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长公主府。
霍明阮悄悄从侧门溜进了府中,等回到了凤熙殿,却并未看到徐殷的身影。
找旁的下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中途长公主派人来找自己,发现不在,将徐殷叫了过去。
霍明阮急忙换了衣服,刚到暖兮阁便看到院门外,灯下一抹浅红色身影跪在玉白台阶前。
霍明阮心中一紧,忙加快步伐走过去,那人听见声音回头,果然是徐殷。
霍明阮走过去,想将她扶起来。
徐殷却摇头:“小姐,长公主罚我跪在这里,没有她的命令,殷儿不能起来。”
霍明阮拧了眉头:“天这么冷,你先起来。出去是我的事,怪不到你头上。”
徐殷动了动唇,还没说话,突然看到长公主到了门前,忙地垂了头。
霍明阮也看到了长公主,便放开了拉着徐殷的手,冲她行礼。
“母亲,出去是我的事,徐殷她是我丫头,只是听我的吩咐,怪不了她。”
霍明阮的话头透着一分僵硬,难得含了怒气,三月晚上的寒气尚重,徐殷不知道在这里跪了多久,这个时辰跪在这里多冷啊。
长公主也不是存心要罚徐殷,冷眼瞧了霍明阮会,便摆了摆手:“起来吧。”
随后对霍明阮道:“你和我进来。”
等进了暖阁,霍明阮自觉地跪了下去。
长公主坐在暖榻上,端着架子问:“你今日出去见了谁?江奉?”
霍明阮垂首道:“是江奉。”
长公主瞧着她,心头不由一阵气:“所以今日你在皇帝跟前说喜欢的人是他?”
霍明阮摇头:“不是。”
“那是何人?”
霍明阮:“我说有喜欢的人,不过是借口,女儿并不想嫁给聂丞。”
“你说你不喜欢江奉,为何这么晚偷摸出去见他?”
霍明阮抬起头,对上长公主冷而怒的脸。
大概因为徐殷因为她被罚,心里有气,没忍住反问道:“就算我喜欢江奉,母亲就这么不喜?”
长公主也被霍明阮的语气弄得一怔,瞧着霍明阮同她对视的眼睛,这眼里含了倔强,毫不畏惧,和她平日温软的模样全然不一样。
不知道为何,还被她反问的眼神瞧得有一分心虚。
长公主将手中的手炉搁下,羞恼道:“我是不喜,你是本宫的女儿,我不能接受你嫁给旁人的庶子,有什么不行?”
霍明阮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不好。
她直了背脊,瞧着长公主冷声道:“母亲若是真的这般关心我,也就不会将我送到外面十几年不见一面。说到底不过担心自己的名声,若我是真心喜欢——”
“放肆!”
长公主气得打断了她,“你怎么如此和本宫说话?!”
看着她因生气起伏的胸膛,霍明阮顿了顿,抿了唇。
她从小养在青州,许阜和许夫人对她宠爱有加,几乎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夫妻两性格温和,霍明阮性子也养得单纯豁达,只是有时候过于直率。
重活了一世,她以为自己能在自己这个公主娘面前忍住情绪,没想到还是做不到。
长公主瞧她抿着唇不说话,又隐隐冒出这些年确实对她有亏欠的念头,但她不愿承认,也拉不下脸,一时气氛陷入僵持之中。
一旁的沈麽麽见状,忙地上前去打圆场道:“长公主,方才郡主说了不喜欢那江公子,那应该就是不喜欢,后面说的都是气话。”
说着,又转头对霍明阮说:“郡主,长公主不过也是担心你,你想想看,公主若是真不关心你,又怎么会在府里给你买那些医书,任着你去换春堂。还会在你回来前进宫去和太后说,让她举办探春宴。公主她是过来人,那个江公子虽然中了状元,但他眼下官位不大,而且还是庶子,你可是当今太后的亲外孙女,长公主这么说,也是真心为了你好。”
霍明阮不吭声。
长公主瞧着她,良久,终于放软了几分语气:“你身为郡主,又是霍......丘的女儿,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你的身份来接近你吗?你还年轻,可知道人心险恶?”
霍明阮心道,她已经重活了一世,她不是不知道人心险恶。江奉虽说是个庶子,到目前也并未害过她,不仅没害她,而且还帮了她。
但她听着长公主的话,看着她那仍旧美艳的脸,又想起前世她最后自缢的事。
她便尽力平复了心态,说:“我确实对江奉没有那种意思,母亲也不用担心。今日去见他,也是为了感谢他先前在探春宴帮我一事。”
长公主见她这般,心中的气消了不少,仍是哼道:“你是郡主,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你应该清楚,若不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吃亏的是你。”
霍明阮低低嗯了声。
长公主道:“跪着碍眼,起来说话吧。”
霍明阮便也顺从地坐到了一旁。
长公主又命人给她拿了个手炉,然后道:“我听说今日那聂家那大公子在大殿上向皇上请了亲,他是聂家长子,父母亲出身名门,又中了探花郎,我听说他身段相貌也不错,相比其他人,已经算是各方面都上佳的儿郎,这样的人你也不喜欢?”
