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眉岭。
一辆辆大卡车在泥泞的路上穿梭,灰尘四起。
小玉下车,看到了不远处写着眉岭养殖场的红色指示牌,牌子下站着个俏丽的人影,她不由小跑过去。
“金金!”
“小玉!”
她们刚见面就拥抱到了一起。
金金穿得比年后那会儿朴素了很多,裤子和球鞋,头发也扎成干练的马尾,上身则是比较硬的皮夹克。
小玉摸了摸皮夹克,说道:“这件衣服好大呀,很贵吧?”
不像金金这么靓丽抢眼,她还穿着过年那套袄子,拆掉袄子里的填充物就能当小外套穿。
“很贵呢,花了我好多钱,我心疼死了。”金金帮她拍去刚才卡车经过时卷起的灰,“我们走吧,就在前面。”
小玉有点紧张:“阿志就在这儿?你怎么找到他的?”
阿志拿了一大笔钱应该可以潇洒潇洒,养殖场又脏又臭,以阿志眼高手低、好吃懒做的秉性,能在这儿安顿下来,一定有别的原因。
金金边注意车轮压出来的沟和泥水边说:“可巧了,我有个认识的朋友,他在卫生院工作,有天晚上,一个孕妇吐得特别厉害,去卫生院找他开药,我朋友就照着要求抓药,结果那孕妇趁没人的时候,偷偷说要开打胎的藏红花! ”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小玉也不禁握紧拳头。
“这种药怎么能乱开?我朋友就留了个心眼,问她外面陪她来的是不是她老公,她说不是。”
小玉着急道:“是阿志吗?是不是阿志又骗了别的女孩?”
金金摇头:“不是你说的阿志,那个孕妇说她也是来东明打工的,那男的是她同居对象,一不小心弄怀孕了,她怕家里知道会打她,就准备打胎,可那男的一开始同意,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强烈反对她打,一定要她生孩子。”
小玉道:“得先结婚才能生,他们怎么没有结婚呢?”
金金道:“是呀,我朋友也奇怪,他是个热心肠的,跟那男的说孕妇生了病,必须住在卫生院,不能回家,那男的果然生气了,砸了卫生院的一辆车,大家都说要报警,那男的一溜烟就跑了。”
这时,路上迎面来了一辆板车,板车上是只开膛破肚的猪,四只猪蹄从麻布下面露出来。
推板车的是个光膀子的屠夫,留着两撇胡须,满脑门子都是汗,盯着她们两个女孩子看。
小玉拽紧了金金,金金也闭嘴不说了。
她们跑进路边一块大石头后面躲着,等看到屠夫走远了才敢出来。
“呼,这都快入夏了,怎么还凉飕飕的。”金金抱着胳膊。
“你继续说,那个男的跟阿志什么关系?”
养殖场的围栏就在500米开外了,两人脚步放慢了些。
“那男的砸了车以后两三天都没有再来,孕妇带的钱不够,我朋友劝她回娘家去,让家里人带着去打胎,可孕妇说也不能回家,她爸妈会把她赶出来,没办法,我朋友就自掏腰包帮她付了钱,打完胎之后,孕妇就走了,再过了一个礼拜,那男的带着一帮人来卫生院,非说是卫生院害死了人,要赔钱3万!”
“死了?怎么会死了?”小玉的心跟着孕妇的命运揪了起来。
“不知道呀,谁知道他们骗没骗人,狮子大张口就要钱,卫生院才不给呢,说有白纸黑字的协议,是人家自愿打胎的,后来他们打听到钱是我朋友代付的,就找上了我朋友,我朋友没办法,才来找我。”
最后这句金金模糊地一笔带过了,小玉也没有注意,只是担忧地说:“那帮人里就有阿志对不对?阿志他狠心得不得了!你朋友会不会被他们打?”
“他很安全,你放心。”金金安慰道,“也是因为他来找我,我问他那些人叫什么,他才说有个叫阿志,我拿你给的照片你给他看,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玉喃喃道:“阿志……你又出现了,你就在东明……”
金金说:“那些人来卫生院勒索的时候,还带着杀猪户才用的磨刀棒,我让我朋友假装答应给钱,叫他们留下存折账户,最后一查,就查到了这里。”
她们停下,面前就是腥臭味扑鼻的养殖场。
稻草垛和柴火垛垒得很高,如烽火台一般挡住了视线,也让养殖场变成一座易守难攻的堡垒。
金金迈步就想往里走,小玉看着她沾满了泥的靴子,忙拉住她说:“金金,你回去吧。”
“回去?”金金十分意外地转身,“好不容易找到了阿志,只要我们给他一点钱,他就能告诉我们是谁害了你。”
小玉摇头:“不,一点钱没有用,我了解阿志,以前我没看清他的真面目,自他把我骗到那个魔窟,我才知道他早就不是小时候认识的阿志了。”
她望着篱笆围起来的大片农田还有猪圈,拉着金金将她往后推。
“你走吧,金金,我一个人去找他。”
“你一个人?”金金瞪着漂亮的眼睛,“你被他卖过一次,单独去找他,他再把你卖了怎么办?”
