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之陆绎千安 第44章 第四十四朵栀子花

这夜，王麻子被祁家军擒获，带至堂上。

祁夫人端坐在木椅上，语气凌厉，“你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在杭州私藏这么多火器？”她稍作停顿，“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

士兵顺势踢弯王麻子的膝盖，迫使他跪到地上，杨岳抽出利刀，横指他脖颈。

王麻子眼珠子乱转，故作镇定，“我叫王麻子，舟山人，你们也知道舟山战乱，我带着妻儿到杭州避祸的。”

祁夫人，“那火器呢？”

“这年头，混口饭吃，我打渔能赚几两银子？家里两张嘴等着吃饭呢。孩子一天天地长大，需要添置的东西也多，只能铤而走险，跟兄弟几个□□，发点国难财。”

“好一个混口饭吃。”袁今夏冷笑着双手抱胸，“王麻子，我们见过多少次了，嗯？再者，若你真是为了混口饭吃，一个手铳便能让你吃上大半年的，用得着冒着砍头的危险卖这么多火器？”

“看来你真是不顾妻儿的死活啊，你妻子对你可真是没话说，一个劲儿地跟我们解释，你跟火器没关系、你是清白的，她还想着你一回去便能来驿站寻她，没想到你到现在才来。”

“不过呢，以你妻子对你的感情，就算你替主子卖命，不顾他们娘儿俩，估计他们也不会怪你的。”

听完，王麻子神色纠结，突然猛的向前一冲，被杨岳及时止住，他开始慌张，“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放过他们。”

“既然如此，那他们的命，就掌握在你这个什么都知道的人的手里了。”祁夫人意味深长道。

“如果我告诉你们，你能保证放他们一条生路吗？”

祁夫人颔首，“若你所言当真，我会保你全家人性命。”

王麻子踌躇半晌，终是叹息一声，开口道:“我是毛海峰的手下，他让我潜伏在杭州城内，组织事先安排好的内应，与调集的倭兵里应外合，拿下杭州城。”

“什么？！”祁夫人拍桌而起。

“我妻儿在你手上我怎敢骗你！”

祁夫人，“调集的倭兵有多少人？”

王麻子，“五百。”

祁夫人，“城中内应？”

王麻子，“约三十。”

祁夫人，“计划何时攻城？”

“三日后。”王麻子哀求道:“祁夫人，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祁夫人呼吸急促，与在场的今夏几人相视一眼，皆满目震惊面露凝重。

王麻子见她不回话，急道:“你答应过我的！”

“我说到做到。”祁夫人强制自己恢复冷静，“既然我已经答应你，待事情完成后，我自会放你们离开。”说完，吩咐士兵将人带下去，而她自己，则恍惚地倚回椅上。

杨岳见此，行了一礼，“祁夫人，倭寇来犯这么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先知会将军，请他派兵回城啊？”

“不行。”祁夫人徐徐摇头，“这可能是倭兵故意设的圈套。在城中多半是明军家属，此时攻打杭州城，就是让岑港的弟兄们进退两难。”

今夏很快反应过来，“夫人的意思是，若是请将军派回援兵，那很有可能中了倭寇的调虎离山之计，让岑港一战功亏一篑；若不请将军派回援兵，那杭州城陷落，老百姓落难，定会扰乱军心。”

“正是。”祁夫人坚决道:“所以城我们要自己守。”

“可是，现在城里剩下的全是老弱妇孺，他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如何守城？”今夏担心道。

祁夫人思索片刻，缓声道来，“趁夜先将倭兵内应抓起来。”

“夫人，恕我直言，纵使我们几个拳脚功夫还不错，可以城内目前的兵力，五百倭寇就足以攻下杭城。”杨岳皱紧双眉。

“我清楚。”祁夫人眯眼，“我们先守城，城若守不住，我们就巷战，一房一屋地坚守下去，宁可一死，也不能让家属被抓去当俘虏。”

