸,魏曾在一旁道:“这话可乱说不得。日前确有有山匪作乱,怎么能凭你女儿一人之词,就认为官兵是山匪?”
那姑娘在一旁吓得说不出话,李多安忙又磕了几个头:“大人,我这女儿一家都惨死,她没有说谎的理由,我们也断然不敢污蔑,还请大人明察啊。”
陆威:“若是真的,这么大事,为何之前没人报官?”
李多安道:“大人,正如您方才所说,我们没有证据,只有我女儿的一人之词,就算说了也没人相信。何况民不敢与官斗,眼下我们饿得饭都吃不起,那些人又都是县太爷手底下的人,我们又如何能去报官?若非大人今日来送粮,无计可施,我们也不会干这样的事。”
霍明阮眉头紧锁,看向江奉手底下那人:“陆大人,我觉得他说的不像假话。方才这人说到了山字,他分明是想说山匪。”
陆威微凝神思索片刻,然后将视线落到李多安身后脸色惨白的姑娘身上:“你说的看见他是,可看清楚了?”
那女人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战战兢兢,又看了眼江奉手中的人,然后学着她爹磕头:“是,是他,我不会认错。”
陆威叫人将他们扶起来:“你放心,若确实有此事,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完,他又让那姑娘认了一圈:“你看清楚了,这里头可还有人是先前你见过的山匪?”
“所有人,抬起头来。”
那姑娘小心翼翼扫视人群,最后还是将目光里落在江奉手下的那人:“只,只有那人。”
陆威便叫江奉将他绑了。
李多安见状,半惊喜半惧,想到什么,又跪下来:“大人,大人方才得罪,那药是我们买的麻药,并不会要人性命。我内人都是听我的吩咐才下的药,村民们也是我叫来的,还请大人饶命,草民愿一人担罪。”
陆威摆了摆手:“若是查明真相,你等污蔑,再来治你的罪也不迟。”
霍明阮跟着出来时,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意外发生。
回程的时候,她坐在江奉的马上,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江奉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女雪白的脖颈和小巧的耳朵,似乎还因微凉的风泛着一点红晕。
江奉微微拧了眉。
她今日想来,他想自己习武几年,就算真有事,应当也能护住她。
但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对自己来说,没什么好意外,但对闺中的姑娘来说,恐怕有些难受。
江奉视线透过帷帽,落到她被风吹起的发,温声说:“小姐不用太放在心上,那姑娘是晚上所见,看错了也很正常。若是没错,王大人也一定会给当地百姓一个交代。”
霍明阮只低嗯了声,还是没说话,江奉拧起的眉头加深,感觉不对。
走到一半,他才发现霍明阮似乎立不太稳,直接靠在他胸膛,脸惨白一片,额角还沁了汗水。
“小姐怎么了?”
霍明阮扶住江奉的手,扫了眼自己的小腿,才说:“方才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有些疼。我想着,眼下也没有大夫,说了没用,等回去再说......”
她尚没说完,江奉脸色就立刻一变,向她小腿看去,只是有裙袍挡着,看不见被咬的情形。
他抱着霍明阮下了马。
陆威本来走在前头,见状绕了回来。听说霍明阮被东西咬了,忙说:“眼下这天气没有蛇,恐怕是一些虫,不用太担忧。”
说完,他又提高音量问了一遍:“这里可有谁懂医术?”
魏曾问了一圈,没有人懂,徐殷急得都快哭了,“小姐你脸色这么难看,为何不早说?”
江奉拧着眉,嗓音也比平时更沉:“大人,可否先让其他人回避一下。”
陆威便让其他人先行,眼下只剩他和王爷留给霍明阮的四个手下。
江奉说:“在下略通一点医术,先帮小姐看看。”
陆威闻言,说:“那就拜托江兄弟了。”
说完,他也走到了一旁暂避。
徐殷便扶着霍明阮坐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江奉俯身瞧着霍明阮,语气微沉说:“小姐冒犯了,我需要看看你的伤口,可否。”
霍明阮紧咬着唇,点了点头。
“小姐是......哪只腿?”
霍明阮说:“右腿。”
江奉嗯了一声,然后伸手将霍明阮的裤腿捋了上去,白嫩纤细的小腿露出来,只见脚踝上方三寸处一道指甲盖大小紫黑色的伤口,连带周围的皮肤也肿了起来,透着紫红,触目惊心。
徐殷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含着哭腔:“小姐,怎么这么严重!”
“像......寒鹤蝎。”
江奉话音落,一旁等候的陆威脸色也猝然一变,看过去:“寒鹤蝎?不好,这蝎有毒,若是不及时清除......”
