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羽良缘 第2章 真爱？

一曲终了，姬羽琪坐回位置，去喝杯鸡尾酒，锦戮过来，指着那边一个穿着制服的军人，说了他的名字和身份，告诉她：“他现在的地位，对姬家有利，只要你嗲一点，风情万种一点，拿下他不是问题，此人姨太太甚多，只要进退有度，你得个宠，也不是难事。”

“军阀太太，诱人不？冷酷无情浴血奋战的军人，突然抛下姨太太门不管，一颗真心只为你一人，在乱世中只想保你平安，感动吗？”锦戮笑得很欢快。

姬羽琪不屑嘁了一声：“军阀太太？什么是军阀太太？军阀看中个戏子，戏子不从，说将军您已经有三位貌若天仙的姨太太了，我怎么好伤了她们的心，军阀当场拔出枪，一枪一个解决了三个姨太太，这才是军阀太太！我可不去抢着做那枪下冤魂。”

锦戮被逗得哈哈大笑：“姬小姐，想不到你这么幽默。”

“幽默吗？”姬羽琪问，“还有呢，军阀没钱了，把姨太太卖去窑子，逃荒的时候没饭吃，把姨太太炖了，下属办事，送几个姨太太过去，多的很呐。”

“哈哈哈哈！”锦戮又笑，“想不到姬小姐也知道这些。”

姬羽琪一口饮尽杯里的酒，淡淡道：“看多了，不想知道也难。”

“唉，”锦戮叹气，“姬小姐，女人太聪明总归不是好事。”

“不聪明就能幸福？”姬语气不屑笑笑。

“不聪明，好歹活的时候幸福，圈里的猪，年底会被拉出去杀掉，但好歹开开心心活了一年，如果一开始知道会被杀掉，整日人心惶惶，先把自己吓死了，活不过七天，有意思吗？”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姬羽琪气得瞪他，又忙补充，“锦离不是，其他都是！”

锦戮笑得不行。

“总说我有什么意思，不如说说你，这儿这么多人，你看上谁了？”姬羽琪问。

锦戮便将自己看上的三个人说了，她们的家里是干什么的，家里兄弟姐妹几个，姬羽琪越听越皱眉。

“你是认真的？”她问。

“当然了，”锦戮答，“其实结婚这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人活着，过日子是第一位的，若能互相帮衬，互利互惠，怎么也比找一个一无用处的好。我结婚，一要各方面实力助我锦家，二要开枝散叶，三要长得美，睡得下去，贤惠顾家，只要符合这三个条件，择最优者即可。”

姬羽琪心里其实也明白得很，这就是世上大部分男人。

“姬小姐，其实我并不明白你还想要什么，”锦戮不解，“你一定想要什么真爱，但若，你找一个无才无貌、无车无房，自命清高，不与这世界同流合污，连下顿饭的钱都没却给你真爱的人，你会幸福吗？”

“你住着姬家给的房子，拿姬家的钱养着他，给他吃给他穿，听他讲什么大道理和真爱，他不愿意和你父亲应酬，也痛骂这个社会，得罪权贵，让姬家和你反目，伯父气得断绝关系，把你们赶出去。

你们住着满是跳蚤蟑螂的便宜屋子，点着灰暗的煤油灯，吃不起饭，他又不肯去工作，因为他觉得他一生傲骨岂是俗人，是这个世界对不起他，不懂他。你没钱吃饭，想着幸好没生孩子，因为生孩子太俗世了，不够真爱，你们仅靠真爱就够了。”

“或者，他很努力，拼命工作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但世道艰难。你们互相依偎，依然谁也不放弃谁。你只好去工作，去教书，去弹钢琴，因为你长的美，受到男人调戏，此刻你家里没钱没势，你男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却只让你忍忍，你丢了工作，去跳舞，去陪酒，因为这来钱更快。

或者，你男人为了你不惜与恶势力决斗，因为你们是真爱，他豁出性命也要保护你，然后被打半死，送去医院你发现没钱看病，医院不收，怎么办呢？你只好去卖。”

“你发现这来钱快，趁着年轻卖一阵子赚钱再攒攒，以后做点小生意。有一次卖的时候因为客人太变态了你忍受不了，哭着逃跑时遇到了你以前看不起的男人挽着他姨太太，你害怕他们认出你，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们瞧了你一眼后说，这人瞧着有点眼熟，男人说怎么会呢，姬小姐不是远嫁海外了吗？怎么可能在这儿呢？”

“你受不了了，回家大哭一场，你男人觉得对不起你，是他拖累了你，于是留下遗书对你说，对不起，我爱你，然后自杀了。你觉得好感动啊，这真是轰轰烈烈的真爱啊！”

