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濛睡不着,她已经昏睡够久了,躺下的时候她脑袋很清醒。
这里太大了,光是一个房间就显得十分华丽,佣人井然有序,显然受过严格的培养,代表着这个家里的条件非同寻常。
但陆濛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像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受伤,并且那个男人......陆潜,他是她的什么人呢?
舅舅、哥哥......总不该是父亲。他们拥有着同样的姓氏,虽然他的岁数看上去也没有很大,但他身上有种让陆濛感到紧张的东西,类似于一家之主的掌控欲。
她也无法获取任何信息,这里的佣人对她小心翼翼,名叫索娜菲的老佣人明显是这里的管事,她对自己表现出某种熟稔的慈祥,却不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显然在这里谁拥有绝对话语权是一件相当清晰明了的事。
想得越多,陆濛的头便发出一股神经一般的刺痛,似乎在警告她如今的身体情况无法支撑她超负荷去思考。
等陆濛好不容易熬过那阵头疼,很奇怪地,她居然紧跟着感觉到了明显的困意。
可她五分钟前明明觉得很清醒......
又过了一会儿,陆濛彻底昏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是第二天早晨。
陆濛在佣人的服侍下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
很舒服的裙子,丝绒质地,米白色,版型宽松,没有对身体造成任何束缚。
洗澡的时候陆濛看到了自己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的是青紫色,有的正在变黄,很大一块展开在皮肤上,像是一片黄斑。陆濛实在想象不到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如今就像是一个被弄脏的洋娃娃,虽然不至于破破烂烂,却与周围环境不太匹配。
索娜菲帮陆濛小心擦洗裹着石膏的那边手臂,见陆濛端详着自己伤口,还安慰她:“会好起来的,医生说不会留任何疤。头发也是,会长好的。”
陆濛问:“这是摔的吗?”
索娜菲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回答。
陆濛也就不再问了。
因为脑袋受伤,陆濛没法洗头,所以只是简单擦了擦,虽然头皮很痒,可她从醒来后要适应的东西太多了,反倒很容易能忽略。陆濛先在房间吃了早饭,随即提出能不能在屋子里走走,这一次索娜菲没有再像昨晚一样阻止。
这个家太大了,或许该被称作一个庄园,昨晚天太黑无法看清的草坪全貌今天一看果然比陆濛想象中要壮观。陆濛花了半天时间熟悉这栋建筑物,索娜菲一直跟在她身后,偶尔也会为她进行说明。
陆潜是在中午回来的,陆濛当时正在餐厅吃午饭。
今天的陆潜和昨晚有些不一样,昨晚的他穿着白衬衣,明显是一直待在这个家里,没有出去过,而现在陆潜穿着标准的三件套,暗蓝条纹的西装,里面是一件素色马甲,黑色西裤把他的长腿展露无遗,像是刚从某个偏正式的场合回来,有些风尘仆仆。
陆潜进入餐厅的时候索娜菲往后退了一米,这个举动让陆濛不自觉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身体还有不舒服吗?”陆潜看了一眼陆濛吃了一半的午餐,让她坐回去继续吃,自己也在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头还疼不疼?”
他没有对她进行任何触碰,这让陆濛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重新坐了下来,拿起刀叉,随便划了两下:“不是很疼了。”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直到你拆开所有的纱布。”
陆濛“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从自己的手臂略过,然而当她抬头,却没有捕捉到任何眼神。
陆濛不自觉把袖扣下的淤青藏了起来,显得有些不自然。
似乎看出了她的遮掩,陆潜沉默几秒,对她说:“这里是你的家,你不需要感到紧张。”
然而陆濛并没有在这句话里得到安慰,她咬了咬下唇,忽然鼓起勇气说:“没有人会在家里感到被孤立。”
陆潜盯着陆濛的脸,她的眼睛不敢看他,握着刀叉的手却攥得紧紧的。陆潜面对这份指责,低声问:“谁孤立了你?”
“......不把实情告诉我的人。”陆濛吸了一口气,“如果这是我的家,这里就不应该有秘密。”
陆潜把左腿搭在右腿上,过了一会儿说:“这里没有秘密。”
这句话就像在说——至少你在我面前没有。
陆濛倏地抬起头,为他的理所当然感到有些生气。她是小鹿眼,醒来后第一次把眼睛瞪这么大,也是第一次敢和面前这人对视,下垂的眼角显出几分倔强:“你......这不公平。”
陆潜看着那双眼,不知为何眼尾稍微柔和了下来。
“这是为了你好。”陆潜擦了擦手,随后倾身过去,把陆濛的餐盘拿到自己面前,她一只手还裹着石膏,把一块牛肉切得磕磕绊绊地,“你的脑袋需要休息。”
陆潜朝她摊手,陆濛捏着刀叉:“不用,我可以自己。”
“听话。”陆潜的眼神像是带着力道,语气虽然温和,却让人觉得无法抵抗。
过了一会儿陆濛把刀叉交给陆潜,看他漂亮的手指游刃有余地握着自己刚才握过的位置,关节处因为稍稍用力而泛白,随后刀叉碰到餐盘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就把切好的牛肉推回到她面前。
陆潜说:“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到花园走走,或者去书房,但最好不要出门。”
他说的“最好不要”大概是“不允许出门”的意思。
陆濛埋下头,边吃边想。
之后几天陆濛的确没能踏出家门口一步,但同样,陆潜也一直在家里,只要他在家,两人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一起在餐厅里解决。
陆濛的手是骨裂,石膏要一直上两个月,因此每一次陆潜都会为她把食物处理成一口的分量,即使陆濛提出自己可以食用一些吃起来更方便的菜式,第二天被端上餐桌的仍然是复杂而精致的菜肴,譬如炖煮小牛肉、纸包羊舌、坦都里煎肝......
