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芯娇还在盯着那盆绿植发呆,浴室方向传到一道声响。
声音不杂不大,只是气氛的安静额外放大了音效,一下子就吸引了纪芯娇的视线。
席俨已经换了一套墨绿色男士真丝睡衣睡裤,纽扣直接扣到了衣领处那个位置,那是最高的一个纽扣,它微微禁锢着脖子,显得脖子的线条优雅性感,尤其突出了中央的喉结,微微滚动都是说不尽的引诱。
——那个,脏话怎么骂来着?
席俨行走的过程中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眸底划过几分不解,不明显地挑了一下眉头,又很快放下,想起了正事:“你刚刚怎么出现的?”
清冷淡漠的声音让纪芯娇快速地回过神,她伸手拍了拍沙发的扶手,勉强忍住差点抑制不住的激动:“我可以碰到东西了,你看!”
席俨没说话,但或许是纪芯娇的欢喜太纯粹太具感染力,他心底真就起了那么一丝异动。
像一滴水流入大海流入江河,也许连点点的波纹都无法计较,可它就是真实存在的,轻轻拨动,不容置疑。
纪芯娇分享完自己的喜悦,开始思考她是如何突然出现在席俨的浴室里的。
当时,她可以触碰物体时,整个人是非常开心的,且那一瞬间的感觉,身体好像有一丝发热。
现在想来,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有什么启动机制?
纪芯娇道:“我当时就很开心很开心,然后,身体发热,下一刻,就出现在你,咳咳,的浴室里了。”
席俨微微颔首:“也就是说,你差不多可以凝固出实体,但易受情绪干扰,从而会瞬移到我这边。”
纪芯娇:“嗯。”
席俨:“那……”
纪芯娇:“您放心,我会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心情的。”
席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出趟门,你就待在这里,试一下看距离这方面的限制是不是有所减缓或者解除。”
纪芯娇一口应下:“好。”
席俨没有出门穿睡衣的习惯,哪怕只是离门口几步而已,他走前一把抓起一件外套,行走的途中将外套草草地套在身上。
走廊上亮着灯,虽是四月天,但也可以勉强忍受一小会儿。
纪芯娇在房间里估算着距离,估算着时间,就在她觉得席俨应该已经出门了、至少有好几分钟了,而自己依旧在席俨卧室里的沙发上待着时,她几乎又要控制不住兴奋的情绪,然后立马清醒这可要不得。
然而,就在她刚准备使劲使劲再使劲地缓解在她看来即将激动的情绪时,下一秒,眼前的情景立马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在变化的另一端,站着衣冠还算楚楚的席教授。
席俨看到纪芯娇出现的那一瞬间,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绷着的心弦悄悄放下,最后竟缓缓地松了口气。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在心尖轻轻踩了一脚,力气不大,但又实实在在地留下了痕迹。
席俨这人吧,平常就情绪淡漠得很,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年轻人爱玩的那一套他也没怎么接触,仿佛提前步入老年生活。
从不主动去接纳,此番被迫接纳了,按理说他应该是排斥的。
前几年席母给他安排过一次相亲,他当时连一顿饭都没有吃下去的**,虽然后来他还是被席母耳提面命要求至少看一眼,然后他去了,从此就多了个没有风度不解风情的标签。
但这次他没有直接的排斥,而是慢慢相处下来……好吧,尽管这种相处是无可奈何的,是无法避免的,是临时之举。
现在,猛地一下告诉他,这种无法避免可以避免了,无可奈何也可以奈何了,临时之举也不临时了。
席俨很清楚他现在的异样情绪只是不习惯。
至少,站在门口思考的那几分钟,他是这么觉得的。
“还是不行啊!”纪芯娇气馁地叹了口气,瞥到席俨穿着单薄,外面又冷,她开口道,“我们先进去吧席先生。”
席俨注意到纪芯娇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绕了一圈,眼睛里的担心不似作假,他唇角微勾,有模有样地往上提了提衣服外套,看起来确实是冷到了的样子。
果不其然,纪芯娇看到这一幕,失落的情绪散去了些,很快振作起来。
席俨回到房间,少见得玩起了手机。
搜索——
习惯有多可怕?
