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月昭没再说话,拿起手机给方敏清说了声情况,退出聊天框,童知茜发了一段视频。
是时代广场LED屏幕的广告宣传片,宣传主体——野够庭院景观工作室,附上地址和联系人。寸土寸金的西津路上,每天都会轮放不同广告,不足为奇。
而这则广告的重点是大屏幕上赫然大字:成拓建设恭贺野够庭院工作室顺利开业。
童知茜:【昨天晚上黄金时段,从晚上六点到十点。】
童知茜:【你这老公,是有点撩人本事在身上的。排场直接拉满,寸土寸金的西津路,广告投放费用最低两万一秒。】
童知茜:【我朋友圈刷屏了,都在问方女士是谁。】
郑月昭没回,抬眸看向眼前人。他的视线仍在手机上,外放的广告音未引起他的注意,跟无事人一样。“你投的?”
答案显而易见。
成恒宇:“嗯。”
准确来说这事交给秘书,他没给方案,只看结果。
“谢谢。”虽然这两个字说了很多遍,也很苍白,但该有的礼貌不能有。
她回想两人短暂的相处,再次诚挚地说:“成之宇,之宇哥,真的谢谢。”
成恒宇拿过水杯喝了一口,“这个时候认我是你哥了?”长大后郑月昭每次叫他哥都很不情愿,听不出真诚。
氛围活跃不少,郑月昭笑了声,“当然,其他时候是我那没有感情的契约丈夫。”两人婚前签了厚厚一沓的契约,唯一有印象的内容是两年后解除婚姻关系这条。
成之宇和成恒宇,在她心中是两个人。一个是邻家哥哥,一个是陌生丈夫。
成恒宇有事要忙,屏幕荧光漫出来,映在他的瞳孔里。他是大忙人,按理来说坐不了多久就会走,而她在等人走了可以少吊几瓶,回工作室。
郑月昭问:“你不去公司?”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翻看起文件。
成恒宇:“我走了,谁照顾你?”
成恒宇抬眸扫她,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明显,刺破她的言下之意。
郑月昭和方清敏说下午到,刚开业有一堆事,她心系工作。“我没大问题,老毛病。方敏清一个人在工作室,行不通。”
成恒宇的目光仍在笔记本屏幕上,漫不经心又耐人寻味:“小时候的昭昭,很乖,听话……”
郑月昭用同句式反击,“成之宇小时候很可爱、活泼阳光,是幼稚的邻家大男孩,现在怎么就……”成恒宇抬眸,她适时闭嘴。
“现在怎么?”
玩笑话,没有后句,人不断帮她,并且没熟到开更过玩笑。
他问了,郑月昭现想,“一个、成熟的大人。”他成熟,沉稳,无论什么事,他都不显山水,让人捉摸不透。
郑月昭一直好奇,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彻头彻尾的改变。十几年足以让少年成为合格大人。那合格大人的内心,也是这么成熟稳重吗,孩童时期的他,还在他的内心吗?
“责任。”他几乎脱口而出。
也是,成拓集团转交到他的手上时,本就是国内超一流企业。是他上任后大手笔购置新技术新科技,颠覆式变革,让传统建设集团转型为新型综合建筑产业服务集团。
他的能力在郑月昭之上,她问:“成之宇,你会看投标文件吗?”有他的指引,兴许能少走弯路。
成恒宇明白她的意思,让她发电子档给他。郑月昭升起病床,半坐着。
成恒宇粗略一看,临润房地产的新楼盘,成拓是一期的总承包,这是第二期。文件对他如同大学生做小学试卷,“哪里看不懂?”