陆濛有几次都怀疑这是一种捉弄,但陆潜表现得太过坦荡,反倒让她无法再像那天一样指责。
不过除此以外,陆潜对待她的态度仍然十分绅士,有时候陆濛都感觉他们不像是家人,只是恰好在一起同住。他对她把握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就连偶尔亲近的举动都带着帮助性质,让陆濛渐渐适应着他的存在,不会再在他面前那么容易感到无所适从。
这种微妙的平衡打破在一周以后。
彼时陆濛觉得自己的头皮实在痒到难以忽略,她在房间里再三恳求医生先不要为她换药,她想先洗个头,并且再三保证会尽量避开伤口。
陆濛的头发是浅栗色的羊毛卷,发质细软,刚睡醒的时候会很凌乱,如同某种小动物。
或许是因为实在受不了了,也或许是因为起床气,她的态度带了些烦躁,近似于撒娇。
家庭医生为难地看着一旁的索娜菲,索娜菲也为难地看着陆濛,她哄了两句,可陆濛觉得自己真的无法忍耐了,可怜兮兮地央求。
“怎么了?”
陆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家庭医生站了起来,为他说明情况。
随后陆潜走了进来。他这几天穿着一直随意,头发稀松散着,棉麻质地的衬衣露出一点胸口,下摆被收进灰黑色长裤里,勒出紧窄漂亮的腰身,像是骑士剑归了鞘,气场没有平常锐利。
“我来吧。”
家庭医生点点头,先离开了房间。
陆濛看见索娜菲准备着毛巾,她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瞪大眼:“不用,我自己可以。”
可惜陆潜已经在挽袖子了:“进来吧。”
佣人在浴室里放热水,她们把浴缸的水擦洗干净,铺上软垫,再垫了一层厚毛巾,水盆放在旁边。
“真的不用......或者让索娜菲帮我。”
陆濛觉得这场面实在怪异,抵抗道。
陆潜站在浴缸旁边,闻言看了她一眼,说:“或许你能再忍一周。”
......
不,她做不到。
当意识到自己无法拒绝,陆濛憋红着脸,最终还是在索娜菲的搀扶下踏进浴缸,缓缓躺了下来。
女佣帮忙把她的脖颈移动到毛巾上,并把她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轻轻拨弄出来,随后陆濛感觉到陆潜在浴缸那头坐下,一只大手轻轻拂过她的头皮。不同于女佣的小心,那只手很有力量,能把她的头大半给包住。
只一瞬间,陆濛就清晰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太尴尬了。
也有点过分亲近。
但陆潜像是毫无察觉,他先用手轻轻拂过她头发被剃掉的部分,而后似乎察觉到陆濛对于那里的在意,他便没再看了,用水轻轻打湿头发根部,随后用湿透的掌心湿润她的头皮。
索娜菲用起泡网把洗发水打出细密的泡泡,陆潜用手拢了大半部分,再一点点用手指抹在头皮上,这一下让陆濛都顾不上尴尬了,舒服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陆濛的耳朵被热水熏得有些红,大概也是因为紧张,时不时会动一动。陆潜看着那里,不动声色地,手却一刻不停地在头皮上按摩,偶尔他的食指会曲起来顶着她的发尾,每当这时候都能轻轻碰到她的耳垂,可陆濛完全没发现。
陆濛觉得自己就像只没出息的猫,前面再怎么戒备,被摸到要紧处却还是会翘起尾巴。
她甚至想说或许可以不用再包住她的头了,就让伤口自己长好吧,但她知道没人会同意,所以没有把这个建议说出口。
热水淅淅沥沥地滴落在水盆里,除了这个声音,浴室里没有人发出一点动静。陆潜全程都很安静,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直到把陆濛除了伤口以外的地方全都洗到,手指分外灵巧。
过了十多分钟,陆潜再次过了一遍热水,趁着佣人换水的间隙,问道:“还有哪里痒吗?”
“好多了。”这时候陆濛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紧张了,她抬手摸了摸湿掉的鬓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她那么沉浸其中都能感觉到伤口那块的确没沾水,陆潜真的洗得相当小心。
“等会儿可能要带你去见一些人。”
陆潜边用手指搓着几缕卷发,边说。
陆濛闻言有些好奇地抬了抬头,随后撞进那双灰黑色的瞳孔中。
虽然只一秒她就移开了视线,把目光落回到他弯折起来的手肘处:“是什么人?”
“警察。”
新一盆热水端了过来,陆潜仔细地为她冲洗了一遍,同时语气又有些漫不经心。
陆濛问:“因为我受伤的事吗?”
她隐约有些不安。
“这是他们的工作。”陆潜说,“不用担心,在这件事里,你是最无辜的。”
陆濛捕捉到某些信息,立刻问道:“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受伤吗?”
陆潜叫索娜菲递来干毛巾,用它裹住陆濛湿漉漉的发尾。
直到陆濛被扶着坐了起来,头皮上的水从脖颈处流向她的后背,其中一滴水珠分外明显地淌过她的脊椎,那一瞬间的凉意让陆濛不自觉收紧了手指,但她没有动,为了得到答案,一直看向在自己面前站起来擦手的陆潜。
为了给她洗头,陆潜的小臂一半都被打湿了。擦完后陆潜垂眸,和那双与自己一样颜色的瞳孔对视。
他的语气很温和:“我只需要知道你受伤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又开始,埋线啦
虽然这个故事我没有写大纲,但是大概的细节已经是想好了的,如今要做的就是看怎么把它呈现地好看一点,我会努力的
存稿只有三章,后面我要随缘码字了(捏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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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