对此，今夏三人互相对望，须臾，一齐欠身抱拳，“夫人有这等勇气，我等佩服，我们愿意陪夫人一起守城，竭尽全力。”

祁夫人站起身，“你们不是杭州城民，还愿意帮我们守城，我替所有杭州人谢谢三位了。”

“只要是有血性的人，都和我们一样。”

“好。”祁夫人扫视他们三人，“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做好坚守准备。”

“是。”三人齐声答道。

当夜，杭州城门便紧闭，实行封城。

天色渐亮，将军府内。

“交代下去，今晚子时，城内所有六十岁以下的男子，到东城门集合。”祁夫人冷声道:“未到者，按细作论处。”说着，将写好的告示交给士兵，要求贴满城中每一个角落，务必让所有人都看见。

士兵领命下去，接着，一队下人进来，在几人面前摆下不足五筐的铁质刀器，不过，都是生了锈结了蜘蛛网的，这便是将军府内现有的全数刀器了。

今夏不解，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祁夫人挑拣着筐里的刀器，“探马来报，二十里外，发现倭寇大军正向杭城而来，我估算下半夜就要攻临城下了。”

“下半夜？不是说三日之内吗？”杨岳一惊，“难道王麻子骗咱们？”

千安摇头，“未必，昨夜我们抓的倭寇内应如果有漏网之鱼去通知毛海峰，他们提前行动，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已经不是找原因的时候了。”祁夫人直起身子，“从昨夜我便派人送一些城中老弱病残的百姓出城，但是他们都不愿意走，大家表明要一起守城。”

今夏拧眉，“可是他们没有受过任何训练，无法上阵杀敌啊。”

杨岳赞同，“这兵器也不够，就算够的话，恐怕会用的人也没几个。”

“不用他们会用。”祁夫人勾唇，“会拿就行。”

见此，千安忍不住挑了挑眉，看来祁夫人已经想出对策。

今夏，“夫人，恕我直言，就靠这些，守城怕是不行。”

“我知道，兵力悬殊过大，所以只能摆一出空城计给他们看了。”

“空城计？”

“眼下城中的倭寇已经被我们所抓，城外的倭寇并不知道城内的实情，只要有足够多的士兵站在城墙之上，倭寇无法判断城中驻军有多少，那么，他们就不敢轻易地攻打。”

“可是，就拿这些兵刃，万一露出马脚怎么办？”今夏迟疑，后看向杨岳，“对了，那日我们从王麻子家搬回的火器呢？”

千安叹气，“那些也不够啊。”

“走。”祁夫人抬眼，沉声道：“去军械库。”

她怎么记得这军械库必须要将军令牌才能进入？

算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眼瞅着小姑娘几人已经走远，千安嘶了一声，无奈跟上。

事情如千安所料，在军械库前，几人被看守军械库的将士拦下，一番软磨硬泡，终是逼得那人交出钥匙。

待下人将军械库搬空，祁夫人头也不回地将两把鸟铳抛给今夏和千安，没有给她们拒绝的机会。

今夏握紧手中火器，朝先前那名将士道：“全城的百姓都去守城了，难道你还要留在这儿，守着这空库？”说完，招呼千安与杨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夫人！算我一个！”

身后声响令千安双耳微动，她垂头浅笑，人跟上来了。

不论他们再不愿，时间还是来到了下半夜，也就是祁夫人猜测倭兵攻城的时机。

围墙上，众人严阵以待，除了身披铠甲的士兵，还有很多布衣百姓，他们或是目光坚定或是畏畏缩缩，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只要站在这里，他们就是勇士。

今夏三人里，她是唯一着了盔甲的人，武器装备不足，照千安和杨岳的说法，她武力最弱，盔甲给她，还能叫他们多省心一些。

他们直愣愣站在城墙上，就是为使对方的探子以为他们光是守夜便有半百余人，更不提城中精锐。

以此法来欺骗敌人，有用，但只是暂时的。

“有什么情况吗？”