“拆解竞标书的方式,有些无从下手。”郑月昭寻不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劲。
成恒宇让她指出疑惑处,一步步引导她悟透。深入浅出的解释,让她很快走出迷雾,思路清晰不少。
成恒宇不清楚她的抗打击能力多少,“这个项目竞争大,虽没硬性规定投标企业的年限和项目经验,但这类项目是泛山水擅长类,他们志在必得。”
泛山水是她的前公司,她了解的比他多。“你不用委婉,我去打酱油,我知道的。刚开始就飞升,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成恒宇:“那就好。”
“就当练习写投标书。”沉默一分钟,郑月昭:“之宇哥。”
成恒宇:“我没空给你看。”
郑月昭:“你知道你是大忙人,所以鼓起勇气麻烦你,一次勇气要换我一生自闭吗?”
“被拒绝也没关系,是人生常态,我遭受的挫折少,要多习惯。”
“算了,多的是优秀男人帮我。”
成恒宇:“......”
他突然想起,郑月昭四岁,他七岁,郑月昭想吃他的糖葫芦,但郑妈不让他给。
郑月昭没有哭闹耍赖皮,而是趁家长不在时,泪汪汪扯他的衣角,视线盯着他的手,“哥哥,好吃吗?是草莓口味还是山楂口味?我可以闻一下吗?”
成恒宇哪抵得住,“我给你偷偷吃一个,但是你不能说。”
郑月昭的头像小鸡啄米,“好。”
如今有求于他,没有软语撒娇,反倒傲娇又鬼马。反观其他想求他办事的人,卑躬屈膝,点头哈腰。
“秘书电话发给你,找他。”
——
郑月昭和成恒宇共处一室超八小时,是头一回。他忙他的,她看她的电视,两人互不打扰,也不刻意找话聊。等晚上八点,最后一瓶盐水滴完,成恒宇带着她回家。
回家后各自洗澡,等她从主卧洗手间出来,余光扫到床前黑影,心里一惊。两人对视,彼此看到身上的睡衣,颇为默契。成恒宇穿着蓝色绸缎睡衣,她是同款粉色,是郑妈买的。
同住一个月,彼此默契错开暧昧的一切。但这次,钟点阿姨没来,两人堆了一星期的衣物没洗,只剩这套情侣睡衣能穿。
他平日穿着板正西装看不出身材,穿着睡衣明显能看出健身痕迹,郑月昭甚至看到他的腹肌轮廓。
空气突然变稠,缓慢流动。无色无味的空气里慢慢飘荡香味,不知来源何处。一种木质香,雪松独特的清冽混杂柑橘味,像极了冬日暖阳下的深雪,更像温柔包裹的禁欲感。
郑月昭拿毛巾擦头发,开口打碎迷离氛围,“找什么?”
“书,之前看了一半。”
她随便擦拭,湿毛巾搭在颈肩,坐到梳妆台前。梳妆台是后置的,黑金色。
卷发上的水滴在发尾荡起弧度,重重坠地。她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拿出一瓶,倒手心上。
颈肩的毛巾被拿走,她的上方被黑影覆盖。成恒宇:“不吹头?”
睡衣是V领,他垂眸时不经意看到一片春光,不着痕迹转移视线,站到她的身侧。彼此靠近,是呼吸起伏地重叠,延长。
郑月昭轻拍脸颊,“吹了。”
成恒宇没看出来,“小心偏头痛。”
她敷衍:“好好,等会再吹。”
“一会儿我过来检查。”
成恒宇带上门,皱着眉头拉衣领闻了闻香味。
一门之隔。
郑月昭同时抬袖子确定香味来源,卧室里弥漫的香味,应该是睡衣上的。
——
次日,郑月昭起来时,成恒宇已经运动完,各自收拾,成恒宇收拾简单,先一步到车里等她。
司机给成恒宇开车十年了,一年四季,无论风吹日晒,准点准点出发。但自从他结婚后,出发时间越来越晚。
起先是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到今天,已过去二十分钟。八点半后早高峰会导致堵车,尤其是途中的正恒路,常年堵得水泄不通。
郑月昭不急不缓坐进来,成恒宇:“绕外环走。”
司机应声,若正常规划路线,绕外环走要多花二十分钟,但早高峰堵着,还不如绕远路。
郑月昭知道,说:“下次我早半个小时起。”
成恒宇不和她客气:“起不来,我敲门。”她赖床严重,闹钟响起码半小时,她才会磨磨蹭蹭起来。
“你知道你这么自律,说起就起是为什么吗?”