然而这句话在搜索框里待了好几秒,都没有被点下右边的搜索按钮。
最后席俨点了叉键,删除那一溜的内容,反手将手机放回床头柜。
接着,他躺下身子,往下抻了抻被角,锁骨及以上都暴露在温暖的空气里,被子凸起的弧度不大。
夜晚拉下帘幕,又有一天结束了。
阳台处,打眼一看,便可以看见纪芯娇身体透着水盈盈又如雾气般的浅浅光华。
月亮投射下来的光亮,别处可能是就在原地不动,纪芯娇这里,那些光华没有切实地落到她身上,而是以她为中心绕着圈,滋补着修养了千年之久的灵魂。
时间就在绕圈中消磨过去。
天边白光乍现,渐亮,纪芯娇睁开眼,身子有点僵硬,她懒懒地伸了个腰,发现全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的酸痛。
纪芯娇挠了挠头,疑惑地嘟囔了几句:“本公主昨晚这是跑到月亮上去吸收精华了?往常都没这般累的。”
周末在家时,席俨一般都是待在书房里。
他看的书的内容多而杂,严谨的经济学,智慧哲学,时事政治,包括闲暇的杂事怪谈他书架上也是有那么一小摞地方。
铃声响的时候,席俨看书陷入沉思,好半天没听到,最后是阳台处吸收日月精华的纪芯娇看不下去,啪啪几声拍书房的门。
不多时,里面有挪开椅子的声音。
接着,门被打开。
席俨颇为意外地看着面前这个身高到他肩膀处的女孩子。
纪芯娇是真的说到做到,很守规矩,除了出门的必要时刻,她一般都待在她那一亩三分地里,一点也不越轨,像昨天的浴室之旅完全是意料之外。
纪芯娇指了指身后方向:“门上有个东西在响,挺久了,你去看看吧!”
席俨:“知道了。”
纪芯娇侧身让出足够空间,席俨直接踏步离去。
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他头往右侧了一点,小半张脸露了出来,下巴的轮廓看起来饱满有型,大半的精致眉眼还藏在看不见的另一边,恰好,看不见的另一边,唇角是微微勾起的,他说:“书房给你用,你想看什么书都可以,不用拘谨。”
说罢,他回正身体,再次迈开腿走了。
纪芯娇愣了愣,完全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刚好昨天她已经能触碰实体了,不再局限于一张轻飘飘的纸张或是叶子,也便没有立马推托。之前手指乃至身体直接穿过物体,她想的是反正也碰不着,拒绝了还能给人一种她很谦逊礼貌的样子,留下的应该都是端庄稳重的印象。
现在能触碰了,席先生也主动提了,她当然不会拒接。
就是吧……她认字还是认不全,有些字笔画太少了,就像是同一个字一样,只是换了不同的写法。
所以她随便翻了几本就兴趣寥寥。
席俨从猫眼处扫了眼来人,上身穿着黄马甲,身侧立着一个体型略大的箱子。
他打开门,签收后,带进来一个纸箱子。
纸箱子约莫长一米六、宽一米二、高二十厘米,得亏席俨身高腿长、肩宽腰窄,这么个大箱子被他拿着他本人也没有显矮,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高贵不可靠近的样子。
席俨侧身放下纸箱子,回身关门后再转回来时,纪芯娇指着他随手放在鞋柜上面的箱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那样子,像个刚步入社会什么都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的孩子,然后一脸认真求知欲满满地询问他这个前辈。
哦对了,尽管纪芯娇经常调侃自己是老女人,但在席俨看来,这小姑娘才二十岁,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么看都是个孩子。
席俨心中微动,拿起鞋柜上的小刀,对着箱子上缠着胶带的地方划了几道。出现裂痕后,他把小刀放在旁边,用手撕开。
箱子顶部的封印被撕裂,破壳而出的庐山真面目是……好吧纪芯娇也不是很懂。
撕开外面的纸箱子后,里面有一个单独的被折叠起来的礼品袋,礼品袋旁边就是礼物本身,是一个流沙画形式的沙漏。
席俨适时地出声解释:“这叫沙漏,是用来记录时间的。”
纪芯娇说:“哦,就是日晷啊!”
