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闻言身形一僵,侧眼看向仍在与贺兰野交手的无疾,心下了然,“你早知是我?”
陈少恒不可置否。
早在林虎来找他时,陈少恒便发觉不对了。原因无他,无疾脱离行伍那日,正是与他一起在郭县令家中。李时安在郭鹤仁家中被抓,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仁,更何况对方是他的座上宾。那日郭鹤仁一把鼻涕一把泪撇清自己和贺兰野的关系,甚至将李时安胡诌的话拿出来磨陈少恒的态度。陈少恒心里急,却也得听他把话说完,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后来郭鹤仁见糊弄不过去,才将贺兰野常去的几个位置告诉自己。他和无疾一起行动,没有和行伍同行,居然会被人从中作梗。那钦的死也毫不遮掩地指向无疾,便是要他咬定无疾是暗探。
但这一切太巧合了!巧合得让他直觉有问题。
直到看见王淼不自然的动作,他才想起来那钦死之前除了描述那人的长相以外,还提到了受伤的瘀伤。
“既如此,也没必要躲躲藏藏了。”那人立刻摘了蒙在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与王淼一致的脸。
林虎有些崩溃,“你不是王大哥!你把我王大哥弄哪里去了?”他忍无可忍,提刀就上去要砍他,大有一刀将那人劈成八瓣的气势。
‘王淼’轻松打偏林虎的刀,笑得云淡风轻。他似乎没有被戳穿的气急败坏,反倒洋洋得意,“他早死了,我在战场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断气了。但是我也算你半个王大哥,毕竟是你把我背回来的,你还记得吗?”
林虎闻言一顿,‘王淼’找到破绽,欺身而上,一刀划破林虎手臂,他道:“作战时需心无旁骛,方能不受动摇。你又忘记了。”
他似乎以看林虎笑话为乐,趁林虎感伤之际就要要了他的命。他一刀刺向林虎胸膛,林虎抬刀格挡,奈何那人力气太大,刀背发出不堪承受的鸣响,他虎口震得发麻。
这时,安顿好李时安,陈少恒加入了战局,他轻轻用力挑开了那人的刀,斜睨着林虎道:“他不是王淼,杀了他,莫要辱没王淼的英魂!”
*
‘王淼’被牵制,李时安心知无人敢动她,不动声色地拾起地上的刀,朝城楼上去了。
城楼之上,一片狼籍,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兵士,早已咽气。她小心翼翼绕了过去,朝门内看去。
空无一人。
放下城门的铁链处无人把守,干净地连个尸体都没有。
李时安心里直觉古怪,她刀尖向前,谨慎地踏进门内,停顿了数秒,无人冲出来,也无事发生。
偌大的城楼上,仅她一人。
贺兰野何其谨慎,此处竟无人看守?
李时安后撤一步,诡异的气息在蔓延,她似乎在空荡荡的屋里看见了洪水猛兽。但仅仅是一小步,她很快又冲了进去,举起手中的刀劈向铁链旁的机关,机关纹丝不动。
边境几处城门为了御敌,做了特殊处理,机关必须依靠蛮力,将城门掉起放下。城楼上面看守之人定是孔武有力的人。而如今他们堆在门口,血已凉。
李时安一介女子,自是没有这般气力。用不上就砸掉,砸了肯定能行!
一次不行就多砸几次!
李时安哐哐两下,可机关没有丝毫偏离。她破罐子破摔,对着那儿就是一通乱劈,也只是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跟挠痒痒似的,伤不了根本。
她重重呼了口气,巨大的阻力震得她手发麻,缓缓举刀的动作带着颤…
兀地,林虎的一声喊,“少将军!”
惊得李时安手一抖,刀便不受控制地劈偏了,落在机关和铁链中间。刀刃登时被卷了进去,李时安去拔,结果完全拔不动。铁链间忽然生出了一股巨力,将刀整个吞了进去。
脚下的地面在晃动,铁链迅速运转,是城门在缓缓下降...
李时安阴差阳错的一刀,竟真的将城门‘劈’了下去。
但是她根本来不及喜悦,便着急忙慌地冲出去。
陈少恒只怕是受伤了!
以城楼为界,一方是火光映天,一方是黑暗寂寥。夜风拂过,李时安耳畔响起了微弱的鹰哨声。鬼使神差地,李时安下意识停下脚步靠近墙垛,俯视城楼之外,那是她未曾踏足过的地域。
远山连绵,好似一位久眠于此的美人,寂寞而安逸。在一片沉静如水的黑暗之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亮色,潜藏于无声的幽暗里。
那是锋利的兵刃在月色之下泛出的冷色。
李时安心跳骤然一停,千头万绪在这一刻涌现。
山林遮挡,无月也无风,城楼之外几乎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李时安面容苍白,眼底是意料之外的错愕和心惊。
贺兰野的有恃无恐不是她,也不是他那引以为豪的伎俩。
而是城门之外久候的北漠豺狼。
贺兰野费这么大劲周折,只不过是抵消他们心中的顾虑。直到前一刻,李时安尚且认为贺兰野是孤立无援的困兽拼命撕扯樊笼。
原来....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贺兰野居然疯狂到要以身饲局!