成恒宇偏头,愿闻其详。
郑月昭:“因为年纪大,觉少。”
成恒宇:“......”
郑月昭茶味十足:“开玩笑,之宇哥哥别生气。”
——
中午点外卖是方敏清点的,郑月昭在不断敲键盘写标书,想在明天前将标书给成恒宇的秘书看。
成恒宇过问她的身体情况,又问她中饭。没一会儿,成恒宇的秘书前来,带了清淡白粥。是成拓食堂为她另开小灶。
郑月昭有些意外,秘书笑夸成恒宇对老婆用心,关心。一旁的方敏清默默听着,笑着将人送出去。
吃饭时,她滑手机打发时间。
方敏清问:“昭昭姐,是你的追求者送来的吗?”
方敏清不知道她已婚,她没主动提,“不是。”
若对方想说,会主动解释。只回答一半,是对方疏离而礼貌的回答。方敏清知分寸,不再追问。
两人是朋友,离对方的私生活还有一定距离。方敏清能猜到一点,比如她非单身,从她的无名指素圈能看出来。刚才男人一番话,表明她已经结婚。
她和方敏清不是一个世界,她以为不影响做朋友。但认识很久了,两人的关系似乎从未变化过,是固定距离之上的温情。
郑月昭没她那么心细,很多事过了就是过了,不内耗,不会在脑海里来回过千遍,她并未及时注意到方敏清的情绪变化。一下午和方敏清沟通,她都是单音节回复,话题三两句就截止。
忙完后,即将下班时,郑月昭察觉到。
方敏清是典型慢热i人,心思细腻敏感,郑月昭和她相处之际,会刻意注意言行。她闷不做声,和早上的心情皆然相反。
郑月昭从不忽视身旁人的情绪,在方敏清欲走之时,她将人喊到会议桌前。
郑月昭不喜欢相处之间有情绪积累,夫妻不能有隔夜仇,朋友也不该有隔夜嫌隙。工作室才起步,矛盾就积累一分,以后绝对会引雷。
她耐心询问对方情绪,方敏清摇头,只说没怎么。若是她不熟的人,懒得维系的人,到这一步她会后退。
方敏清的情绪变化应该是从中午午饭开始,中午是陈以阳来过。她进一步问:“敏清,你一个下午的情绪都很低落,是、”
她的话没问完,方敏清否认:“没有,就是有点累。”
她在新西兰读初中时,学校开设的一门课是教他们感知情绪,郑月昭不是敏感的人,但她能敏锐感知情绪的变化。
“是因为我没告诉你我结婚了?”
“没有啊。”
郑月昭继续说:“我确实结婚了,他叫成恒宇,有一个多月了。最近这一个月我们都在忙工作室的事,没有契机告诉你。总不能大家在工作室各干各的,我突然抬头跟你说、我结婚了。”
方敏清说:“我一直认为我们是朋友,你说之前找不到机会,OK我能理解。但我问你,你的回答明显是觉得我没必要知道。”方敏清有分寸,有边界感,但不影响她因此有情绪。
郑月昭回想当时,“当时在想招标设计的思路,随口回的,不好意思让你多想了。”
对方的台阶递到眼前,方敏清知道再不下是不识趣。“我也有问题,有情绪不沟通,暗自生气不对,我该向你学习。”
方敏清提议共进晚餐,想弥补下愧疚。郑月昭笑说下次,一会儿我们要回爸妈家吃饭。
方敏清和她同步下楼,好奇问:“昭姐,你老公长什么样啊,帅吗。”
“他在路边等我,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好啊。”方敏清干脆应声,她好奇,也觉得以后都会见,早晚会认识。
刚出大门,方敏清远看到路边黑车的后排车窗开着,男人见到她们,视线移过来。
方敏清止步,“其实我觉得,也不是一定要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