他还没说完,江奉低沉的嗓音打断:“麻烦徐姑娘去拿水来。”
徐殷反应过来,忙去马上拿水,刚拿到,她便听得自己小姐闷哼了一声。
她转头看过去,竟看到那姜朔撩开头上的帷帽,低头吻住了自家小姐的小腿。
惊愕间,见他很快朝一旁吐出血水,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替小姐吸出毒血。
惊慌失措间,她忙拿了水囊过去。
江奉一连吸了十多下,到最后伤口处的污血全不见,方才停止。又从呆愣在一旁的徐殷手里接过水,用水冲了伤口,然后才给自己漱了口。
徐殷忙蹲下去问:“小姐,你怎么样,感觉好些吗?”
霍明阮一路过来已是强撑,此刻疼得秀眉团拢,意识也不太清明,但又知道江奉方才帮自己吸了毒血,抓着裙袍的掌心浸满了汗,觉得羞赧,低嗯了声:“还好。”
江奉手中的动作未停,他掀开外袍,撕了一长条自己的内袍,又对霍明阮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帷帽下看不清神情,只觉得语气没有多少波澜:“此事从急,小姐不必觉得难为情。小姐先上马,回去再说。”
霍明阮嗯了声,忍痛喃喃:“嗯...多谢。”
陆威已经走了过来,神色担忧:“许姑娘情况要不要紧?”
帷帽下的少年微皱着眉头:“毒血暂时清除了,但不知是否有其他危险,需要立刻回去找大夫治疗。”
陆威心一紧,这许明阮是许司马的女儿,平日里养得精贵,而且梁王貌似对她也很喜欢,若是在自己手里出了问题,就算他们表面不怪罪,恐怕也难辞其咎。
可方才长桃村一事还没办完,他为难道:“方才长桃村一事不小。眼下到了这里,若是直接回去,再出来就麻烦了。能否劳烦江兄弟,你先带许姑娘回去找大夫,我去完平同村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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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奉驾车从长桃村官路回了安县,没有去县衙,而是直接去了县里的医馆。
“小兄弟你判断得没错,确实是寒褐蝎咬的,还好毒血清除的及时,没有扩散到别处,否则这条小腿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以前村里面都会洒一种青月草粉,能有效地防止寒褐蝎,但最近这半年饥荒,许是村里百姓忘了。
“现在不宜用这条腿走动,老夫这药每日煎服,一日三次,五天下来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徐殷道了谢,拿了药立刻就借了医馆的厨房去煎药。
霍明阮的伤口被大夫重新清理包扎,只是可能因为太累,在榻上睡着了。
等她再醒过来,外面天色已暗。
徐殷趴在她的床头,被她动作吵醒。
“小姐,你醒了?太好了,你等一等,我去热药。”
很快徐殷把药端了过来,看着霍明阮喝下,眉头皱成一团:“小姐,这药是不是很苦?”
霍明阮嗯了声,差点呕出来,“是苦。”
徐殷忙拍拍她的背,这药光闻着就苦,而且她先前还看到药渣里有许多叫不上名的昆虫,但这个她不能告诉霍明阮:“谁让小姐你非要去什么长桃村,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殷儿能被吓死。”
徐殷接过碗,见她擦了擦唇,脸上仍没什么血色。
不由心疼说:“被咬也不怪小姐,只是小姐应当早些说,还好有那姜朔,否则小姐就危险了。”
霍明阮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白日里姜朔替她吸毒血的动作。
她重生过来,虽然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少女,到底不过十七八,前世喜欢聂丞时,两人最亲密的动作也就是牵手,女儿家的小腿还从未有任何男子看过,更别说亲......
白日里她疼的紧,意识不太清。
眼下回想起来,却反而清晰起来,腿上似乎还有温热湿软之感,伴着些许痒,从她被咬伤的地方蔓延。
霍明阮蓦地红了脸颊,被褥里的脚趾蜷了蜷,表面上却极力不显:“这次确实要感谢他,姜朔他人呢,怎么没见到他?”
徐殷瞧着霍明阮扫上一层红晕的脸颊,以为是方才喝药苦的,没多想:“姜公子他看小姐你睡了,他就去了县衙,说晚上边再过来,眼下应该快回来了。”
霍明阮点点头。
又想起长桃村一事,若那村长所说是真,真是这安县县令手底下的人做出来的事,那必然要彻查给当地百姓一个交代。
徐殷很快端起桌上的点心,“小姐吃点东西吧。”
霍明阮接过,望向徐殷:“殷儿,这次出来确实是我鲁莽了,还好没出什么事,也辛苦你了。”
徐殷脸红了红:“小姐知道自己鲁莽就好,以后可不能这么办,要不是姜公子,我都怕小姐出事。”说着,她想起这些时日的经历,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小姐,你说......那姜朔会不会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