霍明阮攥着手炉,目光落到地上缠枝花地毯:“聂大公子和我总共不过也就见过一两面,连话也未曾说上过几句,他会在殿上提亲,女儿觉得,大概更多是因为我的身份。”说着,看向长公主,“这样有能力的男子,若不是真心喜欢,一时的相处当然可以。但,恐怕很难一起经历风雨。女儿觉得,相比能力,挑夫婿还是得找位人品靠得住的。”
她一双明艳的眸澄澈:“母亲不也说过,找夫婿得找个真心喜欢我的,对我好的。”
长公主闻言,不由微微抬了眉梢。
她不喜欢太子,聂家是太子党,她本来也不想和聂家扯上关系,只是考虑一番觉得聂丞确实和自己女儿相配。但她没想到自己女儿能想到她未曾想到的一层,一时竟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心中的气又消散了不少,长公主再瞧霍明阮,又觉得她这张脸集了自己和她父亲的优点,就算没有郡主的身份,冲她这张脸来的也不少。
女子要找真心实意喜欢的,不容易。
但她是她的女儿,若她要找个真心喜欢的,她便陪她一起。
长公主用杯盖轻拂茶水:“好。若你不愿,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勉强。”
沈嬷嬷听公主这般说,心里也不由有些叹然。长公主这性子,若是顺着她,她护短也是极护短的,更何况郡主是她亲生女儿。
“不过,你既然在皇帝跟前说了有喜欢的人,眼下恐怕得尽快选一选人。”
霍明阮点点头:“女儿明白。那还要,麻烦母亲帮我看一看,选一些人。”
皇帝着急赐婚,有他的政治考虑,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她自己挑选。
......
三月十六,长公主府后花园内各色的牡丹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
侍婢穿梭其间,布置着场地。
因为霍明阮说自己已有心仪之人,加上聂家先前差媒人上公主府求亲之事,所以此次给她的相亲宴要办得不动声色。
恰好三月十六是魏嘉祥的生日,长公主便想了个以文会友的名头,以儿子魏嘉祥的名义,邀请了一众才女和公子来长公主府参加春日诗文会。
“音宁,今日来了不少儿郎,你也选一选,若是有合适的人,本宫与你父亲一起去说。”
魏音宁说:“今日还是主要看妹妹。”
说着,她看向门口,霍明阮和徐殷刚好从小花园月洞门内进来。
她穿一件月白紫百褶裙,配浅粉狐狸毛边褙子。黛眉丹唇,碧绿色小耳坠,额间贴了一瓣绯红梨花花钿,雪白娇嫩的面容矜贵又明艳,眼波流转间勾魂夺魄。
今日如此盛装,在她出现的一刻,几乎所有人偏头向她看去,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
人群中一道炙热的目光,霍明阮抬眸,便看到了聂丞。
此次是魏嘉祥的生日,长公主邀请了许多人,若是不邀请聂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刘元喜很快过来,面上含笑:“阮阮,你今日打扮得实在太美了!”
她身后几步远是聂宴,上次探春宴之后,二人的关系直线上升,显然已经比之前熟稔了不少。
霍明阮笑着同刘元喜和聂宴打了招呼。
只是刻意没有去看聂丞。
以文会友,不乏有吟诗作画的环节,为此长公主特意在听雨堂内布置了一面墙,让各位公子才女在上面写诗题字。
霍明阮不擅长这个,寻了听雨堂一角落默默当个看客。
魏音宁寻了当口,坐到霍明阮身旁:“阮阮,别只顾着喝茶。”
霍明阮朝她点点头,嗯了声,小声道:“我知道的。”
今日她是带了目的来的,要选个心仪的公子,她明白不能还像上次一样。
但在一众锦衣玉袍的公子哥里,霍明阮发现还是聂丞最突出,她只好极力忽略,在心里给自己洗脑,此人就是表面光鲜亮丽的一条臭虫而已,不要看他......
终于,自我催眠似乎起了效果,她终于渐渐忽略了聂丞,将目光放在了其他青年身上。
“嬷嬷,那个人叫什么?”
身后的沈嬷嬷顺着霍明阮指的位置看去,弯了腰同霍明阮耳语道:“回郡主,那是栾家的二公子,栾易清。”
“那一个呢?”
“那人,是赢家的公子,赢声岳。”
“还有那个呢?”
“那是李家的二公子,李轩意。”
......
霍明阮默默记下,这几人看起来都不错。
写完诗文后,青年男女们涌到了马场,开始玩起了击鞠。
魏音宁小时候跟着她祖父在素县生活过一段时间,霍明阮记得前世她会击鞠,因而有人来邀请她们的时候,霍明阮在一旁起哄说想看,魏音宁瞧着自己妹妹期盼的目光,没有拒绝。
她很快换了一身更清爽的窄袖便服,头发用发带束起,骑上了她的小白驹。
等她手执球杖第三次打进球门,人群中沸腾的声音响起:“那是谁家的女郎?简直巾帼不让须眉呀!”
另一人道:“那就是郡主的继姐,魏驸马的女儿魏音宁。”
“啊,原来是她......”
霍明阮坐在观看席间,探头看着马场上自己姐姐,觉得魏音宁简直像换了个人。
她看得入迷,突然有另外一抹身影攫住了她的目光。
那人骑在马上,一袭宝蓝色窄袖劲装,墨发飞扬。
握着球杆,将球从魏音宁手中夺过,渐渐成了场上的中心。
等那人扬马掉转过来,面庞朝向她的时候,霍明阮看清那人的长相,是个陌生的少年,二十出头的模样。
长得也十分俊朗,且即便立于马上,进行着激烈的击鞠运用,也有种眉目含笑之感,配着马场边的梨花,让人十分赏心悦目。
霍明阮眼睛一亮,一旁的苏嬷嬷注意到她的表情,不由慈爱低声道:“郡主,那位公子是江家的大公子江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