士兵行礼，“回夫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闻言，今夏环视四下，“夫人，现在已经子时了，倭寇迟迟没有发动进攻，你说他们是不是因为看见我们城墙上的人马，不敢攻城啊？”

“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祁夫人冷眼遥看远方，“若单纯是支贼寇来犯，很有可能会被我们吓退，但这帮倭寇背后之人是毛海峰，此人在沿海作乱已久，老奸巨猾，并不会轻易被吓唬住。”

“有道理。”今夏点头，“之前我们和这个毛海峰交过手，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既然夫人知道他们不会被吓退，为何还要苦心安排这出戏呢？”

“我只是想拖延一点时间，倭寇此举动作不小，将军应该会收到消息赶回来。”

“我已飞鸽传书给了陆大人，如若不出意外，增援很快就能赶来。”千安声音镇定，连同祁夫人的话语像是强心剂一般扎入今夏等人的心脏。

看着大家微微松快的脸庞，千安心里的沉闷却只有她自己知晓，刚刚陆绎谢霄二人失踪的消息才传至，如今，只能等了。

一夜无眠，清晨，东方出现第一缕瑰丽的朝霞，众人得以松懈。

千安眯眼望去，如果她是率将之人，必选此刻动手，熬了一夜，可没有什么精力再对付敌人了。

恰在这时，她左耳一动，远处似乎传来阵阵鼓声，击鼓进军，难道真的是倭兵？

她会不会有点乌鸦嘴？

千安舔了舔嘴角，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干脆趴在地上，侧耳倾听。

今夏正要发问，却被祁夫人抬手制止，她竖起手指，“嘘。”

如此一来，众人猛的想起，大地可以传声，且传播速度快，消散速度慢。

随着时间推移，千安眉头渐拧，她抬起身子，声音冷冽，“敌军来犯。”

“夫人，你一定要相信千安，她自小就能比常人听得清楚。”今夏保证道。

“我信你。”祁夫人定下神，扬声道：“传我口令，倭贼来袭，全员戒备！”

霎时，所有人打起精神，握紧手中武器，定睛凝神，眺望城外。

在大地的水平线中，先是一小黑点，紧接着，就是乌泱泱一片，不过眨眼功夫，已经看见全貌，赫然就是兵力强悍的倭寇。

有了千安的事先预警，倭寇一到射程范围内，祁夫人便带头射出箭羽，一下射中击鼓之人。

这可算是开门彩，随着祁夫人一声令下，千安勾起嘴角，将鸟铳抬至肩上，眯眼锁定目标，扣下扳机，一弹，就能穿透三人头颅。

一旁，今夏咽了口口水，跟着举起三眼铳，她虽然准头没有千安好，但只射躯干还是很容易的，毕竟她也是以手铳保命的人。

混战中，祁夫人喊道：“来人，上大炮！”

将士，“夫人，我们现在只有八发炮弹。”

“全部装上。”

今夏急急出声，“夫人，现在全用完了，一会儿怎么办？”

“首次攻城必须打退，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他们。”祁夫人厉声道。

“是！”将士领命。

不过几个呼吸，火炮手开炮，地面颤动，硝烟四起，城墙下，瞬间死伤无数，可，也仅是冰山一角。

千安呼吸沉稳，只要一开铳，几乎都能收割走一人以上的生命。

血腥气蔓延，众人无一不聚精会神，一人倒下，立即有人上前将人拉走，然后顶位，不愿意露出一道缺口，让爬墙的贼寇有机可乘。

很快，八炮就打完了，千安顶腮晃了晃手里的鸟铳，叹口气，将它扔在一旁，没有弹药了。

许是将他们火力过甚，只听一倭寇喊道：“撤！快撤！”

倭贼悉数退去，留下一地尸首和血迹，祁夫人即刻抬手，“停！”

这一仗，他们守住了，顿时，一种无可言喻的振奋感洗涤着每个人的身心。

尽管有死有伤，周围却仍是有笑有乐，因为，他们赢了啊。