小玉抿嘴道:“就让他再卖一次,让他再把我卖给那个人……”
金金愣道:“你,你想……不!”她很快反应过来。
小玉是想以身犯险,引那个买主出来。
也就是说,她做好了今天一去就不回的打算,她的包里肯定带了搏斗的工具!
“你是不是要去送命?”
金金趁她不备拿走了她挎着的包,果然在里面翻到了各式各样的刀,连学生用来切橡皮的小刀都有。
小玉如同做错了事般低头,金金却抱住了她,坚定道:“放心,小玉,你相信我,我已经帮你找到了阿志,就一定能找到那个人!你不能放弃自己,明白吗?”
说罢,她主动背上包:“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俩总比你一个人强多了,我们走吧。”
小玉追上去劝:“最近越辉好多人都出了事,我不能让你也陷入危险,那我良心怎么过得去?”
孰料金金越发笃定:“有我陪着你,我们才不会有危险,相信我吧!我给我朋友留了消息,一旦很久不见我,他就会带人来救我的!”
“真的吗?”小玉动摇了。
“当然是真的啦。”
这座养殖场有好几幢水泥房子,占地面积十分大,房子外露面都没有刷油漆,一股子生猛粗糙的野生风格。
一路上她们遇到了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车把两边都挂着塑料袋,里面有猪肉猪腿。
黑色自行车轮又细又宽,脚用力一踩就像风火轮,金金跟小玉开了几句玩笑,小玉拧着的眉头才解开。
她们两个若无其事进去市场看人买卖,兴许她俩面孔生,又长得好看,不少人会盯着她们看,每当此时,金金的心都会提起来,紧紧抱着小玉的胳膊。
当她们正要上楼,去看那些一间间大门紧锁的牛棚时,有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哪来的?”来人叼着烟,不怀好意打量她们。
“我们来买肉。”金金说。
“买肉?有票没?”
一个问题就把她们难住了。
见她们对买肉的流程并不清楚,来人歪着嘴说:“没票就哪来的回哪儿去,这里可不是你们小丫头乱玩的地方。”
金金上了个台阶:“等等,我没票,现在哪还要票,我有钱!”
小玉怕金金说错话,拽了下她的袖子,金金给她个“没事”的眼神。
“有钱什么买不到?我找你们的人买肉,你把他叫出来就行了。”
“叫人买肉?”对方一脸看笑话的表情,“谁啊?”
金金正想报出阿志的名字,却被小玉抢了先。
“老张。”
金金愣了。
只听对方流里流气地朝外喊了声:“老张!”
他们正位于旋转交叉设计的畜道,是用来分流的,水泥砌的围墙、还有顶上的绿玻璃围挡阴森森的,即使到处都有人,这么一大叫也有回声。
“老张!”他又叫了几声,自然没有人回应,他便对着小玉笑道,“你找老张?我他妈老王老孙老李呢。”
牛棚是上不去了,她们只能原路返回。
她们在里面绕了一会儿,才弄清楚构造,原来那些牛棚都是围绕着宰杀和切割工艺车间建造的,畜道连接它们,动物从棚里赶出来,按设置好的畜道往上走,到了车间顶部就会掉落,等待着它们的是电缸、滚烫的热水、锋利的刀片。
整栋建筑里肃杀的气氛让她们都不怎么敢说话,即使金金很好奇为什么小玉没有问阿志,而是说要找什么老张。
这是个胡诌的名字,小玉这么做肯定有其用意。
绕出去之后,到了停靠自行车最多的鸡栏附近,她们才松了口气。
“你为什么说要找老张?”金金靠着一根八角形立柱问道。
“我们不知道阿志到底在这儿干什么活。”小玉说,“他肯定不会养猪养鸡的,更不愿意去车间宰牲,如果他专门干特殊的活,一提他的名字,这些人就知道我们不是来买肉的了。”
“你想得真周到!”金金夸她。
不能问人,她们只能寄希望于偶遇阿志,最好能威胁他说出买主在哪儿。
小玉遥遥望了眼车间大门,里面血腥的气息跟空气一块儿飘出。
“我想去偷个电棍。”小玉低声说。
“偷?怎么偷?”
“我刚看到一个男的别了电棍,他去厕所了。”小玉似乎打定了主意,“我去找机会让他脱裤子,然后你趁机把电棒偷走,再把衣服扔进粪坑,这样他就以为电棍也掉进去了。”
金金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只不过引诱男人脱裤子——
她犹豫道:“要不我去吧?你偷。”
小玉却说:“你出生很好吧?金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