“这就是你要的生活？”锦戮问她。

“你这个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姬羽琪骂他。

“哈哈哈，我已经留情了，”锦戮笑得眼里闪出泪花，“你不也在别人面前编排过我败家后悲惨的一生？断手断脚爬着去当乞丐，被人拳打脚踢死在街头那种，至少，我给你留了个肢体健全。”

姬羽琪有些心虚，问：“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我不知道的，羽琪，”锦戮说，“你看那些人，一边夸着我，一边希望我倒台，可我们平日里见了，还要互相说，恭喜发财。他们对我的恨不会比你对我的少。”

“我，我也不是恨你。”姬羽琪小声说。

“你恨的是你不能自主的人生。”锦戮道，“我明白，所以我不怪你。”

姬羽琪一瞬间心中炙热，甚至有落泪的冲动。

“这里都是面具人，”锦戮道，“羽琪，你，你恨我，你恨我这副样子。可我无所谓，你知道我怕什么吗？羽琪，我怕自己没钱，我怕锦家垮了，哪怕有一天有人对我说，我可以让你升官发财，但我要睡你老婆，我也毫不犹豫让她去，或者他看上的是我，我也可以裤子一脱。荣华富贵有荣华富贵的镣铐，哪一日掉下去，别人只会看你笑话，所以，你要争气，羽琪。”

“争气？”姬羽琪心抖了抖。

“嫁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让你过上狗仗人势的好日子。”锦戮说着，拉起姬羽琪，把她狠狠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宴会上一推。

姬羽琪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她正想去找他，却见他对她竖起大拇指微笑，然后他转身，对着不知是马老板还是牛老板的人溜须拍马。

“哎呀，X老板，久仰久仰，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对面也回：“锦大少！别来无恙，恭喜发财！”

姬羽琪心抖得厉害，锦戮随后和那一群人走远，消失在她视线中，她突然感到恐惧。

她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当锦戮叫她“羽琪”而不是“姬小姐”，莫名其妙说出这一堆话时，她就有些莫名的恐慌。

就像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嬷嬷骗她说：“格格，皇上还在呢，我们不会有事的。”但过不了多久，就有一群人来家里围了个里里外外，杀人的杀人，抢东西的抢东西，她被嬷嬷带到暗道保护起来，嬷嬷依旧宽慰她说：“不会有事的，皇上还在呢。”但过不了几天就民国了。嬷嬷接受不了，一根白绫殉了她的大清。

她那时也是那样的不知所措，吓得号啕大哭。但她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不会再任由眼泪落下，她扯了个难看的笑，保持优雅，谎称累了，离开了这里。

几天后，姬羽琪去找锦戮，锦戮见到她，有些疑惑但还是彬彬有礼，脱下礼帽。

“姬小姐，你好。”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姬羽琪上前，紧紧拽住他的手，使劲力气，指甲深深掐进皮肉，拽得他生疼。

他不恼，只问：“姬小姐，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姬羽琪红了眼眶，双眼布满血丝，她有满腔的情感，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咬紧牙关，一个字也泄不出去，泪水刷刷刷不听话地流下来，她倔强地看着他不说话，希望他能看穿他，但是他没有，或者他看穿了但是并不挽留。

再可怜一点，再楚楚动人一些，像个让人怜爱的激起人保护欲的小动物，这样他就会心软。她小时候也用过这招，堪称无敌，小时候她就颇有心机，知道如何讨巧让自己更好活下去，但锦戮只是一脸困惑。

他说：“姬小姐，你身体不舒服吗？你应该去找医生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刘妈！你找个司机送姬小姐去医院！”

姬羽琪望着他，不愿意放手，但他往她手腕上一捏，姬羽琪痛得像要快碎掉，整个人软了下去，跪坐在地上。

“我就知道你身体不舒服。”他说。

刘妈跑过来，慌慌张张扶姬羽琪起来，锦戮转身上了车，绝尘而去。

姬羽琪看着他越来越远，泪眼朦胧。她说不出不要走，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以往她觉得锦戮走不进她的心，现在她觉得，锦戮的心，也是封闭的。

那个少年为了获得俗世的安稳，早把灵魂封印了，血肉若是能称斤两卖，他会毫不犹豫拿出来肢解。

她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失去他的，应该说，她也不曾拥有过，他们只是小时候一道儿玩耍，后来他就走了，不知去了哪里，不知做了什么，越长大越成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男人，连看她的眼神里也带着算计，她厌恶极了。

世道就像是一个吞噬人的魔窟，她的少年已经把灵魂卖了。

我什么也保护不了，什么也留不住。

姬羽琪在去医院的路上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把刘妈和司机吓得魂都要没了，送到医院后她才好了一点，被打了安定后彻彻底底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