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有雨下 第16章 第 16 章

那天之后没多久，在查尔克的安排下，卡尔很快被送进陆家的医院做检查。

当天是休陪着他过来的，发情期后的卡尔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白天看，他比那夜在Bar里看到的还要精致，五官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精雕细琢，与那天的狼狈相差甚远。他穿着厚厚的毛衣和长大衣，显得整张脸都小小的，眼尾有些上挑，有股让人怜悯的忧郁。

见面的时候卡尔温声和陆濛道谢：“那天谢谢你，陆小姐。”

“叫我陆濛就好。”陆濛没有提起那晚卡尔的难堪，而是像看待下雪一样寻常，对Alpha和Omega来说发情期也是如此，她虽然没有体会过，但也懂得这一切都是基于本能，谁都不该为此感到负担，“不用担心，医生会安排好的。”

卡尔在护士的帮助下进去换衣服了，陆濛和休便在无菌室外等着。

休还是老样子，比起卡尔的孱弱，他作为Alpha明显比Beta和Omega要强悍许多，那么冷的天他就穿了一件看着很薄的黑色羽绒服，到医院后脱下来挂在手上，简练的毛衣显出一身结实的肌肉，站在检查室外面像是要把空间都占满一样。

离扫描结束还有半小时时间，医生先出去了，无菌操作室里卡尔正闭着眼躺在一个半蛋型的仪器中接受扫描。那是现如今对腺体敏感度最高的精密扫描仪“伊阿索”①，所有需要对腺体进行的手术都要经过伊阿索出分析报告，再交由医疗管理局签字，否则一律被视为违法的地下手术，一经发现便要受到严厉的处罚。

“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陆濛。”休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卡尔，“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陆濛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也得有来有回才能长久。”休侧头看她，“如果以后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在。”

“没那么严重。”陆濛说，“要这么说，作为朋友我对你也有所隐瞒，关于我家里的事，我不是有意瞒着你。”

“我能理解。”休在来这之前已经知道了，他摇了摇头，“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虽然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我是说，当时你连手机都没有。”

休耸了耸肩，看上去还算轻松。

“我那会儿刚被‘解禁’。”陆濛笑了笑，过了一会儿笑容淡了下去，“其实那天我在查一些事。”

“你当时的确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休似乎也想起来那天，他有些好奇，“那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离它很近了，可当我感觉快抓住它时，又发现其实离它很远。”这句比起对话，更像是陆濛在自言自语。

休好像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陆濛重新收回注意力，“你还记得那天我找你借手机吗？”

“记得。”休看着陆濛的表情，随后仿佛听懂了话里的意思，“这次也需要我帮忙吗？”

陆濛垂眸，有那么几秒她似乎内心也在挣扎，可最后她还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休：“我想请你帮我把它交给那天电话另一头的人。”

房间里此刻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在，陆濛的两个保镖等在外面，这个楼层除了一个安全出口，剩下的就是两架电梯和一个卫生间。陆家的医院往上都是私人区域，这里不会有别人上来。

休接过纸，没有打开：“不能告诉别人是吗？”他很聪明，“包括你的哥哥？”

陆濛说：“包括我的哥哥。”

“我知道了。”休把纸交叠了几下放进后裤兜里。

陆濛看着他的动作，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休也是这样没多问什么就爽快地帮助了她：“谢谢你没问我为什么。”

“我们每个人都有秘密。”休不以为意，“就像之前我也没有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一样。”

“那是你的伤口，休。”陆濛说，“你在那天会找我帮忙，我很高兴。”

“你人很好，陆濛。”休笑了笑，“我从小到大见过太多坏人，和一些披着人皮的‘好人’，可我只跟你接触过一次就能看出来你的善良。”

“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陆濛把纸片交出去之后好像卸了力，她把手重新揣进大衣口袋里，“所以我只能做好现在的自己。”

“哪怕要自己一个人去找答案吗？”

陆濛听出了休话里的意思，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不让陆潜知道，不是出于不信任，还是别的什么，只是......”

陆濛似乎在整理语言，但最后她发现陆潜的复杂让自己很难用一种合适的词语去形容他，以及他们两个现在这种有点微妙的关系。他们无疑不是亲密的，陆潜对她的爱与需要虽然没有被明显表现出来，可她能察觉到其中的浓烈，它经由那些眼神及举止一点点渗透，而且不可否认，她的心也无法抗拒这一点。

虽然这形容起来有些奇怪，但对陆濛来说，这就类似于她所理解的信息素吸引，有种本能的意味。陆潜对她来说好似天然就带着一种源于血缘的信赖，同时又有着飞蛾扑火般的吸引力，是危险又迷人的存在，从醒来后第一次看见他，陆濛就感觉到了打从心底的恐惧，那不是单纯的害怕，更像是灵魂预感到了离别的隐痛，从而使她本能似得为感到心动而发出一系列预警。