席俨:“可以这样理解。”
纪芯娇:“可是手机不是能记录时间吗?你为什么还要买一个沙漏?”
席俨:“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要出去一趟吗?”
纪芯娇说:“记得。”
席俨:“这是送给导致今天我们要出门的那位的礼物。”
纪芯娇:“啊,他真可怜,连个手机都没有,他们家是不是很困苦啊?”
——让我们出门还想讨要礼物,本公主都没这么大的架子。
席俨闷声失笑。
蔺文学那人“架子”确实大,他不会说得那么明白的要礼物,但当那天过去,一旦谁没有送,他能在那个人面前叨叨叨把人叨烦。
席俨此举也是为了以绝后患。
远在城西,不知不觉被迫成为后患的蔺文学,手刚从面前桌子上的纸箱里抽出一个纸条,还没来得及抻开,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心里一激灵,揉了揉鼻头:“我怎么觉着不太对劲,我还是选真心话吧!”
说着,他准备将纸条放回去。
旁观的人看不下去,一把端走桌子上的箱子,满脸写着拒绝:“诶,蔺少,这可要不得,抽都抽了,可不许反悔。”
蔺文学也没计较,他又不是玩不起的人,虽然这群人根本威胁不到他,他最后还是从容地打开纸条。
上面写着:出门后左拐,走到第一个拐角,站在那里,对遇到的第一个迎面走来的人表白。(规定台词:我喜欢你,请问可以和你做|爱吗?)
很快,这个纸条在众人间传阅。
有人高呼:“蔺少硬气!”
有人看戏:“我靠,劲爆哦!上来就这么狠!”
蔺文学嗤笑一声,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灌下去。
“我们等蔺少凯旋!”
“来来来,无奖竞猜,这个幸运儿是清纯型的,还是火爆型的,还是……”说这话的人朝众人挤了个眼神,十足十的不怀好意,“还是良家妇女型儿的!”
“那指定不能是良家妇女,咱蔺少什么人你忘了?!”
“这,不敢忘不敢忘,蔺少别忘了录音啊!”
良家妇女型在蔺文学这里是个梗。
蔺文学在性生活方面玩得很开,基本上只要合他眼缘,长得不丑,年龄差不大,他一概来者不拒。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有一个忌讳。
从不玩良家妇女型的,他找女人在合眼缘的基础上,还要你情我愿。
所以啊,看起来情场生活浪荡的蔺文学,其实也并没有听上去,那么的不堪。
蔺文学走前说了句:“别瞎起哄,等小爷我的好消息!”
气氛融洽,大家都屏息等待。
包厢外面的人大多都是流动的,这个时间段人不多,倒是比热闹时间段要安静一些,少有的一对不知是不是情侣的男女缩在墙角激烈的接吻,刚巧路过的见怪不怪,继续往前走。
毕竟这都已经是常态了,而且接吻都已经算是程度浅的了,有时候兴致来了,直接跑厕所来一发也不是没有。
蔺文学左拐后走到拐角,等待对面来人。
人少,他等了好几分钟,估计右手边那对接吻的小情侣都结束了,他还在等着。
闲着无聊,蔺文学拿出手机,低头看手机。
玩了没多久,他听到对面有脚步声出现。
他听到的时候在音量上其实稍微有点大了,也许是再怎么比热闹时间段安静,离得远的话还是不容易听见。
蔺文学退出当前页面,点开录音软件,按下那个圆圆的小红键后,悠扬地抬起头,抬头的过程中顺嘴就说出大冒险的那句话:“我喜欢你,请问可以和你做|爱,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才看清迎面来人。
于是,那个“吗”字说出口时音色几乎扭曲得不像键盘上能打出来的字。
然后,他下意识地低头,拇指按下正在录音的按钮,结束了十秒不到的录音。
蔺文学平时虽然不着调,但也还是对眼前的情况束手无策。
他尴尬地举了举手中的手机:“我在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刚才的话如果你觉得冒犯到了,我向你道歉。”
一身休闲穿着的陌生男子理解地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没事,加个微信吧!”
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