李时安不明白,贺兰野分明是北漠弃子,他该是恨透了,为何要执着于回到哪群狼环伺的地方。
*
城下,两方损失惨重,林虎扶着无疾站在一旁,‘王淼’俯卧在地,不知死活。
贺兰野一刀贯穿陈少恒的肩膀。
陈少恒皱了眉,疼痛和失血使他眼前发黑,低喘一声后,他徒然发力将染血的刀折断。肩上的血涌了出来,麻木一片。但是他好似感受不到,就势急踹贺兰野,将人逼退了几步。
血在黑暗中仿佛失去了颜色,静静地滑过陈少恒的手背,砸在地上。
城门回落的动静不小,城门之外,远山在变窄变矮。
但是贺兰野没有任何的急切,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少恒煞白的脸,“此局已定,我势在必得!”
“痴人说梦。”陈少恒异常冷静地看着几步之外的贺兰野,他发丝凌乱,额角因着用力显出青筋。他已经许久未休息了,眼眸之中缠着可怖的血丝,直勾勾地盯着贺兰野。陈少恒眸光幽深,杀意尽显。“在人眼皮底下玩拙劣的伎俩,看来这些年,你也没什么长进。”
他恶狠狠地道:“真想杀了你。”
闻言,贺兰野忽然仰天大笑,“可惜了,你不敢。”他无视陈少恒骤然铁青的脸色,“即便此事败漏,我顶多受点皮肉伤儿,皇帝老儿可不会让我死。至于你,”他寒声道:“我会毫不犹豫地砍下你的头颅,作为我回家的第一份荣誉!”
“北漠可没人等你归家。”陈少恒激他,脚下往前几步。
若说在京城时,老爷子对他的操练是小打小闹,那么这一年半载,陈少恒是切切实实在营中摸爬滚打。陈忠靖帐中无闲人,他一个新人,除了是将军儿子,一文不值,没有丝毫军功在身,仰人鼻息的日子没少过,一身功夫磨出来费了不少功夫,少将军不是白叫的。平日的切磋,已经少有人能在他这儿讨到好了。
肩上的伤不足以让他动弹不得,更何况城门回荡,他得看紧贺兰野。
贺兰野笑了,“马上就有了。”
“阿赤那吗?”陈少恒诈他。
陈少恒一路追过来的路上迅速整理了思绪,左右权衡贺兰野的利弊,他能有持无恐下搞出这么大动静,定然是找到回北漠的时机了。
漠城中他筹划得弯弯绕绕,定无助力,此人必在城外,同他里应外和。
至于此人身份,并不难猜。
不会是乌靼,如今贺兰穆掌权,小阏氏心怀鬼胎,想让贺兰野死还差不多。除掉乌靼,就只剩下无戎部的阿赤那了。漠北十四部的话事者之一,也是贺兰野的外祖父。数年前贺兰野被送来大余,便是忌惮阿赤那的缘故。
陈少恒在阵前见过阿赤那一面,阿赤那手握缰绳,隔着段距离,朝陈忠靖示意。他头发花白,勒马停在阵前。隔得远,陈少恒仍能看见他的魁梧身姿。威势逼人,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阿赤那能成为漠北十四部的话事者,绝非浪得虚名。
贺兰野有一双和阿赤那肖像的眼睛,但是他的攻击性是外显的,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但是再过五年呢?
贺兰野道:“你是个聪明人!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我就说过你适合读书,带兵打仗不适合你。”他一字一顿道:“可惜了,陈忠靖执着将你带入军营,却没教你兵不厌诈。智者千虑尚有一疏。你陈少恒也不能免俗。”
“什么意思?”
贺兰野屈指放在嘴边,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响起。
脚步声由远至近,整齐有素。
在城门回落的一刹那,城门外伸进来一只粗壮有力的手,铁链回荡的动静停止,又开始朝着反方向运行了。
城门竟生生被抬了起来....
贺兰野道:“无戎部太远,乌鞑才是我故土。”
箭羽架在弓上的声音很小,火光中虚幻一片。电光石火见,一只箭羽擦过他的发丝,钉在了地上。
乌鞑士兵踏了进来,陈少恒抬眼往向城楼之上。
李时安青丝飞扬,眼神慌乱得够头看他。
四目相对间,陈少恒仰头说了句什么,便以破竹之势迎了上去。
卡文卡得哟!怎么写都觉得不对,修修改改总算放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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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