可哪怕是这样她还是朝他走去了，一次又一次，像是脱敏治疗一样，她无视着内心发出的警告回应了他那些目光与吸引。

正因如此陆濛才会那么在意陆潜深藏的另一面，直觉告诉她陆潜在一些事上对她的确有所隐瞒，哪怕他不会伤害自己，她仍然要去搞清楚背后的原因，有时候稀里糊涂的爱对双方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他对我的保护欲，有时候会让他产生和我不同的想法，甚至做出和我不一样的决定，为了不让我受伤，他会遮挡住我的眼睛，可搀扶着一个瞎子终归是走不远的。”陆濛说“我们”的时候摇了摇头，“我不想未来可能有一天，我会因为自己什么都没做而感到后悔，有时候我们的结局往往就决定在现在走出的每一步，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也不能单方面决定彼此的人生。”

休听着那些话，同时看着前方，伊阿索在安静地运作着，卡尔对他们的谈话一无所知。

“你的心比Alpha要强大。”休眼也不眨，“如果我是你的哥哥，听到这样的话会很欣慰的。”

***

陆潜是在半小时后来的。

他和查尔克秘书前后脚进屋，彼时休正在和医生在电脑前说着话，保镖为他们关上门。医生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几乎是立即中止了和休的对话站了起来，陆潜示意他重新坐下。

休没有坐，他伸出右手，大大方方做自我介绍：“我是马休·斯图尔特，陆先生。”

陆潜握住了它：“谢谢你对陆濛的照顾。”

“我们刚才已经相互谢过了。”陆濛说，“你怎么来了？”

“出于礼貌。”陆潜松开手，顺势摸了摸陆濛的后脑勺，“过来看看你朋友的情况。”

卡尔的衣服还没换回来，穿着浅灰色条纹服的他看上去更清瘦孱弱，闻言他看着陆潜，似乎笑了笑，在一旁说：“严格来说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哥哥才是陆小姐的朋友。”

“卡尔先生。”陆潜先跟卡尔道好，随即说话滴水不漏：“严格来说，你的情况正属于斯图尔特先生在意的范畴。”

“确实如此。”这一次卡尔没有反驳，他收回目光，看了休一眼，“我先去换身衣服。”

休点点头：“你去吧。”

卡尔离开后，医生把刚才对休说了一半的话对着他们重复了一遍，其实主要是对陆潜：“卡尔先生的腺体因为在腺体未发育好的时候被反复标记，因此破坏了腺体中的体感神经元以及Piezo2，使它们对抑制发情的药物产生了相斥性，这个情况有些复杂，表现上有点近似于神经系统疾病，当年的腺体创伤影响了大脑的中枢神经。”

陆潜经营着庞大的医疗产业，闻言很快就明白了医生的意思：“和神经机制有关吗？”

“可以说有一定关联。”医生说，“卡尔先生那一次的意外，一定也造成了身体除了腺体以外的创伤，从而让身体的神经元对大脑发出了警告，这也是Alpha和Omega腺体的一种特殊保护机制，这在意大洛斯不是没有过先例。”

休闻言皱着眉问：“那这些患者最后有治疗成功的案例吗？”

“很可惜，暂时没有。”医生摇了摇头，“从我个人建议，还是摘除腺体，但众所周知这是一门很高风险的手术，需要通过管理局签字才能获得手术资格，同时也意味着卡尔先生未来将不可能被标记以及怀孕。另外......如果选择保守治疗，将来卡尔先生的腺体是否能承受终身标记，伊阿索给出的数据是比较不乐观的。卡尔先生如今发情的不稳定正是源于腺体功能及神经元受损，哪怕我们像是治疗阿尔茨海默病一样最终成功调节到位，腺体的创伤仍旧不可逆，他如今的腺体情况甚至不被允许接受洗标记这一类的手术，风险几乎要和摘除腺体一样大。”

言下之意，能否怀孕并不是目前的决定性因素，而是卡尔的身体是否能承受摘除标记或者被终身标记所带来的后果，还是一个未知数，两者对他而言都有极高的危险性，这并不是一个轻易就能做出的选择。

休没有说话，陆潜见状，说：“先给卡尔先生办理入院手续，把身体调节好再去讨论后续的方案。”

医生点点头，随后安排了下去。

陆潜说：“我会先为卡尔先生尽力申请管理局那边的审核。”

陆濛看向他：“谢谢，哥哥。”

陆潜侧了侧头，在外人面前，他的亲密并不外露，而是收敛着：“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

休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最后在陆潜准备离开前，才说：“我会帮忙一起办理手续的，辛苦陆先生来这一趟。”

他们已经走到门边，闻言陆潜回头，淡淡道：“不用客气，斯图尔特先生。”

①：希腊神话代表光明与希望的女神

陆濛第一次联系警察，是为了想知道真相和自己过去是怎样的人，第二次联系警察，是因为她看出了在这件事上陆潜对自己有所隐瞒，所以她更需要也更迫切知道真相，可以看出从头到尾不管她和陆潜的关系怎么发生变化，她都始终清楚陆潜身上那种危险的气质，并且不会为了他们的亲密关系对此有动摇

《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里有一句话：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爱上他了。

我很喜欢这句话，但也觉得这样的事其实很难发生在两个陌生人之间，我很开心的是失忆让这句话变得合理，有时候爱是不分爱情亲情和友情的，当你害怕失去的时候这种感情就自然而然会到达爱的程度，我更倾向于这是对一种天然吸引力的预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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